第357章 帶著榮譽的歸來
沒有人能夠攔得住她,她幾乎是脅迫著讓小鯷將她帶到,停放那個人屍身的地方的。
好在如今雖已開春卻還是一如冬日的大漠寒冷的,屍身雖然損傷的很嚴重,這麽久還不至於腐臭,應該說,大將軍讓人對他的屍骨盡可能的保存完好了,起碼……不至於腐臭。
辛兒來到這個人的停放處前,隻感覺寒氣鋪麵而來,雖然一意孤行來到這個人麵前了,真正去麵對了卻沒有先前的勇氣,重陽辛卻不是一個雖然怕就會退縮的人,於是她還是上前了,雙手有些顫抖的摸上那具早已冰冷,聽說,早已體無完膚的屍骨。
她不敢輕易確定自己所摸到的是不是那個人,於是在除了手臂後她又摸索著摸了那個人的骨架,觸手都是冰冷紮手的冰封刀口還有箭傷,可是她臉上的強作鎮定卻漸漸的化解開來,終於在她摸到那個人的肩部骨骼和臉部輪廓後,喜極而涕。
“果然是這樣,不是他,不是他,這個不是他,一定,他一定還活著,你們隻是沒有將他找到而已,這個不是他,你們弄錯了,他一定還活在某個角落。”
“師傅?”
她突然近乎瘋狂的行為讓所有人震驚不已,並不是她所透露出的消息,而是一向在所有人印象中堅強的她,此刻有的這種行為。
“小鯷,你看到了嗎?這個不是他,他們的體型可能相似,可是天下沒有完全一模一樣的兩幅骨骼的,這點是連同胞胎的兩個人都在經過後天影響後很難達到的,他們不是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他,二哥還活著,我就知道,他是不會輕易就那麽乖乖的讓自己死去的,他活著,他活著!”
“辛兒!”
明英從她身後將她整個抱住,淚濕了她的衣襟,也落進辛兒重新燃起希望的心楷裏,恍然的聽著她的懇求。
“拜托你別這樣,你傷,你痛,我們都可以陪你一起,不要這樣,唯獨不要這樣……二哥若知曉的話,他會不安心的,我們都沒辦法平息他這份不安,唯獨你,唯獨你呀!”
辛兒晃了好一會兒神好像才意識過來,將明英的手臂解下來,不太確定的問。
“英,英兒!你是在告訴我,你不信我嗎?”
“辛兒……”
“不是不信你,是我們不得不得不先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將軍竟她手中的為難的人兒奪下,先將一些東西放在同樣手裏,似乎在告訴她,他掌握的才是不可辯駁的真相。
“玉笛是從他身上找出來的,同時找出來的還有這個,應該是你給他的東西,你應該比誰都知道,無論是勉強能夠辨別的體貌也好,還是他的傷勢也罷,我們都找不出他不是二弟的地方;辛兒!我們也希望這不過是阿撒兒又一場惡意的玩笑,我們都希望躺在這裏的不是他,可是辛兒,他已經在這裏躺著了。”
辛兒摸著手中的東西,一塊是一枚小小的印章,是她留在他身上的,他一直很寶貝的帶著,後來甚至生成那是她送給他的定情信物,那是屬於花穀下一任穀主的子印;另一個是一掌寬的皮革包,是她前不久送他的新年禮物;出征前不久他還纏著小鯷給他做了一個保險又精巧的小袋子,貼身裝著這些東西,說是他這輩子第二重要的寶貝,斷了手丟了腳都不能丟掉這兩樣東西。
第一重要的東西,卻是他在為她梳頭時,偶然興起,從她發間剪掉的一撮頭發,然後又剪了他的發結成的發結;他言沒有人能夠為他們證明他們這對真正天生一對的夫妻,便以此為證,那怕不為天下人知,對於彼此卻是真正重要的;發結分兩個,兩個合成同心結,是讓由小鯷那雙巧手編織而成的,又用雪絨緞做了做了兩個小小的荷包掛在頸間,她的如今在最貼近她心髒的地方,他的也是在他最貼近心髒的地方,雖然她感覺感情不是這些虛無的浪漫誓言就能夠維持的,可是他開心,她就願意陪他一起承擔這份誓言的重量。
但是同樣對他來說貴重的東西,如今卻真真實實的握在自己手裏,冰棺裏的那個不是他,這……究竟怎麽回事?
