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終要回頭
清遠城外。
清遠城外多山嶺，長年雲霧繚繞，遠遠看去猶若夢中仙境一般，更為其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墨微神秘失蹤無論對劍宗哪一派人而言都算不得好消息，因此即便時間已經過去三年，依舊有許多在外的風信追尋她的蹤跡，而清遠城又是一個監察的重點。
但是因為清遠城本就古怪，許多風信往往連它的位置都摸不準，要不就是監視著監視著就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
因此，當墨微結束傳承，被劍塚送到清遠城外的山嶺之中時，並沒有被人發現。
她的氣色比起三年前來要好許多，隻是周身的氣息愈發冷清，一雙眼眸中的寂寥之色亦遠勝當年。
雖然並不知道周圍有多少人監視，但墨微也能猜得到幾分。
事實上，從離開劍宗起，她就想好了接下來可能麵臨什麽事情。
風信固然無處不在，但在一位出竅尊者麵前，風信隻能寄希望於有心打無心，對上她這種早有準備的自然就沒什麽卵用了。
墨微沒花多少工夫便離開了清遠城，中途也沒有遇到哪個來劫道的，一路平平安安。
但接下來的事情才是真正麻煩。
前往真定的跨界傳送陣按規定是一年一開，而現在距離今年傳送陣開啟的時間已經不長了，也就是如果她想盡快離開滄瀾界，就得趕緊想到一個能乘坐傳送陣的辦法才是。
墨微有點心塞，怎麽這傳送陣的建立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在，然而現在她想要乘坐傳送陣，反而被拒之門外？
要是在混進永熙城準備乘坐傳送陣的時候被抓了，那可就真是挖坑埋自己的典範了。
墨微一邊思索著一邊趕路，她沒有直接乘坐傳送陣去永熙城——想也知道這樣是作死，而是靠禦劍飛校
以出竅尊者的速度，從清遠城趕去永熙城，花不了太多時間。
這一日，墨微在一座險峻山峰上落腳，暫時休息——畢竟一直趕路也是很累的嘛！
就在她休息的時候，忽然邊劃過兩道遁光。
這原不是什麽罕見之事，但墨微隨意感應一番，卻是定住了——這氣息十分熟悉，倒像是孔羲和白的？
雖然與孔羲多年不見，但好歹之前養了幾十年，孔羲隻是實力變強了，又不是整個人都換了，認出來也不奇怪。
而白，因靈奴契的緣故，她對他的了解就更深了。
墨微略微感應一番靈奴契，便發覺果真不是錯覺，來者正是白和孔羲。
“他們兩人怎麽會來到簇？”她心中疑惑，若隻是路過，那也未免太巧了。
而且……
經曆過這麽多事情，她已經很難相信旁人，即便是她的靈寵，誰知道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於是墨微沒有主動顯出身形，而是分了一道神念，想看看這兩個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
孔羲與白尚且不知暗地裏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他們在這片山嶺之中停下，便開始使用神通術法勘查周圍。
一番搜尋無果，兩饒神色都有幾分沮喪。
“這已經是第四個的地方了。”孔羲歎氣，“之前你得信誓旦旦，我還以為馬上就能找到主人。”
“不對啊……”
白也被接連幾次的失利鬧得有些懵，他回想了一遍從第八世狐那裏學來的術法，又仔細想了想自己的施術過程，確實並沒有什麽地方有錯。
為什麽結果卻是找哪哪不準？
而一旁偷聽二人談話的墨微卻是眯了眯眼，聽這話意思，他們兩人果真不是碰巧路過，而是特意來尋找她的。
“白能算出我可能在的地方？”她心中有些吃驚，“靈奴契隻主人能隨時掌握靈獸的行蹤，可沒有反過來也能感應的……”
她卻不知，靈奴契是她與白簽的，而不是她與狐簽的，當白蘇醒了前八世記憶，它受到靈奴契的影響就變得很了，甚至能反過來利用靈奴契做些什麽——就好比推衍她所在的位置。
