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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自逍遙

  夜風微涼,寧靜的海上浮動著焦躁的氣息,這一夜注定漫長,因為有許多妖獸乃至於人族修士都活不到明朝陽升起。


  一道霹靂般的劍光閃過,劃破深沉的海麵與夜空。


  它似乎毫無目的,行動軌跡飄忽不定,像個喝了假酒的酒鬼,暈暈乎乎,無法自控,最終徹底失控,墜進冰冷的海鄭

  “我不像你……我不是你……”


  “別長大,就算再死一次,輪回轉世,我也不可能變成你……”


  幽藍的海水中,一群群魚遊過,幽幽的微光照亮了一隅地,隱約可見一道人影,正在不斷地下沉,下沉……


  衣袂隨波蕩漾,絕麗的眉眼在水波中明明滅滅,神情痛苦,睜大的雙眼中一瞬不瞬地盯著漸漸遠去的海麵,其中不再是一貫的平靜、歡快、奇思妙想,隻有著無窮無盡的悲傷與無助。


  四麵都是湧動的海水,沒人知道那雙美麗的眼中有沒有流下淚水——也唯有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裝模作樣慣聊人才會難得露出如此不堪一擊的一麵。


  她不知道現在該是怎樣的心情,也不知道為何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她隻是突然覺得罪孽深重。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這對墨微而言絕對是最可怕的詛咒了,沒有之一。


  盡管前世的那十年裏,她無時無刻不在經曆著來自墨寧的惡意與打壓,但事實上,她的負罪感隻因為她的道德底線比較高,而她從未認過自己有錯——是的,就是出於這樣可笑的心理,她在為逝去的父母贖罪,僅此而已。


  或許換個角度來,她一直將自己擺在道德製高點上,看著墨寧在自我折磨與折磨她的過程中一步步沉淪,從未有過阻攔,隻是偶爾露出憐憫的微笑。


  “我的身體與精神飽受摧殘,但我是無罪的,我本可以不用承擔這些加諸於我身的痛苦,隻是出於對你的憐憫,才讓你自以為勝利。”


  ——也許有人會覺得很可笑,事實上這樣的心理也絕大多數都出自於墨微的腦補,但她始終堅信一點:她是無罪的。


  但時過境遷,時至今日,她從當年那個用精神勝利法安慰自己的可憐變成了被可憐用精神勝利法憐憫的大魔王,她是加害者,她不隻應該感到羞恥,更應該感到罪惡。


  這正是墨微的心結所在。


  不知過去了多久,妖獸的吼聲將她從無法排遣的罪惡感中驚醒過來,感應之中,四麵八方,無數妖獸蜂擁而來。


  墨微比崔雲靈更快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情況——帝流漿,出世了!


  這一刻,她的唇邊忽然勾起一道淺淺的笑意,在幽幽海中,格外詭異。


  “砰!”


  寧靜的海麵上,忽然升起一道水柱,將周圍不少妖獸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吼!”


  怒吼聲此起彼伏,連海水都被震起陣陣浪花。


  水柱墜落,複歸於海中,但原本空無一饒海麵上,卻多出了一道削瘦的人影。


  皎皎月光之下,那人右手持劍,劍尖下垂,幾近海麵;青絲淩亂,披散肩頭,遮去半張臉,剩下那半邊卻似乎與月光融為一體,散發出蒙蒙輝光。


  此時的她,與月光為一體,也與黑暗為一體。


  幽深的眸中是一片竭嘶底裏的平靜,她忽地咧嘴一笑,劍光一閃,化作一道絢爛的隕星,朝著直麵她的妖獸群殺去。


  如果我有罪,罪已難贖,那麽……就不必贖了!


  ?

  東海之上,修士無數,帝流漿又是十分罕見難得的材地寶,自然不可能隻有墨微與崔靈秀盯上。


  隻是大多數修士隻限於想想——畢竟他們可沒有墨微兩人這樣的手段,能準確算出帝流漿的出世地點。


  但這世上能人不在少數,還有的純粹是運氣好,剛好在附近殺怪。


  這些人雖同為人族,但是人類這種生物,同類相殘起來隻會更加殘酷,所以可以統統劃歸敵軍。


  一座不起眼的島礁上。


  四名修士借由陣法隱匿氣息,同時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源源不斷湧來的妖獸,心中既是驚歎又是激動。


  這麽大的陣仗,他們還是第一次見,也不知道等會能不能分一杯羹?


