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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第584章 外公,夏兒給你呼呼

  小姑娘臉圓圓,眼睛也圓溜溜的澄淨而靈動,唇色朱紅上下各長了兩枚小奶牙,一笑讓人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幹淨了一般,讓人跟著她一起開心許多,明相更是激動的撐起了身子,半起來著將這個邁著小腿就想爬上來和他說話的小東西抱上來,小拂看他吃力,就在後麵替他將小夏兒抱上去,明相近距離看著這個晶瑩剔透的小人兒,臉上倒是辛兒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的慈愛溫情與感動。


  “乖,乖,夏兒是嗎?我是你的外公。”


  “外公,你生病了嗎?”


  “外公是生病了,不過看到小夏兒,什麽都病痛都沒了。”


  “外公還有哪裏痛嗎?夏兒給你呼呼。”


  “外公不痛,現在很好,很好很好……”


  辛兒看病榻上的那一老一少,終究無法再忍耐下去,轉身出了房間,到了外麵才將帷帽上的緯紗給掀開,鬥笠取下,福伯跟著出來,在旁邊擔憂的等候,果然是間她抹了眼角的淚才轉回身來,告訴他。


  “福伯,我給你開張單子,你拿著單子去抓藥,無論如何,讓他無痛無災的度過這幾天才最好。”


  福伯聽她這樣一說,整個人都呆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她。


  “小姐,連您也沒辦法了嗎?相爺他真的……”


  辛兒轉身向外,眉宇間沉重。


  “大限已至,強行挽留隻會造成他身體更多的負擔,於他無意,我會帶夏兒在這裏陪著他,照顧他盡量無痛無災的到那一天;相對的,福伯,該準備的,也要現在就著手準備了,不必大肆張羅,隻將消息送到鍾月生他們幾個門生手上,與他交好的幾個老朋友那裏就好了。”


  福伯隱忍,強作鎮定。


  “是!”


  福伯出去後,辛兒回頭,立在柱子帳幔後麵,淚眼望著裏麵陪同外孫女兒,玩的見牙不見眼的白發蒼蒼的老人。


  印象中他總是很威嚴的,即便是在自己家裏衣帶也是十分整齊,完全奉行他讀書人的儒之道,衣冠禮儀,可這一次,或許他是真的老到無法整理自己這些衣衫了,或許是根本沒想到她竟會帶著女兒回來看他,反正現在他開心的已經忘了這些,握著小外孫的小手玩的喜不自勝。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親還能有這樣一麵,如果她知道他在追求那些的同時還會渴求天倫之樂,她不會等到現在才回來,縱然無法原諒當初他的所為,可她沒恨到讓他抱憾而終。


  “在我還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你也曾這般喜悅期待我的降臨嗎?究竟是我命中注定無母父棄,還是你在發現自己的女兒並未有你期待的那樣好後,才那般對我?也罷,對於一個大限以至的老人來說,再多的責備再多的怨恨也是無意義的,如果這真的能讓你好受一點,我願意為你盡這最後一份孝義,也不妄母親,曾經選的這個人是你。”


  一個月後,明相果然壽終正寢,辛兒與易幼颺在府內主持一切,卻並未在明麵上處理明相的後事,反是準備好這一切之後,由鍾月生與其他幾個門上主持,以免惹了如今風頭正盛的長安城新貴的注意,也更忌憚再引起皇宮之內那些人的注意。


  辛兒與易幼颺走的時候還是分開出城的,易幼颺先將一切事宜安排好在外等著,而辛兒帶著女兒替明相守完最後一天的孝,才帶著女兒出城來匯合的。


  他們這次回來時本來就是輕裝踐行,如今出城也是尋常人家的粗布青衣裝扮,當在茶棚裏輪椅上等候的男子回頭時,便見妻子從一輛尋常出租馬車上下來,又將同樣粗布麻衣的小姑娘抱下來,臉上的擔憂立即淡化幾分。


  時光如梭,如今當年的鴛鴦錯所引發的一切風波在市井之中還有流傳,可那個幾個早已離開長安的人,縱然依然活在這些人的記憶中,時經多年,卻已經讓人對麵不敢相識了,何況他們憂心偽裝而來?如此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們這次回長安,倒還真沒引出什麽亂子來。


  在妻子給那車夫錢打發掉人時,他由身後的青年家丁打扮的侍衛推過去,先向向他奔過來的女兒張開了手。


  “夏兒出來了?”


  “爹爹,娘親不乖,又偷偷哭了呢!”


  小夏兒見了自己的爹腿腳也麻利許多,蹦起來就順著易幼颺的手力,跳到了他的膝蓋上抱著自家爹的脖子告自家娘的狀,易幼颺轉頭看妻子過來時眼角上是紅了很多,心頭很是清明,拍了拍自家女兒的頭,溫言道。


  “娘親確實不乖,她想自家爹爹了,其實早應該回來看你外公才對。”


  “嗯嗯!夏兒也這麽覺得,外公好好,將外婆放的綾羅綢緞全讓小拂姑姑給夏兒做了衣裳,還留了一些,給未見過麵的哥哥做衣裳,還把一把很漂亮的短劍也送給哥哥當禮物了,又送了夏兒一個這麽漂亮的銅鎖,說是外婆小時候戴過的,也給娘親戴過;夏兒也覺得,見外公太晚了的,下次我們還一起回來看外公好嗎?下次將哥哥也帶上,他都還沒見過外公,見過之後估計再也不會嫌棄爺爺給他的學習任務重了,他絕對會給外公的疼愛壓死的。”


  聽說小姑娘要再回來看外公,走近的辛兒腳步委頓,眼睛又紅了起來,卻知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的,硬是將自己給壓抑住。


  易幼颺清楚的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倒是率先承擔了安撫小女兒的責任,道。


  “下次一定帶你哥哥,夏兒累了吧?趕緊先跟你明叔上車睡一會兒,爹娘這就來,我們到下一個城鎮時再做休息。”


  “嗯嗯!”