可是無論怎樣,她都不願意接受裏麵的就是他的真相,她寧願揣測還有更多她所不知的可能。
“不!不是這樣,一定發生什麽奇怪的事,這些東西不是假的,裏麵的人也確實不是他,一定有那裏出了錯,你們相信我,裏麵的這個不是他;他或許真的還活著,就等著我們去救他呢!”
“辛兒!”
大將軍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她。
“二弟的殉國事宜,已經報上去了,朝廷的追封書不日既將到達,雖然說如今還可以保存好他的屍身,所有人都覺得還是早點讓他入土為安比較好。”
辛兒感覺好笑。
“誰讓你這麽多事?追封?如果他真的死了再高的追封有個屁用?何況如今還根本不能確定他已經死了,你這樣做無疑是在抹殺他的存在,雍正軒,你是何居心!”
“辛兒!”
明英抱住震怒的她,滿是悲切。
“這個人真的是二哥,你相信我我是不會騙你的!”
“可人的眼睛會欺騙自己!”
她如此斷定,懇求著明英。
“英兒你相信我,這個人真的不是二哥,我們得去救他,這裏躺著的這個人絕對不是巧合,我更願意相信是阿撒兒的陰謀,她這樣做一定有目的,她是報複,報複二哥更報複我,我不想讓她得逞,我想讓二哥回來,你相信我,幫幫我,告訴這些人,這個人是假的好不好?”
她的熱切,她的懇求,卻隻得到明英更多的憐憫,對於她所說的,這一次,她同樣和所有人一樣歸結於她悲傷過度產生的過激行為,對她半是安撫的說。
“辛兒!我們去休息好不好?所有的事交給大哥處理,我們不管這些了。”
攀附著她的手慢慢鬆開,對於她的不信任她隻感到最近連最後的支援都失去了,真正是孤立無援了。
“你也不相信我?”
她恍然意識到,以往那些已經習慣信任她的人,此刻經過他們自的“親眼見證”遠比信任她要更信心自己;這個發現,讓她心涼不已,不免悲涼道。
“是呀!對一個人再多的信任,往往不如自己眼見的更真實;如果連你也不相信我的話,還能有誰會相信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怎麽了?這個時候竟然企圖以憐憫來博取你們的信任?”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所有,倉換轉身,明英心疼不已。
“辛兒……”
她倉皇站住,又回身來,卻不像是被明英叫住的,她表明道。
“我不會再強求你們信我這個,我會向你們所有人證明,這個人確實不是你們所謂的小將軍,當然,你們要怎樣追封這個人,安葬這個人,也與我無關,我沒有任何為他披麻戴孝的義務,不要來算上我的一份!”
“辛兒!”
她的態度堅決,同樣不是誰都可以改變的。
時候不久,大將軍在接到追封邊關為這次大戰而犧牲的將領聖旨時,為小將軍一行人舉行葬禮,她果然連人都沒有到場,全軍披孝,為她送來的孝衣卻好好的放在那裏,動也未動,所有人到場,為逝去的人,更為這次戰爭中出了最大力的年輕將軍送行,她連到也未到。
隻是在那之後她每天都會抱著易幼颺臨行前送給她的那把琴,在營門口彈=彈奏那首如今鐵甲軍士兵已經不再陌生的曲子,這曲子在她這版琴音之前,他們最多是在他們的小將軍哪裏聽過的笛音版。
小軍醫的曲子明顯沒有小將軍的那麽讓人愜意安心,與其說她的曲子過於蒼涼悲切,不如說她在琴藝上也是無法達到小將軍那種輕鬆自然的,可是她的琴音聽來,還很僵硬,倉皇;他們小將軍曾經說這曲子最初是從她手底流出的,如今之所以會如此晦澀粗糙,果然,手即便能恢複,也無法恢複最初的靈活了吧?