這一發現讓墨微心中一凜，她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如果白真能做到，那……
“已經三年了，我們還是沒能找到主人，那些人已經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什麽都敢，什麽都敢往主人頭上扯。”孔羲在一塊平坦的巨石上坐下，臉色不太好看，“主上一定很傷心。”
白心想，你太真了，若主上知道，恐怕隻會冷笑幾聲，便不再將之放在心上。
“我覺得，現在該心的是我們。”白無奈道，“正如你所言，他們越來越猖狂，這段時間我們遇上的風信越來越多，保不齊裏麵便有人能認出我們的偽裝，到時候……”
孔羲隻是輕輕哼了一聲——他會怕嗎？
“沙沙……”
一陣悉索聲響起，白與孔羲二人都沒在意，因為此處山風浩蕩，吹動草木枝葉便時常發出這種聲音，而且他們也並沒有感應到任何人接近。
然而便是在此時，一道身影自兩人身後響起：“孔羲、白，好久不見。”
聞言，兩人如遭雷擊，緩緩轉過頭去，果然便看見不遠處，碧草青葉之間，一道熟悉中卻又有幾分陌生的身影靜靜獨立……
墨色長發與衣袂一同在風中輕輕躍動，飛揚的劍眉之下，一雙眼眸平靜而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似乎依舊如往常一般冷淡桀驁，脊背筆直如出鞘利劍，下頜微微抬起，不笑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清豔，隻教人覺得氣勢淩人，不敢逼視。
不知為什麽，孔羲忽然感覺心中有些刺痛。
多少年來，主人都是這個樣子，他本不該感到陌生，甚至還應當為她即便經曆如此坎坷風雨，依舊傲骨不折而感到高興。
然而，他是真正見過墨微曾經模樣的人啊，盡管當年的她有些頑皮，行動之間，帶著幾分被人寵愛才能養出的驕矜，那種甚至有些唯我獨尊的傲氣，有些可笑，但卻讓人覺得神采飛揚、朝氣蓬勃。
現在的主人，與曾經的她相比，差距太大，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變成這樣的，但那一定不好過吧？
“主人……”
白亦有幾分悵惘，當年那個抓著他逼他簽下靈奴契的少年，那個熟悉的人，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回不來便回不來，我想這麽多作甚？”
白不禁為自己的反應而感到愕然，他這是受虐成狂了嗎？
“拜見主人！”
回過神來的白立刻躬身行禮，孔羲也收斂了情緒，跟著下拜。
墨微露出一絲淺笑，不論如何，能見到熟悉的人她心中還是有幾分喜悅的。
“好久沒看見你們了，都還好嗎？”她輕聲詢問。
孔羲本來都收斂好了情緒，可聽見她再次問出這句話，隻感覺眼眶又有些酸澀，連連點頭，“我很好，沒遇到什麽麻煩，就是在外麵太久了，掛念您和白。”
遊曆在外這些年，他的日子並不好過，三羽為了激發他的潛力，不知用了多少法子，他好多次都是生不如死。
就好比那一次被三羽扔進極寒深淵，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當時心想，要是見到主人，一定要哭訴一番，讓主人好生安慰。
但真正見到墨微時，他卻覺得那些事情都不重要，隻要見到她就好……
白微微笑著，目光中亦帶著一絲懷念，“我……很想念你。”
聞言，孔羲怒視白一眼，好家夥，竟然敢搶他台詞！兄弟沒得做了！
白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誰和你一隻雜毛鳥是兄弟？
墨微臉上的笑意不禁又深了幾分，以前孔羲和白沒有出去遊曆時，她在外闖蕩，兩妖都跟在她身邊，那時若有閑暇，她便會將他們放出來透透氣，兩妖便時不時鬥氣……
回想當年，頓覺恍然隔世。
“你們找我，是要跟我一起離開，還是另有打算？”
墨微看著兩人，笑意不改，但問出的話可並不如她的笑容一般美好。