  說著已經對來抱她的另一個家丁打扮的青年侍衛伸開了小手,先去往旁邊停靠的樸素卻很結實寬大的馬車而去,易幼颺向自己的妻子伸出手,辛兒十分委屈的將手放到了他手裏,果然沒有孩子在身邊,她更想有再哭一哭的衝動了。


  易幼颺用了幾分力捏了捏她依然感覺如若無骨卻十分堅韌的小手,以無言的力量來傳遞給她他的心情,兩人夫妻多年,此刻已然無需更多語言,便能從對方眼中清楚了解到對方的心意。


  回程的路上,夏兒果然沒一會兒就睡著了,易幼颺將小東西放到一邊,讓她枕著自己的腿咕嚕嚕的睡著,一手攔住另一邊依靠在他肩頭紅著眼睛的妻子,輕聲安撫。


  “他能感受到你對他的心意,不用太勉強自己,明相向來都是個明理的人,在該決斷時他沒有普通人的猶豫不決,在你危險過後他能分清如何對你才算最好,所以從來不曾強求你能回頭原諒,哪怕他心中再怎麽渴望都好。”


  “這一個月來,你帶著夏兒的歸來已經將他之前的遺憾補足了,辛兒,他清楚人生無常,人也如何都無法圓滿,他懂得知足,我們也得懂得他的心情,該放下的便放下吧。”


  辛兒點頭,能理解,卻還無法調整過來心情,頭上係發的白綾還是未解下來,身上的粗布褙衣也是通體縞素,反讓她眼上的紅痕更為惹眼嫣紅了。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還可以那樣慈祥,是因為他老了,還是女兒和外孫女兒的區別真這麽大?以前我每每拿他沒辦法離家出走時,都會懷疑幾遍我究竟是不是他親生的,可這次回來看他,又不由對自己以前這樣的想法好笑,如果我真不是他親生的,他如何對我女兒這般好?”


  易幼颺抬手,拍著她梳成了婦人墜馬髻的頭,唉聲一歎,隻道。


  “再過個幾年,等小夏兒再大幾歲,長安這邊的風頭都過了,該將我們遺忘的人都遺忘了,我們帶著冬兒與夏兒,一起回來為他來上香掃墓。”


  辛兒仰頭望著他如今根本不用費勁兒就能了解到她心思一般,苦中作樂,帶淚為笑,感動道。


  “二哥!你現在都像我肚子裏的蛔蟲了,我想瞞著你點事,甚至都要用點心思了。”


  易幼颺好笑,另一隻手擰擰她的鼻子,無可奈何道。


  “都這麽多年了,再不長進點,還要給你欺壓著嗎?”


  辛兒吸了吸鼻子,這才回首起這次的長安之行處理明相後事之外的事。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那個人還活著的話,看到如今的長安城如此模樣,看到皇宮之中那位新後如此勢氣,怕是真要悔的腸子都青了,怕是我們如今也無須如此避諱脫嫌了,又何至於如今才將爹娘的骨灰葬入易家祖墳?”


  易幼颺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道。


  “此一時,彼一時,誰知那時候我們會不會麵臨其他困難?就像大哥和英兒至今,我們也沒想到他們能擺脫那種顛沛流離的日子,讓當今的天子對他放手,穩守北部草原,也得一方太平不是?”


  辛兒點頭。


  “是啊!如果不是現在回朝太招搖,也容易惹上是非,這次我們在長安興許還能見到,如今他們在北方,我們在西方,若要見麵,怕是真要繞大唐半圈的版圖呢!自從有了夏兒後我們都沒有再見過麵。”


  也就他們在塞外安居,冬兒四歲的時候,新帝即位第三個年頭,輔國大將軍帶著妻兒東奔西走的過了四個為朝廷顛沛流離的生活,終於在一次北族打亂,政權受影響時,雍正軒向新帝奏秉願降職為北部監察使,助當時的年輕州牧鎮守北部防守北部虎狼師。


  本以為新帝會忌憚他這個用兵入神的妹夫,可當時的新帝外攝政-局讓他不得不考慮當時對於外部蠻夷之族的布防,加之雍正軒已經以行動證明他的用心,如此公主縱然算是【下嫁】了,可二人夫妻同心,倒是讓長安城中日子過的倒是奢華,卻夫妻離心的公主貴胄羨慕不已,待上意下達應允後,兩人更是一年添一個娃,很想要個女兒,而非已經很多的兒子。


  可顯然雍將軍是很少女兒緣的,直到最後夏兒出生他都沒能迎來一個女兒,便更是嫉妒自己的義妹與義弟能得償所願了,最近竟然想起沒有女兒打他們女兒的注意了,這讓率先在書信中察覺到他這個用意的辛兒很是好笑,也頗苦惱,可她更清楚,最苦惱這件事的還不是她,對一雙子女的問題上,身邊的丈夫遠比她這個母親更為用心和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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