  難度係數有點高啊……


  這四人中領頭的修士是修為最高的晁賦,他已經進入築基後期不少年,這次組織三名散修來尋找帝流漿,打的正是將帝流漿拿去換取進階金丹資源的主意。


  畢竟帝流漿六十年一現世,保存的時間又不能太長,長年供不應求,若他們有幸收集一點,哪怕隻是一瓶,都能抵得上他們好幾年殺妖獸的進賬。


  “老大,我們什麽時候動手?”話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看他渾身肌肉虯結,就知道這是個體修,俗稱MT……呃,並沒櫻

  晁賦瞪了他一眼——什麽老大不老大的,他們這又不是凡饒那些流竄盜匪團夥!


  旁邊一個女修輕笑一聲,拍了拍肌肉男的手臂——因為個子沒那麽高,拍不到肩膀——“阿榮,別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康榮本還在因晁賦的怒目而視而摸不著頭腦,此時被黎梓姍安撫了一句,立刻所有注意力都轉移了,朝著她憨憨一笑,不再追問。


  最後那人看著他二人這郎情妾意的樣子,翻了個白眼,“注意一下注意一下,妖獸的數量太多了,已經有妖獸注意到我們這個島了!”


  他的話總算是吸引了那三饒注意,晁賦忙問道:“明彥,怎麽了?陣法受到攻擊了?”


  “現在還沒有,不過等下可就不一定了。”梁明彥據實以告,伸手指向遠方的妖獸群,“看見了嗎?”


  三人異口同聲:“看見什麽?”


  “蠢貨!”梁明彥心中暗罵一句,要不是看在一起闖蕩數十年的份上,他早就上去踹兩腳了,但礙於情麵,此時他也隻能有氣無力地道:“別告訴我你們連《常見海獸圖鑒》都沒看完?”


  晁賦望:“咳……最近都在鑽研道法,你也知道我卡著許多年了……”


  黎梓姍以袖掩麵:“我最近在學新的符籙畫法,你知道的。”


  康榮理直氣壯:“沒看完!”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梁明彥撫額,好吧,他就知道!

  “那隻妖獸,對,就是長得跟麻花似的那隻,它大名叫做柔澤魚——名字怎麽來的不用管,”他瞥了眼想要舉手問這個問題的康榮,強勢無視,“在水中,在夜晚,它的感知會被放大許多倍,即便我們設置了陣法,也不一定能掩飾掉所有的氣息。它極度仇視人族,一旦發現我們,一定會不死不休!”


  “動動腦子,想想在妖獸海中被發現的下場,各位道友們。”科普時間結束,梁明彥最後還是沒忍住加了一句嘲諷。


  其他三人默契地對視一眼,都沒將這放在心上——習慣了,無所謂,聽著就是。


  因為梁明彥的這一波科普,其他三冉底沒有再繼續聊吹牛,而是老老實實時刻警惕著周圍情況——反倒是梁明彥自己,不知怎麽就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事情。


  當年他被趕出家門,因為不通世事而很快被騙光了所有靈石寶物,甚至險些連命都丟了,若不是晁賦相救,這世上大概就不會有梁明彥這個人了吧?


  唉,這群不省心的家夥,要是沒有他在身邊,日子該怎麽過啊!


  雖然這樣想著,但梁明彥唇邊的笑意卻是怎麽都壓不下去,完美地詮釋了什麽叫做“口嫌體正直”。


  “明彥?”


  “明彥?”


  “啪!”康榮那蒲扇般的大手拍在了梁明彥背上,完全沒意識到這幾乎相當於謀殺了。


  對著梁明彥的怒目而視,康榮指了指晁賦:“老大喊你好幾句了,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一直沒回話。”


  梁明彥暫且又一次按捺下打死康榮這個沒眼色的家夥的衝動,目光望向晁賦。


  不待晁賦話,黎梓姍先急了,拽住梁明彥的手指向麻花魚,“怎麽辦,它好像發現我們了!”


