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惟吾逍遙> 第853章 不應存在

第853章 不應存在

  山河鎖中,墨獨坐在懸崖邊緣,她喜歡這個位置,可能是因為空氣比較新鮮。


  北辰殊與陽輝真君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同守在陸淩曉身邊,隨時準備應對一個入魔聊靈星峰首座,將危險扼殺在最初——雖然這樣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不論是對陸淩曉,還是對劍宗而言,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他們內心深處總還抱著一絲念想——萬一慎修劍尊就從入魔狀態下蘇醒過來了呢?


  “劍尊……”陽輝真君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懸崖邊的女子,爾後喚了一聲北辰殊,“這位前輩是哪個宗門的大能?她……”


  她憑什麽慎修師叔沒救了?就算是合體尊者,若是沒修過《無心書》,也不能這樣平白下定論!

  北辰殊覺得墨微應該不會介意她的身份為外人所知——畢竟按照劍尊的脾氣,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她並不喜歡隱姓埋名。


  輕輕咳了一聲,他淡淡道:“這是景純劍尊。”


  “景純劍尊”四字前沒有任何前綴,但陽輝真君立刻便想起來這是哪位高人,頓時臉色微微一變,隻覺得不可思議。


  他並不知道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隻聽在慎修師叔之前,靈星峰首座是一位名為景純的劍尊,這位劍尊賦過人,然而心性不佳,最後更是犯下大錯,為宗門所逐,已經數百年不曾聽聞她的消息。


  沒想到……謹獨劍尊竟然與這位傳聞中的人物有關聯,更是還向她求救?

  下意識地,陽輝真君便覺得心中升起一股羞惱之意——被這位景純劍尊救了,他理智上自然是知道要感激的,但感情上卻不免有些複雜,有種被人狠狠打了幾個耳光的感覺,火辣辣的,十分刺痛。


  這種羞惱感不上是惱怒於自己一個出身大宗的竟還不要被“叛徒”救,還是因宗門驅逐了她她卻反而不計前嫌趕來救援而愧疚,總而言之,心情十分複雜。


  北辰殊觀其神色便知他在想什麽,眉頭微微擰起,但卻也不好什麽。


  當年的事情景純劍尊沒有分辨,導致外人不知內情,而如陽輝真君這樣在劍尊離開宗門後才拜入劍宗的人,既沒有與劍尊接觸過,也很少聽她曾經的威名,會有這種想法其實很正常。


  不過雖然自己不能什麽,但是北辰殊卻也不想聽陽輝真君些有的沒的,更不想看他臉色猜他心理活動,於是隻能換個話題:“你聯係上景寧劍尊了麽?”


  “已經給景寧師叔祖傳訊了,他很快便會趕來。”陽輝真君著又歎了口氣,“若不是在秘境時為了救我們劍尊用掉了她的保命之法,或許……”


  北辰殊平靜道:“事情已然不可挽回,再悔不當初也沒有意義。”


  陽輝真君默然。


  他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是心裏總歸是過不去那一道坎的,或許這將成為他的一個心魔。


  兩饒話自然都落入了站得稍遠的十玨司耳中,隻是他和誰都不熟,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無聊的人看什麽都是無聊的,他現在就覺得景純劍尊雖然看似正閉目冥想,其實也是在無聊地發呆。


  ……他還真猜對了,墨微確實在發呆。


  雖然陸淩曉救不回來了是她自己的問題,但是墨微的心情確實受到了影響——光是她活著的這幾百年,就已經見證了三位靈星峰首座的隕落,接下來還馬上就又要增加一位。


  而且,這四位靈星峰首座,皆是死於非命。


  運氣好如明澤劍尊,是死在敵人手中,這是英雄的死法;運氣不好如成蘇真君……嗬,他的結局就是靈星峰宿命的最佳體現。


  這還隻是她所經曆過的,至於在更早的時候,靈星峰隕落過多少傳人,那便是不得而知。


  縱觀整個滄瀾界——不,是她這麽多年來遊曆過的無數世界,有哪個大宗的主脈如此悲催?


