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送別太子
太子的大軍不日啟程,目的地,自然是長安。
鐵甲軍營內聽說這位賴在他們軍營長達一年的太子殿下終於要走了,想著這幾天在小軍醫的洞府門前,不是受了比那天在龍潭鎮的新軍醫帳還重的氣,便是小軍醫說了更絕的話,將他的念想打消了。
殊不知,念頭消不消,其實與太子殿下這次回宮關係並不大,他打算回宮,自是有他的目的的。
唯一可以清楚的是,這位太子爺走了,他們這些小心侍候的小兵小將也好,大將軍這個對他如今不願多見的【準妹夫】,也解脫了。
太子的護衛軍啟程之日,公主相送,鐵甲軍的護送隊伍直直將太子殿下的隊伍送至玉門關前,公主也將這個兄長送到玉門關前。
兩人雖一路聊著這兩年在這關外發生的一切一切,送別的最後路程,太子殿下還是難免憂心的對這個妹妹道。
“我覺得,你還是和我一道回宮比較好,雖說你與雍大將軍是眾所周知的未婚夫妻,畢竟還未大婚,之前鐵甲軍禍事連連,辛兒又在鐵甲軍,父皇也有意讓你牽製玉門關一代官員,如今這裏都已評定,辛兒離開了鐵甲軍閉關,不知何時才能功成,父皇也有意讓你回宮待嫁,好過在這裏風餐露宿,還毀了女兒家的名節,大將軍對你的心意這一年來,父皇遠在長安或許還不敢定論,我這個做哥哥的確是清清楚楚的,你若回宮,他勢必會提前回去迎娶的,到時你再隨他來這關外,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也好過讓他不好對皇族交代,又不忍心迫你成親。”
明英同他並肩而行,身上的一對彎月玲瓏玉佩碰在一起,在玉門關前的風聲裏,清脆作響,如同玉翠鳥的愉悅交談聲。
而對於兄長的提議,卻很是堅決的搖頭拒絕了。
“英兒的名節如今再來計較,顯然已為時過晚,先不如今我放心不下,在敦煌地宮中閉關養傷中的辛兒,父皇對雍大將軍的心思,旁人不知,皇兄想必比誰都清楚,功高震住,何況皇室這兩年對待西域與鐵甲軍的態度,已然觸及雍正軒的底線,他是什麽性子,他自己清楚,父皇也清楚,皇兄怕是也知一二了。”
她闊步先行兩步,回身正麵麵對這個臉上露出些愧色的兄長。
如今兩人已然脫離了隊伍,走開了些私談,關外的冬已然冷的讓人受不了,這若是在剛出關的時候,讓她知道這裏有多艱苦,形勢多複雜,想必她還會猶豫,可事到如今,她已牽連在其中,這裏還有她最放心不下的人,讓她再離開回到那個華麗的牢籠,怎舍得?也脫不開。
本來就不算強壯的身形,縱然裹了層層公主行頭的錦羅冬衣,還披了十分禦寒的火紅雪絨披風,生來纖柔的身影,在這蒼涼大漠,巍峨城牆前,固執的讓人心頭疼惜。
“明英如今走不得,一來雍正軒看在明英這兩年相助鐵甲軍,並且在他分身乏術不曾背棄他的麵子上,縱然心底不甘,也不會任由性子,對朝廷,對李唐,做出危險的事;二來,父皇也不會真為了那抹不安,如此便讓明英還未嫁,便真讓明英守了寡。”
說到這裏,她眉目中卻難免染上悲涼。
“雖然關鍵時刻,父皇可能不介意將明英這個女兒也棄了,可在那天之前,明英還是寧願相信,他還是那個精明睿智,慈愛多情的父親。”
太子心頭一緊,握著近來從不曾離手的念珠的手,也跟著緊了一下,猶豫了下,到底還是問了。
“英兒與皇兄直說,若那天真的來臨,雍正軒不得不除,英兒如何打算?”
明英笑開,雖然濃濃的全是苦意,已然沒有太多負擔,仿佛認命一般,轉而背開了他,悠然的如同年近百歲的老婦一般,可她明明是年華正好的妙齡女子,又是深宮裏的天之驕女,本該享著最好的時光,深宮待嫁,思慕未知的良人時期,出宮這兩年的紅塵曆練,不得不麵對的處境困難,已然將她曾經的少女心性磨的淋漓盡致了。
“能如何打算?身為皇室公主,又是我們那個英明神武的父皇,即便是太子哥哥也好,就算不是用來牽製邊關大將的棋子,也會是王侯將相,或者外族狼子野心的紐扣;索性的是,明英兩年前那僅此一次的任性,讓明英懂得原來還有另一番活法,父皇皇兄所小心提防的那個人,也正是明英心目中的英雄;明英不在乎為了他丟掉女兒家最重要的名節,也不在乎為他,給皇室麵上抹羞;明英隻想在有生之年,伴在他身邊左右即可;若最後他都不能為皇室所容,不能為朝廷所留,明英自不會拔刀相向父兄,最多不過,以命償還他罷了,還能如何?”
