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兩個怪人
無論那些人究竟是哪些人,這些事實上與墨微並無關聯,她踏上舟,船開之後,隨著水波慢慢朝著湖心島而去。
此時,她更期待能從林家的藏書閣中看見什麽,至於其他……都不必放在心上。
而與林牧並不對付的那兩人,卻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盯著船上那道陌生的背影,目光冷冽。
“是他?”
“就是他,若非他從劉成宣那裏拿到解藥,不定現在的少主就要換人了。”
“唉!時運不濟,若忱哥是嫡係出身,恐怕……”
“罷了,這些也毫無意義,家族雖然偏愛嫡係,但對我等旁係也不算苛刻,忱哥賦異稟,日後定能被提為嫡支,到時候雖不能爭得家主之位,卻也一定會是家族支柱之一……”
兩人又了一會兒話,舟漸漸遠去,二人也沒打算在此久留,紛紛離開。
在他二人離開不久之後,一道瘦削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原先待著的地方。
今路上遇上一點事情耽誤了時間,因此來到渡口時舟已經離岸,他也看見兩個族弟在一旁議論,正想上前打招呼,便聽見他們的議論。
他不禁回想起林青昱剛剛身受重贍時候……
那時,家族請來的神醫聖手都連連搖頭,表示重傷難治,即便治好了日後的修為恐怕也難以寸進。
家族是團結的,也是冷酷的,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如何能繼續擔任家族少主?因此,家族掌權者們已經開始考慮下一任少主的人選。
也正是那時候,他生出了妄念——他是林家的絕頂驕,為何不能成為少主?僅僅是因為那虛無縹緲的身份?
如果一開始隻是因為不服氣,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就不再受他控製——旁係之中,不乏強者,嫡係長期處於家族權力中心,已讓許多旁係不滿,這一次的事情恰好是一根導火索……
後來,他也曾思考,究竟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直到林青昱完全痊愈的消息傳來,他的境遇忽然一落千丈,他突然明白過來……
一切都是因為他對自己身份的自卑,嫡係與旁係,有那麽重要嗎?他明明對家族權力不感興趣,卻忍不住想要爭奪少主之位,這正是他的心魔所在!
想清楚後,林忱終於平複下了心中的不甘與糾結,選擇回到專心修煉的那個自己。
至於家族的紛爭,與他何幹?
今聽見族弟們的談話,他不禁淡淡一笑,其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當初真是被心魔蒙蔽了雙眸,才會看不清自己應該走的路……
舟上的墨微感覺到身後那兩道灼熱的目光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含義不明的目光。
她側頭朝後看去,一個沉穩的青年站在渡口上,遙遙望來,見她回頭,露出一個釋懷的淺笑。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雖然心中如此想著,但墨微還是露出一個淺笑,朝對方輕輕頷首,這才收回視線。
船慢慢靠岸,待最終穩定下來後,林牧跳下船,朝她招手,“你第一次來不清楚流程,跟我來吧!”
林家的藏書閣很大,但是並不代表著哪裏墨微都能去——她的權限僅限於劍道區與雜部,林家的家族絕學她是看不到的。
跟著林牧進了藏書閣,辦了些登記手續之後,墨微便與之告別,徑直去了劍道區,開始翻閱。
林家雖然不是專修劍道的家族,單數萬年來也出過幾位絕頂劍修,即便不論這幾位劍修的絕學,長日久收集到的劍法也不在少數,粗略一看不下萬冊。
一本本看過去,隻有七的時間顯然不可能,因此墨微早已在心中做好了計劃。
她倒沒有打算按照劍法的分級來尋找強大的劍招學習,因為她已經踏上了自己的劍道,如今應該做的是博覽萬家劍法,取其中精華,融入己身劍道,品階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劍道區中的林家子弟寥寥無幾,這裏平日較為冷清,然而今這些林家弟子看見了一個奇怪的人。
這個人來到劍道區後,並沒有忙著尋找自己想要的劍法,而是凝眉沉思,不知道在做什麽。
正當他們覺得這人腦子是不是有坑的時候,靜靜站著至少一個時辰的人忽然動了。
少年並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而隻是將右手平平往前伸出,一株宛若美玉雕成的樹苗就這麽從她手心長了出來!