小軍醫若要對一個人好,無論哪個人是朋友還是愛人,他都能不顧一切,這點從他們一起進軍營後認識小軍醫,尤其在見過她在曾經的龍潭鎮所作所為後更加清楚。
所以當這天整個鐵甲軍到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時,沒有人去責怪營門口哪個席地而坐,以膝為幾,一遍一遍認真撫琴的枯瘦身影,也沒有人再強迫她,再去強求她接受什麽小將軍已經陣亡的現實。
琴音澀澀,衣袂翻飛,坐著的她如同一座形容幹澀的風中石像,再不見當時笑靨如花,風姿如華;堅持之中卻見堅貞,如同一顆被風沙經過百年打磨的風采,初漏光華,這……也是先前在她身上從未看到的;看到的人多少能夠確定了,對於那個人,她恐怕早超越了她所認為的那條界限,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如今的她。
明英從始至終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做錯了,可是看著她這幅樣子,一天天過去,她似乎已經在意起自己的身體,除了整日整日坐在這裏彈琴外,吃飯也好吃藥也罷,哪怕躺下依然無眠,她還是會在天黑的時候讓自己躺下休息,除此之外,卻再不過問其他事,也很少再出聲,仿佛那天那樣的行徑再多一些便是被這些人無聲的嘲笑,天可憐見,誰也沒有這個念頭的。
但是在見過她這麽多天日複一日的瞭望,那個人的屍骨都已經化為灰燼運回長安了,她的初衷從未改變,即便不曾對自己的判斷有過質疑,她也不免覺得自己在她這種時候做的有些不對了。
又一次在背後看了她良久,這次她沒有再選擇靜靜走開。
她來到她身邊,蹲在她身側,幾乎是請求的說。
“辛兒,今天咱就別彈了,回去休息一天可以嗎?”
她如玉芊指上磨破割傷不少道口子,一些甚至滴在打磨的精致的琴身上,她看不到,此刻恐怕也已經感覺不到了,這些看在他們這些真心在乎她的人眼裏,卻是在心口上剜肉。
“不可以,我已經盡我最大努力了,可是還是沒辦法達到以前的7分,二哥那個人,不隻是嘴巴挑品味挑,耳朵也很挑,他聽到一定會嘲笑死我的,我得趕緊練習,先前都沒有怎麽放在心上,他估計以為我不在意他說的話,生氣了,正躲著我不肯出來見我呢……而且我這樣在這裏彈琴的話,琴音能夠順著風聲傳的很遠,大漠裏的風大,不定吹到那裏他就能聽得到,如果他隻是在大漠中迷了路的話剛好也能順著我的琴音回來,他在那兒,我知道,他還在深處的大漠裏,我得給他指路才行,他良好的方向感,這個時候不頂用了!”
“辛兒……”
可想而知,公主殿下這次依然是有心無力。
易幼颺沙場奮戰而死,雖然最開始朝廷並未承認這場戰爭,在大將軍等人巧妙設計下,朝廷安插在鐵甲軍營的釘子死的罪惡不赦,這場戰爭卻因廣為民眾所知,朝廷不得不表明態度,嘉獎英勇奮戰的鐵甲軍,同時在這場戰中名列首位的逝去功臣易幼颺,雖隻是一介商賈之子,卻因戰功卓著,便被朝廷拿來大作文章,來避免鐵甲軍中某位大將聲望過高的人氣。
因其打仗與大將雍正軒的才智不承多讓,便以雍正軒的戰神之號追封其“神子之將”,同樣也意為,未長成的神兵天將!
一時間所有人皆知,易家的荒唐才子,原來竟還是個沙場悍將,隻是因為過早逝世也不免讓人唏噓,年少折翼,天妒英才。
這些世人給的別有深意的虛名,自然不是誰都最需要的,這些除了辛兒這個真正需要神子之將這個人的人而言,另外莫過於聽到消息當即病倒的易家父母了。
神子之將的骨灰連同所有受封的戰士一起帶著榮譽而歸時,易母也再沒有站起來。
外界傳聞,易母因失子痛心成疾,已經癱瘓在床,連皇帝親封的孝廉夫人聖旨都是其夫代為承接的,隻是易老爺接聖旨的時候,頭上明顯比之前的白發更添霜色了,精神也明顯不如先前清明硬朗。
相反,神子之將的妻子,同樣因丈夫為國捐軀而被封為華容夫人;更因其公婆身體日況愈下而漸漸由內向外伸展,掌管了易家上下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