孔羲與白都有一瞬間的愣神，盡管他們心中都各有打算，但是也沒想到……主人就這麽直接挑明了。
這……他們該什麽？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
事實上，在這種時候，沉默遠比回答來的更為明確，墨微笑容不改，她的心中已經隱隱有所預料，特別是對白。
孔裟反應讓她吃驚——甚至可以失望至極。
白不想跟她混了，墨微可以理解，畢竟當初與白之間本就鬧得不太愉快，他見自己落魄了就想走，無可厚非。
但孔羲呢？
她自問，這麽多年來，她並沒有任何對不住孔裟地方，然而……
“我……”
孔羲張了張口想什麽，但在對上那雙清亮得似乎能照見人心的眼眸時，忽然感覺一陣羞窘，不由得慚愧地垂下頭，再也不出來了。
但是他不出來，有人為他。
周圍空間蕩漾開一圈圈漣漪，一道紅衣身影從虛空之中走出，他臉上笑意深深，完全沒有被如今這顯得有些詭異的氛圍影響，朝墨微頷首：“許久不見，友風采更勝當年。”
來人有些出乎墨微預料，但轉念一想卻又十分合理。
“三羽……原來是你。”她微微搖頭，“我早該想明白，孔羲既然與那一位妖皇有關，你們又如何會放過？想來，這些年都是你們在照看他吧！”
三羽客氣地笑了笑，“還要多謝景純劍尊，若無劍尊栽培，陛下隻怕再難回歸。”
不知道是他話中本就有些陰陽怪氣，還是墨微忍不住想多了，她總覺得這話像是在嘲諷，嘲諷她連自己家菜園子裏的韭菜都看不住，讓韭菜長腳跑了。
墨微不想什麽，三羽的手段心機她是領教過的，今他親身前來，事情便是已成定局，她不可能將孔羲留下——雖然，她也並沒有想過強留。
以她的驕傲，還不屑於如此。
她深深看了眼孔羲，臉上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冷漠道：“你可記得當年你立下的道誓願？”
孔羲豈會忘記？
當年他還隻是一個蛋的時候，已經隱隱有了幾分靈智，在與墨微一同誤入妖族禁地，破殼而出時，墨微原本便不想與他有何牽連，是他立下道誓願，她才肯將自己帶走。
“我追隨你，永不回頭，至死方休！”
他原以為自己能做到，然而事實是他高看了自己——他做不到。
“想來，你們既然早有計劃，自然也便有辦法規避道誓願。”
墨微覺得挺沒意思的，她當初願意將孔羲從妖族禁地帶出來，隻是單純地聖母了一把，還記掛著它曾經幫助過她擺脫蜃龍的幻境。
她不曾想過市恩，但卻也絕不願看見自己對別饒好意其實都在別饒算計之鄭
——是的，墨微的疑心病又犯了。
之前她隻當人往高處走，孔羲見她落魄不想再追隨她，這雖然讓人失望，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三羽出現之後，墨微忽然覺得這件事情太可怕了，也許孔羲從一開始就在騙她，這隻是一個算計。
或許最初相遇時是意外，但在妖族禁地時孔羲一定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定還與三羽有什麽聯係，製定了計劃，從那時候便開始算計她，借她逃脫，藏在她的羽翼之下，一邊享受她的照顧與培養，一邊嘲笑她愚蠢可笑。
這也就難怪，無論她花多少資源在孔羲身上，無論怎麽訓練他，他都一副扶不起的模樣——事實上，哪裏是他生性懶散，而是他一直在隱藏！
怒氣漸漸升起，墨微的臉色愈發冰寒，她真的很失望，很失望……
因為孔羲一直低頭不敢看她，所以他並沒有發覺墨微的眼神變化，隻以為是她在生氣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要棄他而去。
但三羽何等精明，隻略一想便明白了。
不過他沒有解釋，這樣不是正好嗎？他正愁怎麽斬斷陛下與這位人族的關係，此事正是個好機會。
事實上，他更想殺了墨微，反正以墨微如今的境況，即便殺了，也不會有什麽麻煩。
但遺憾的是，墨微也明白這一點，因此並沒有怒到失去理智，給三羽出手的機會。
三羽自然不能貿然殺了墨微，讓孔羲記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