“木係道法?”有人呆了呆,十分不解,“他好端賭,在這裏弄木係道法做什麽?”
“真是嘩眾取寵,哼!”有人很不開心。
然而這兩人很快就被旁邊一個年長些的韌聲嗬斥了,“瞎什麽,那是劍意凝形!”
“劍……劍意凝形?”
之前話的兩人都還沒到劍魄境,做不到劍意凝形,此時聽人解,登時瞪大了眼睛,原來劍意凝形竟是這樣子的麽?真是栩栩如生!
年長之人一眼便看出二人心中所想,不禁連連搖頭,這兩個蠢貨,看見如此逼真的劍意凝形,想到的居然隻影栩栩如生”,當人家是凡間玩雜耍的麽!
也不想想,想要做到這一地步,那少年的劍道修為要有多高!
沈陵一邊在心中歎氣,一邊又好奇地關注著墨微,因為他也同樣不解,這少年在藏書閣之中放出劍意來,是想做什麽呢?
旋即他便看見,少年手中的樹苗慢慢長大,變成一株三尺高的柳樹,柔嫩的柳枝猶在輕輕擺動,如沐三月春風裏。
少年從柳樹上折了一根細長的柳枝,走到一排書架前,輕輕一甩柳枝,柳枝化作無數光點,宛若春日甘霖,灑在那一排書架中的所有書冊上。
沈陵一呆,這少年是想要——大範圍的劍意共鳴?可為什麽要這麽複雜?直接將劍意凝成雨水不就行了?
他突然回過神來,對啊,這劍道區可不止少年一個人,若直接來場劍意雨與這些劍法共鳴,豈不是會打斷別饒思路?
果真是個善解人意,尊重他饒好孩子啊!
墨微……其實真沒想這麽多。
不來一場劍意雨,完全是因為以她現在的實力,想要一次性和整個劍道區的劍意共鳴那完全做不到,而且那也與她的初衷不符合。
選擇凝出一株柳樹,咳咳,這個,神話裏的仙人不是常用楊柳枝蘸水麽?模仿,模仿一下,不過分吧?
當柳枝化作光點落到書冊上時,墨微便將所有的心念都沉浸在了那無數光點之中,同時劍意共鳴。
這些書冊雖然隻是修真界常用的紙張,但書寫這些書冊的人暗藏了劍意在其中,與當年抄書的德卿劍仙玩的是同一個套路。
刹那間,墨微雙眸微閉,體內劍骨連連顫動,而劍骨表麵覆蓋著的劍脈更是猶若一根根琴弦,在顫動的同時各自奏出不同的樂章,將化作甘霖的劍意中傳達而來的一道道或截然相反,或形似而神不同的意境一一清楚地反饋給她。
這其中,有愛恨情仇,有喜怒哀樂,有地日月,有奇思妙想……
或許有些不過隻是最普通的低階劍法,然而此時此刻,它們帶給墨微的感覺是相同的,都讓她跨越時空,見證簾年劍法創造者的思想與感悟。
每個靈魂,都是平等的,墨微需要的,隻是劍法之中的精神烙印,而非其他。
沈陵手中的書冊再也沒有翻動,他默默看著這位少年在揮了揮柳枝之後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心中驚訝更多了幾分。
“大範圍劍意共鳴,雖然難度並不算高,但是危險性卻不,因為要同時接受許多不同的精神烙印,心誌不堅之人容易迷失,靈覺不敏之人容易混淆,賦不高之人難以融會……他是真有這樣的實力,還是妄自尊大?”
雖然心中猶有疑惑,但是當沈陵捕捉到少年唇邊的微笑時,便下意識地覺得,這人必然是有著與他的想法匹配的實力!
大約一刻鍾後,少年睜開眼來,雙眸依舊清亮,看向書架上的書冊時,眼神之中多了幾分讓人詫異的溫暖。
“溫暖?”沈陵不解,為何會有這種情緒?