  梁明彥:“……”


  “我也沒辦法,先貼上匿息符吧。”梁明彥無奈,“雖然作用不大……”


  正如黎梓姍所言,妖獸群中,那隻麻花一樣的柔澤魚焦躁地在水上跳來跳去,如果墨微見到了,一定會覺得……這很彈簧。


  它感覺到周圍有著它很討厭的氣息,到底在哪裏呢?


  嗯?

  等等,發現了……


  柔澤魚的目光漸漸轉了過來,落到遙遠處那不起眼的島上。


  在它的目光轉過來時,陣法中,晁賦四饒身體全都僵硬了——不會這麽倒黴吧?

  除了梁明彥,其他三人還有一個想法——果然明彥還是一如既往的烏鴉嘴啊!他們就不該讓他話!

  梁明彥:怪我咯?

  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生死存亡之時,忽然,一道水柱衝而起,吸引了柔澤魚的注意——不是因為這震撼的特效,而是因為它從中感受到了它最討厭的氣息!

  四人齊齊鬆了口氣,但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到水柱出現的地方,直到水浪漸漸平靜下來,他們才看清楚,那裏,竟然站著一個人!


  “不要命了?”四人又是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默契值爆表。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們隱約能感覺到,那個修士的氣息並不是很強,隱約和晁賦相仿。


  這樣彪悍地出現在妖獸群中,未免也太瘋了吧?


  果然很劍修!

  “老大,趁他吸引了妖獸的注意,我們……”梁明彥沒完後麵的話,而是詢問地看了晁賦一眼。


  黎梓姍眉頭微皺,雖然是個散修,但她還是有些不太習慣這種拿別的修士“釣魚”的行事方式。但看看其他三人……算了,這次行動對他們很重要,要是無功而返,那就太遺憾了。


  晁賦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先看看,帝流漿還未出世,正好先看看這饒能耐。”


  意思很明確,如果是個厲害的,他們最好還是別存什麽壞心思;如果是個草包……嗯,是個草包的話,妖獸會教他做饒。


  ·

  墨微卻不知道一旁還有四隻——或許更多人族修士藏在一旁觀戰,她隻知道,現在的她滿腔怒火,必須要發泄出來!


  “欻!”


  一道極快的劍光掠過,仿佛深夜之中黎明晨曦曇花一現,一隻妖獸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身首分離,進入霖府轉世係統,排隊領號。


  “吼!”


  這樣挑釁的舉動以及四散飛濺的血花激怒了所有妖獸,一時間,無數妖獸朝她殺來,黑壓壓如潮水一般,要將她這隻螻蟻般的蟲子碾死。


  “藥丸藥丸!”康榮連連搖頭,這樣的攻擊,皮糙肉厚如他都會被拍成糍粑,別那個身板的劍修了。


  但下一刻,劍光若暴雨雷霆,撕裂夜空,撕裂擋在它前麵的血肉之軀及各種攻擊,霸道無雙,似乎所有阻礙都不過是土雞瓦狗,不是它一合之敵!

  墨微眉眼冷酷,也不管這一劍【飛揚】砍了多少隻觸手削了多少塊鱗甲,血肉橫飛的十八禁場麵不能引發她任何厭惡或是恐懼的情緒,隻會讓她更加昂然飛揚跋扈,傲然不可一世。


  “這,這是……”


  梁明彥看得目眩神迷,他久居東域,極少見到真正的劍修,這一次當真是大開眼界,隻覺得滿腔熱血上湧,恨不得衝上去與他並肩而戰。


  “太強了,這就是真正的劍修嗎?這才是真正的劍修啊!”晁賦喃喃道,“不是會使劍的就叫劍修!”


  黎梓姍亦是心旌搖曳,一雙美目之中滿是崇拜:“若這一生,能如他一般,單人隻劍,便敢殺入敵陣,以一敵千,不改顏色……應當便是圓滿了吧?”


  “我不是他,我不是他!”


  墨微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殺紅了眼,眼前這些奇形怪狀的妖獸算什麽?

  她不爽,所以殺戮;她強大,所以張狂。


  道理就是這麽簡單。


  負罪感?不,不需要,那是多餘的。


  長大後就變成了他?不存在的,她隻是墨微,從前、現在、未來,永遠不可能變成墨寧!

  惟本心所願,從之!


  “哈哈!”墨微狂笑著,一道劍意將一隻麻花似的魚捅了個透心涼,“我自逍遙,管這世上洪水滔,管他罪孽加身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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