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35章風起長安
償還的目的從來都隻是為求自身的一份心安,即便明知道這樣並不能改變,因為他們這個受害者的傷害不會抹去。
如果是還有良知的人犯下彌天過錯的話,即便他人不給以處罰,即便法律沒有給以懲處,自己心底的那道枷鎖,就能將他們折磨的不堪重負的,這是正常人與真正沒有原則沒有人性,或者說已經麻木的人不同之處。
沒有能力承擔報複的弱者,不會成為報複的對象,這是辛兒的行事準則。
他相信即便現在她能接受這些好意,這些曾經的故人,不會報複,同那些因為她將他帶著撤離,帶來影響的那些西域民眾相比,是多了一份於心不忍,卻也讓這份感情更為複雜,進退不得了,而這些還因為他加劇的,他能夠接受和理解她現在的優柔寡斷。
畢竟與她相比,他的靈魂更為狹隘,能做到的最多隻是不恨不怨,再多,就真有心無力了,與其牽絆所以不如就此分道揚鑣,兩不相幹。
所以當辛兒替他找了他之前的衣服換好,發絲未束出現在這些人的麵前時,除了對命運轉折的感慨,他對這些人的歉意膜拜,還真沒有太多感觸,隱隱甚至還有些明白,辛兒為何那般排斥明明做錯事,事後明知不能改變什麽,卻還將歉意道的那般可憐兮兮的弱者了;因這些人的歉意並不卑微,他倒沒像辛兒曾經排斥當時還是小石頭的辛泓他們那樣的道歉,可看著這黑壓壓的一片,沒有帶頭盔的頭頂,這些本不該對他曾經的一個鐵甲軍小將,如今身份還未明的【已死之人】下跪的士兵,倒真有些物是人非的觸動了。
“恭喜小將軍小軍醫破鏡重圓,歡迎小將軍重新歸營!”
易幼颺心頭撼動。
這究竟算什麽呢?他受了這麽多罪的回報?還是為他們更為心安的償還?鬧出這麽大動靜,就算他想與辛兒在這塞外再清靜幾天,怕也是奢望的吧?
這場“歡迎儀式”過後沒幾天,果然長安那邊就聽到動靜了,不止皇宮東宮震動,已今非昔比的易府,也有了不小的動靜,而這場從長安起的風,很快也將所有涉及他們的人卷入其中。
易家雙親在天子收到確切消息,而且鐵甲軍還是沒有經過朝廷聖旨,直接私自主持了小將軍的歸來議事後,邊關的如此傳奇的歡慶消息甚至傳的關內都沸沸揚揚起來,長安城裏一些耳朵靈敏的也早收到一些塞外的消息了,當即被天子接到宮中,親自解釋了其子易幼颺流落到西域的緣由周折。
雖然作為大唐的將軍娶了當時的阿撒兒公主,這無論如何都有些讓人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做出對大唐,對大唐的子民危險的事的,可追根究底,近些年大唐邊關並沒出現戰亂,也沒有出現像阿撒兒當年出爾反爾的事了,加之當時的身份處境情有可原,天子施恩,並不追究其這一過錯,並且將他當初戰死的榮耀,同樣授予如今的他身上,兩位老人這才確定,原來自己的兒子當真沒死,縱然心頭還有著太多的疑問,可已無暇顧及太多,當即扣頭謝了恩,天子這才在書案後邊悠悠又道。
“兩位愛子的歸來,與花穀穀主,也就是曾經與易卿鐵甲軍成親的小軍醫辛兒,如今的重陽穀主,可以說是她所有的功勞,沒有她的千裏尋夫,怕是沒有人能真的相信,當時的易將軍真的沒有陣亡,而是被虜到了西域;重陽穀主雖自幼有疾,在江湖流浪,也沒長安裏的貴女們知書達理,可卻是是個醫術了得的神醫,與丞相府的明相千金相比,又與易卿在軍中有著同袍之情,多年的患難夫妻,如今能憑花穀之力將其找回來,可見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果斷時間與易卿一起回朝時,還請兩位體諒一下這兩個經了太多磨難的小夫妻,多多擔待一下穀主,相信這也是易卿如今最希望她能得到的,因其花穀穀主的身份,又有軍功在身,雖說易卿與明相千金的婚事在前,位份上卻也不能比原配低的,兩位在這裏心裏就先有個底兒,希望人到了易家,不會給易府造成什麽困擾才成。”
本來給兒子死而複生,而且不久就要歸來的消息震驚之中激動的有點難以自製的二老,生生給天子這一席話說的梗在了心頭,上下不得了。
易父怎麽說也是跑了一輩子生意的人,又是曾將易家帶到了頂峰的人,自然知曉天子這話是何用意,可無論是何用意都好,他們此時都必須得像是他所希望的那樣,乖乖聽命。
“是!”
“好!如此兩位就先回府準備吧!再過不久易卿想必也恢複的差不多了,兩個月後鐵甲軍諸將回朝受封,朕同為易卿準備回歸大典。”
兩位老人心驚膽戰,如今卻是一點也摸不著這天子的心思了,隻得戰戰兢兢謝恩,回府再說。
兩位老人被接來的快,送回的也快,當他們給內侍帶著兩位老人離開,天子敲著桌案上的書文密報,眼中冰冷起來,最不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好在,他還有握有先天優勢的機會。
易家夫妻被皇帝的馬車送回府門口,恭敬的拜別來送是內侍,目送人真的走遠之後,憂心忡忡的相攜著進了自己家門,老夫人手有些發顫的道。
“亡子重生,攜婦歸來,這本該是天大的喜事,怎麽如今就攪合進皇族之中了?”