旋即他又看見了讓他愈發不解的一幕,隻見那少年駢指為劍,指尖聚斂著鋒銳的劍芒,而這劍芒也同樣漸漸變化,最後變成一片綠葉。
少年將綠葉放在書架上,然後朝著書架深深一禮,這才邁步離開,走向另一排書架。
沈陵沉默片刻,將手中的書冊放回到書架上,然後無聲無息地走到少年剛剛站過的地方,先是伸手從書架上拿了幾本劍法一一翻閱,然後才將目光落到那枚碧綠的葉子上。
葉子很美麗,像是陽光下剛剛抽出的嫩芽,但它的氣息卻絕非一般的綠葉可比。
他拿起葉子,分出一道神念細細感應,良久之後才睜開眼來,目光複雜,重新將葉子放了回去,還在它上麵加了一個微型的防禦陣法。
“才……真是才……”沈陵低聲喃喃道,“僅僅一次劍意共鳴,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便將上百種劍意融會為一,創造出更勝一籌的劍意……盡管這裏的多是低階劍法,可也極為難得了。”
“極致的敏銳度,絕佳的領悟力,超凡的創造性,以及……”他想到那少年臨走時行的那一禮,“那一份發乎本心的誠懇,或許隻有這樣的人,才配稱之為真正的驕吧?”
他從來不認為,僅僅有賦與實力便能成為驕,更多時候,驕應該具備的,是那從容的氣度與真摯的誠懇。
他不禁回想起曾經遇到過的一位位驕,忽而心中感悟頗多,許多曾經看不透想不明掙不脫的桎梏,在這一刻紛紛消散——他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是不夠強,而是不夠誠。
無論是誠於己,還是誠於道,他都沒有做到,也正因此,才一直卡在金丹大圓滿,遲遲無法進階元嬰!
突如其來的感悟讓沈陵豁然開朗,他大步朝前走去,等那少年再次從劍意共鳴中醒來,放下綠葉行完禮後又要繼續前行時,喊住了人,“這位……道友,請等一等。”
墨微依舊在回味著剛剛那一場劍意共鳴中的感悟,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喊,下意識地回過頭,便看見一名看起來冉中年的修士,“道友方才是在喚我?”
沈陵走近幾步,微笑頷首,“是,還請道友稍待。”
著他在墨微身前站定,朝她深深一禮,“沈陵,謝道友點醒之恩。”
“道友笑了。”墨微連忙避開,不解問道,“何來點醒之恩?道友怕是誤會了……”
“方才觀道友行事,在下忽而心有所感,如今已突破心障,即將進階元嬰,因此多謝道友。”沈陵神色鄭重,再次道謝,“大恩銘記於心,必不敢忘!”
墨微有些尷尬,什麽?自己方才那中二的舉動居然被人全看了去?呃……雖然她做來時隻覺理所當然,可別人恐怕會當她有病吧,居然朝劍法行禮……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沈陵有些不好意思,剛剛得了別人大恩,現在又要來請對方幫忙什麽的……
聽到這句話,墨微下意識地想回一句“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就別了”,好在及時反應過來,輕咳一聲,“道友客氣了,請。”
沈陵一指墨微剛放下的綠葉,“方才道友之舉,在下甚是感動,不知道友可否贈在下一片這樣的葉子?”
墨微雖然不太明白對方要一片劍意凝成的葉子做什麽——畢竟以她如今的修為,一道劍意不能保存多久,但看對方的態度十分誠懇,而且也沒有拿走她之前放下的葉子,因此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不過幾息之後,便又凝出一片葉子。
她將葉子遞給沈陵,“願道友渡劫成功!”
沈陵珍重地將葉子收好,僅僅方才那一瞬,他已經從葉子中感受到了其中的劍意……那是美好的祝願。
“承道友吉言!”沈陵再次一禮,“不知道友名諱?”
“在下墨景純。”
沈陵頷首,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估計急著找地方渡元嬰劫。
墨微歪著頭看著對方的背影,聳了聳肩,隻覺得這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