她竟……早做了如此打算?
前麵那個仿佛不堪重負,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影,讓太子殿下心頭翻湧。
他自小隻知這個妹妹聰慧機敏,很是討人喜歡,竟不知她溫柔天真下,有著這番沉重心思,早已看開。
這並不是一個二十未出頭的女子該有的,可她確實看到了,兩年前的中元節大婚,恐怕是她唯一一次的任性,她知自己遲早要成為皇室朝堂的棋子,隻是不知,自己已在小時候便被當做棋子押給當時的邊疆新秀了。
她縱然也有自己的春閨女兒夢,歸為公主的驕傲和女子的性子,縱然知道無法永遠逃脫,她還是借著他的手在婚前逃離了那場婚禮,當然,當時她也不知,他之所以會幫她,也是將她,當做了籌碼。
“大將軍儀表堂堂,威震關內外,更讓西域西突厥對邊關百姓不敢放肆,就算你不相信宮裏女人的揣測嚼舌,你還不信太子哥哥這個親眼見過大將軍的眼光?要不要我讓畫師將大將軍的樣子畫給你?明天就是人家迎娶的日子了,你今天要我幫你逃婚?你這丫頭,是在讓我幫你呢?還是害你?或者,你是打算連你太子哥哥我一起害著?”
“道聽途說總無空穴來風,起碼明英嫁的人是圓是扁總得看看吧?也是你們的錯,人家上門迎親了才告訴明英人家娶的是明英,明英連有機會見一見都沒有,父皇他日理萬機忘了這回事也就算了,太子哥哥你是再清楚不過,竟然這麽多年也不曾告知明英,如今明英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本以為還可以在宮中逍遙兩年,甚至還能出宮去長安城轉轉,如今可好,明天就要和一個見也未見的人拜堂,緊接著就要拉去關外做更不得天日的將軍夫人了,明英自知,身為公主這命運是逃不掉的,如今不過求個幾日逍遙,太子哥哥怎就如此狠心?”
依稀還記得她當日的哭纏,不想,轉眼間,她已然脫變成如此清楚,並且,認命。
現在想來,無論當時以她與西域交易,挑釁雍正軒這個獅子與朝堂反目,迫使皇帝不得不產除這個,不能為他這個太子所用的大將也好,還是後來計謀因為辛兒這個意料之外的人破敗,進而以雍正軒對她的私情,轉而湊成她與雍正軒,來婉轉收攏雍正軒這支鐵甲雄獅;就算今天勸她離開鐵甲軍營跟他回宮,每一步,每一招,他這個哥哥都是夾雜私心算計的。
而她即便清楚,如今竟然還願意叫他一聲【皇兄】?就終究都看開了?還是已經傷到無力附加?
“對不起”
他真心道,這一次是真心道歉,為曾經對她所做的一切,為他這個哥哥,對她這個妹妹,所做的一切。
“皇兄是太子,一國儲君,所作所為,思慮考量,自然不是明英小小女子能夠顧全的,其實大可不必抱歉。”
她回身,再冷靜不過的說。
“不過有一點想請皇兄謹記,你我是兄妹,有些過往,你欠我一點,我欠你一點,都好說,總不到一定要拿刀子對著對方來解決的地步,可感情的事,終歸是你情我願,處理不好,也會落得怨懟。”
“皇兄對辛兒的心意,旁人或許還有些臆測,自小在皇兄身邊長大,親眼見皇兄身邊女子來來去去的我是再清楚不過,皇兄看重的是辛兒本身這個人,她身後的明相府也好,手中神秘的花穀資源也罷,都不抵她這個人。”
“辛兒縱然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子,可心若不在你這,強留也是徒增傷懷,皇兄向來都是個明理的人,也深知唯獨感情強求不得的道理,皇兄與辛兒誌向相悖,如今既已選擇繼承李唐大業,便沒有再顧全兒女情長的心思;你我都是在皇宮長大,比誰都清楚那裏有多不適合辛兒;你又比我清楚辛兒心性,她不願意的事,即便真強行得了她,也未必能栓得住她的心,真要逼她走投無路,她便無懼玉石俱焚,皇兄此次回朝,想必不隻是應父皇幾次三番的警告催促,明英隻希望皇兄在對西域動作同時,切莫做出對辛兒更加追悔莫及之事,父皇為了一個預言,已經虧欠她良多,我們兄妹受她恩惠同時,更加施加了她無法承受的苦難,就當是賠罪吧!皇兄,可以放她自由嗎?”
太子殿下手中念珠微顫,太子殿下眼簾底下,頗感悲涼,到底,他身邊連這唯一貼心的妹妹也無法支持他的戀情了,如今,甚至在擔心,他會做出傷害她之事?
“英兒以為,如今,皇兄還能如何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