兩個老人幾年間比同齡的老人老化的順速的很,如今已是白發斑斑,就連走路都沒有當初利落,可是多年經商的腦子,已經讓他們察覺到他們的獨子歸來,怕是並不能讓皇族滿意,本身這對皇族的立場而言,他們兒子如今的存在確實猶如打臉天子權威的,而今日天子的召見無疑讓他擔憂的還有救他們兒子回來的那個未見過麵的兒媳,一家人上上下下都讓人給盯上,這對於已到暮年的老夫妻,怎樣都是個打擊的,而這其中凶險,易父更是看的透徹。
“不太平啊!我們那個不孝子如今朝中怕是沒幾個會希望他能夠回來的,而我們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麵的兒媳,怕是個更不招人待見的苦命孩子。”
耳邊聽到有人腳步積極而來又猛然收住,易父匆忙收起神色,同時攙在夫人手臂上的手猛然用力抓了一下,老婦人也意識過來,匆忙擦去經不住湧出的淚,換上幾分喜極而泣的樣子回頭,果然,身後不遠處,正是從外麵由侍女攙扶著過來的兒媳。
“欣兒呀!怎如此匆匆忙忙?對了,你可是在外麵聽著什麽消息了?”
對這個兒媳,易母倒是真的喜歡,所以欣喜也倒是有幾分真切的,隻是這兒媳從外麵匆匆而歸,臉色又十分蒼白,縱然她好像極力收斂了神色,還是有些神不由衷的,不免心中也多了分憂慮。
給易母親切抓住手的易家少奶奶,經曆多年的時光洗練隻平添了雍容持重,樣子倒還像是數十年不會變的清麗風華,如今低眉斂目,乖乖順順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生憐愛,好像誰也沒辦法對她大聲一句一般。
“見過母親,父親,欣兒在外麵,是聽說夫君其實還活著,而且……快要回來了。”
易母欣喜,這倒是發自真心的笑,無論如今他們易家麵臨的情況有多難也罷,起碼亡子歸來這個消息,確實是個真正的好消息的,易家主家之中如今就他一個獨苗,他身還未死的消息,無疑給予兩個本身了無希望的老人帶來了香火可以繼續延續下去的希望。
“是啊!無論如何這是天大的喜事的,至於……他身邊那個私自迎娶的……”
易母與自己的丈夫相視一眼,慰藉這個明顯提到這個人,情緒真的開始低落起來的兒媳。
“欣兒!她雖不是經過我們二老同意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可她畢竟是在鐵甲軍中與陽兒拜過堂的,如今又是我們整個易家的大恩人,身份又尊貴,如果她真的要留在易家,以後,委屈你多多擔待點,如何,也不能給她的偏室的身份的,可你的好,我們整個易家,都會銘記在心,以後你的孩子出生了,也定然不會受任何委屈的。”
易少奶奶眼簾下的光芒閃爍,唇角眉宇皆透著身世多磨的悲情隱忍,眼角的光芒卻是冰冷的。
“是啊!你們二人我們易家是都不會虧待的。”
這對老夫妻如此說,顯然是已經有了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他們另一個兒媳的打算了,就算以那個人如今在長安的口碑並非善茬,可她有千裏尋夫將易家獨子尋回來的恩情在,就算是在大街上也能橫著走的,他們如果真平安回來的話,先不說她會不會當場將她揭穿,怕是她不介意她這個多出來的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她在易家的地位,也定然不如之前唯一易家少奶奶的尊榮了。
“父親母親的心意,欣兒深知,二老寬心,欣兒定然安排的妥妥當當。”
心底如今就算多麽驚濤駭浪,她深知如今在這兩位麵前不能表露分毫,她大度溫和的表現果然得來兩位老人的寬心,對她更是放心起來。
“如此我和你父親就真的安心許多了。”
易家獨子自多年前戰場戰死後,易家兩夫妻深知深宅裏的陰暗,所以拒絕族中長老甚至天子欽賜的過繼子孫,寧願兩夫妻一起守著那偌大的家業,堅決不撫養旁支和認養的外姓子孫為自己嫡出,在朝廷和旁支有意無意分割下,一副門庭敗落下來,分支早已私囊飽和,另起爐灶,易家夫妻在勸這個年輕的兒媳再嫁未果後,便將這兒媳真當自己女兒一般,將能教給她的生意都教給她,守著剩下的這些產業過日子。
所以自那時開始,別人家的兒媳管公婆叫公公婆婆,易家這裏如同女兒在家一般,沒這些規矩,也正如此過了些算為平靜的幾年,在突然接到兒子帶著另一個兒媳回來的時候,他們在狂喜之餘,對這個兒媳如今的處境,也更為虧欠起來。
正如他們最擔心,易家少奶奶卻不會讓他們發現他們擔心的是真的一般,當她回到房間,確定沒人靠近後,便控製不住進門便率先將屋子裏的花瓶給掃落到地上了。
“啊——”
“小姐……”
跟隨的貼身丫鬟茗香見她如此,匆忙向外又查看了下近處無人,也沒有引起遠處灑掃的人注意後,連忙將門給關上,急的快哭了的勸這個第一次失控的主子。
“冷靜,冷靜!小姐,這個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出現差錯啊~”
先前還盈盈可人玉佳人的人,已然壓製不住內心的不平,壓抑的咬牙切齒憤恨不甘。
“為什麽我一次次努力的結果,總能讓她輕而易舉摧毀的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