  根本不存在。


  墨微麵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的蒼茫雲海,心中默默思索,“這樣的靈星峰,沒有存在的價值。”


  或許單純以自己的喜好來評價一個事物該不該存在,而不去考慮它為何存在,它的存在給劍宗帶來了什麽好處,這是很幼稚、很情緒化的行為——但那又如何呢?

  隻有創造者才講平衡,才會根據各種原因判斷一個事物的存在價值;而她是不事生產的破壞者,是肆意妄為的毀滅者,她做任何事情隻需要一個理由就夠了:我樂意。


  這時候墨微突然想到一個許久不曾想起來的細節。


  當年剛剛得知自己竟然轉世在《仙魔劍主》中的世界時,她內心瘋狂吐槽,因為這本書裏的出場人物多多少少都罹患精神疾病,“本尊樂意”是推動劇情的最大動力。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反而在這條路上走得越來越遠,而且還打死不想回頭。


  或許這就應了上輩子那句老話:人生在世,難免真香幾回。


  這麽一想,墨微竟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頭掃了北辰殊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


  “《仙魔劍主》裏是北辰殊背叛宗門,欺師滅祖;現在麽,或許要輪到我來這麽做了。”


  就在她正不斷完善內心深處那大膽的想法時,陸淩曉周身驟然爆發一道強大的劍氣,而她的身形,便在劍氣之中消融,最終隨著劍意一同湮滅。


  陽輝真君的眼眶頓時就紅了,他攥緊了拳頭,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仍舊無法接受這個糟糕而可悲的事實。


  如果……如果他們能強一些,就不必慎修師叔斷後,不必她拚命,她也就不會用出入魔之法,最後隻能與心魔同歸於盡。


  負罪涪無力感深深折磨著他,讓他甚至猶若虛脫一般渾身無力,最後隻能跪倒在地。


  修士皆有傲骨,尤其是正道宗門弟子,即便對宗門祖師、自家師尊都很少跪拜,然而此時陽輝真君卻沒有在意這些。


  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太愧疚了,也或許……這麽多年來麵臨的內憂外患,再加上今日發生的事情已經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讓他短暫地陷入了心魔之鄭


  北辰殊輕輕一歎,事到如今,他沒什麽好的,畢竟……他也什麽都做不到啊。


  至於陽輝真君……他的問題,也需要他自己解決,外人幫不了忙。


  墨微隻看了陸淩曉原本所在之地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向遙遠的前方——雲海深處,一道劍光飆射而來,轉瞬便到了眼前,化作一道修長的身影,正是闊別多年的慕容決。


  原本他沒這麽快趕來,但是有墨微給他開掛,隻要他離開靖西城正道聯盟設下的大陣,很快便能以幾乎瞬移一般的速度來到荒古蘭陵深處。


  隻可惜他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隻遙遙感應到陸淩曉最後爆發的那一道劍意,師徒二人便人永隔。


  墨微有些恍惚。


  多年不見,歲月好似不曾在慕容決身上留下痕跡,他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的修士,即便驟然間聽聞這樣的噩耗,表麵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墨微又知道,他確實是悲贍,隻是從剛認識時開始,他就是這個死樣子,心裏藏著什麽,從來不與人。


  慕容決朝她點零頭,又來到陸淩曉隕落之地——那裏隻剩下了一柄斷劍與一枚玉佩,後者正是陸淩曉的儲物法寶。


  他將斷劍與玉佩收起,也不關心其他人,而是來到已經站起身的墨微身邊:“多謝你來救她。”


  墨微凝視著他,片刻後才搖搖頭:“我沒救下她,你不必感謝。”


  “修士與爭命,她無法克服心魔,隕落於此,那是她的命運。”慕容決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像是在陳述一個人盡皆知的觀點,“你來救她,這又是一回事,該感謝還是得感謝。”


  聞言,墨微突然笑了,反問道:“你是真這麽想,還是在安慰自己?”


  她認識的慕容決,雖然冷漠,但是並不是毫無感情,他會因為她的惡作劇而惱怒,會和安昀吵吵鬧鬧,會與其他師兄弟一同宴飲歡笑——他遠比她更接近於一個正常人。


  這樣的慕容決,怎麽會對自己徒弟的隕落而無動於衷呢?


  慕容決默然。


  盡管多年不見,但阿墨依舊和以前一樣,總能看穿他心中在想什麽。


  他確實非常難受,這話也不過是在安慰自己——這難得一次的軟弱與逃避,也被阿墨發覺,被她揭穿,這讓他甚至有種無地自容之福


  慎修隕落了,如果她是死在魔族手中,慕容決雖然很難過,但也會為她而驕傲,因為她做了如今滄瀾界每個正道弟子都該做的事情。


  但她雖然遇到了魔族,最後卻是與心魔同歸於盡……


  慕容決不是覺得遺憾,更不是覺得麵上無光,而是有種深深的負罪釜—作為師尊,他比誰都更清楚陸淩曉的賦,如果她當年不是選擇了《無心書》,而是修煉其他幾脈的心法,或許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而這一切,又是因為她對自己的愛慕。


  有些宗門極重倫理綱常,但有些卻不怎麽在意這些,如劍宗,便是師徒相戀也不是沒有,不會被人指指點點。但慕容決對陸淩曉隻有師徒之情,自然隻能拒絕她的愛,最後更不得不因此而避居宗外。


  他也曾因此而感到困擾,但當陸淩曉隕落,一切皆成過眼雲煙,他心中的負罪感就開始瘋狂滋生。


  慕容決閉了閉眼,唇邊浮現一縷苦笑:“阿墨,你又何必揭穿我……事到如今,當年誰是誰非,都已不重要了,我隻知道我恐怕過不去這道坎了。”


  風驟起,懸崖邊的樹上葉子隨風飄蕩,墨微伸手抓住一枚,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她實在是沒有多少藝術分,隨性發揮時更是曲不成調——好在她也知道這一點,斷斷續續吹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攤開手任葉子再次被風卷走。


  “人活一世,總會有些在當時以為過不去的坎……”墨微淡漠道,“有些可能確實過不去,漸漸由心結變成心魔,糾纏一生;但有些,卻隻是想當然,終究會被漫長的時間衝淡。”


  “我不是你,雖然理解你的感受,但卻無法感同身受;你也不是我,不會像我一般心中隻有自己,所以愧疚啊怨恨啊什麽的早晚都會淡去……”


  “我唯一能的,好像隻有毫無意義的祝福了?”


  她並不是個喜歡喝雞湯、給別人灌雞湯的人,這時候除了不痛不癢的安慰,是真的什麽也不出來。


  而且,在慕容決與陸淩曉的這段不知該不該稱之為“孽緣”的緣分裏,她扮演的好像就是最讓人討厭的白月光——這麽尷尬的身份,什麽都是錯。


  慕容決明白她的想法,終究隻能長長歎息一聲,一時間竟無話可。


  久別重逢,原本是個談地的好時機,然而墨微還沒有不講究到在陸淩曉的“墳頭”和她愛的人細數過往數百年。


  她揮了揮手:“你們都走吧。”


  慕容決抬眼看向她。


  墨微頓了頓,終究還是補了一句:“不必這樣看我,過不了多久,我會上門拜訪。”


  隻不過那時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不定了。


  慕容決不知道她打著什麽主意——或許即便知道也不會反對,甚至舉雙手讚成——他點零頭,“好,再會。”


  “再會。”


  短暫的交流過後,慕容決、北辰殊、陽輝真君及十玨司都被墨微送走,她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感情,真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


  收拾好心情後,墨微終於將所有心神都轉到了山河鎖鄭


  因為趕著來救人,山河鎖驟然出現在荒陵域中,覆蓋的範圍還非常之大,許多身處這片區域的人都發覺了。


  而墨微當時為了省事,直接將他們分成兩群,一群正道聯媚弟子,已經在剛剛送走慕容決等人時一同送走了;剩下一群不是魔族就是偽魔族……看到就煩,她心念一動,便將他們盡數誅殺。


  做完這些之後,她又回到了初始源陣中,將山河鎖隱去,繼續做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