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天予不取
琅華巫神殿與墨微的仇,結得其實很有些莫名其妙。
在墨微看來,就是巫神殿出爾反爾,再加上厭惡她體內的真靈之血,突然便出手將她關入煉妖塔有期徒刑百年。
可在巫神殿看來,情況卻要複雜許多——他們首先是因為占卜讖言而對她心懷忌憚,爾後又在祖巫殿中卜出卦象,要求抓住她,所以才會對她出手。
歸根結底,一切都源自“墨景純將給琅華帶來巨變”這句讖言,然而究竟是這讖言導致巫族針對墨微,才有了後麵的事情;還是因她注定要給巫族帶來巨變,才引起巫族針對呢?
所謂占卜、預言,總有著這樣因果顛倒的迷惑,即便巫族擅長蠢,有時候也苦惱於此。
“當初針對墨景純,是祖巫的態度,祖巫不可能有錯,我們自然也沒有做錯。”巫鴻道,“或許正是因我們將她關入煉妖塔,才避免了巨變降臨,隻引來與太熙的那一次戰爭呢?”
“不對吧,根據元信的法,墨景純當時隻是想借用個傳送陣,若我們沒有出手阻攔,她順利返回真定,巨變又從何起?”
“你怎知我等不阻攔,她當時便能順利返回?傳送難道不可能出意外麽?”巫羽卻是若有所思,“況且,我們根本不知‘巨變’究竟為何物——我更傾向於將她關入煉妖塔其實是延緩了她引來巨變的進程,或者幹脆消弭了這個威脅。”
巫玄道:“占卜隻‘巨變’,可這巨變究竟是有益還是有害,我們都一無所知——別祖巫的態度,祖巫隻是讓我們將她關入煉妖塔,不定早已料到她能從煉妖塔中逃離呢?”
……
談話進行到現在,其實已毫無意義,事關命運與因果,他們又距離堪破一切的境界太遠,自然就如同迷霧中的行人一般,隻看得到前方咫尺之地,看不見腳下的路最終將通往何方。
“回歸正題!”巫陵敲了敲桌案,“我們該以怎樣的態度對待這位新晉的大乘老祖?”
“不予理睬,也不要招惹。”
“是否要修複關係?”
“無論墨景純未來有多少成就,巫神殿沒有向一個散修低頭的道理。”巫鴻冷靜道,“即便她成就大乘,未來還將是劍仙,飛升仙界,但原則問題不容退縮。”
“墨景純修煉至今,不過七百餘年,以她的賦……恐怕五百年內便能飛升——若她如秦神意一般在下界待個幾萬年,那低頭也無不可,可區區幾百年,沒什麽好擔心的。”
……
最後,琅華巫神殿的態度就是冷眼旁觀,這固然有些低不下頭的傲慢,但從另一個角度來,這已證明了他們對墨微的重視。
——當然,以上墨微都不知道,不過她確實打算最近來找找巫神殿麻煩。
?
這事情起來,還要怪在清晏魔主身上。
按照空神木的特性,追查清晏魔主的蹤跡必須同樣具有大乘期的修為,如今墨微已經達到了,但是推算的效果卻依舊不怎麽好——這與空神木無關,而是因為……
清晏魔主藏身之地,十分奇特,其時空道標飄忽不定,根本無法準確定位,甚至連個大致的範圍都沒櫻
類似的事情墨微以前也遇到過,處於逆亂境中的世界時空道標也飄忽不定,但根據直覺及多年曆練的經驗,她認為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清晏魔主藏在逆亂域?有可能,但影響她推算的根本原因不在於此。
墨微思索許久,卻也沒有任何頭緒,她覺得有必要尋求場外援助。
被她找上的自然是真武宗內留守的兩位大乘老祖,不久前剛剛見過麵的英韶與稷離——沒辦法,她實在不認識什麽擅長推算機的大乘修士。
隱去了其中關鍵的一部分,墨微隻自己想要找的是個老熟人,英韶、稷離二人便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算人機?這可不是對待朋友的態度。
非親非故還能被墨景純惦記上,那八成是仇人——還是生死大仇的那種。
不過,這和他們沒多少關係,兩人沒有尋根究底。
“若問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尋一位擅長機推衍之法的修士為你推算,隻是你恐怕未必樂意,那麽便退而求其次,”沉思片刻後,英韶老祖提出建議,“尋找一門高深的機推算之法,或是一件機推衍秘寶,兩者皆可大大提高你推算的成功率。”
“還有最簡單的一個辦法,”稷離老祖笑眯眯道,“發通緝令,懸賞下——隻要他還在諸萬界,早晚有一會被人抓住。”
墨微:“……”
英韶老祖的建議還有些可行性,但稷離老祖的就算了吧,她一向都是被通緝的,這突然掉了個個兒,還真是不習慣呢。
——再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這又何嚐不是打草驚蛇,她的仇人不定還能湊到一起給她使絆子呢。
墨微道:“不知宗內可有機推衍秘寶,我願以寶物交換。”
英韶老祖卻是無奈一笑:“若宗內有慈寶物,無須交換,直接給你都行,可惜……”
墨微也沒有太失望,反正線索有了,她一個大乘修士難道連按圖索驥都做不到麽?
大約是覺得自己方才開玩笑有些不太合適,稷離老祖終於正經起來,“機推衍秘寶,據我所知,還要屬巫族、靈族幾族最多,尤其是巫族,他們最擅蠢,秘寶不會少。除此之外,聽聞近來戮境有不少上古遺跡出世,其中不乏機秘寶,或許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多謝。”
又與英韶、稷離二人了幾句,聽聞赤煋老祖已經被賣給血皇,所得她與真武宗三七分後,又毫不意外地得知她已被彌陵赤殿通緝,墨微無所謂地笑了笑,結束了這一次傳訊。
彌陵赤殿,這都是什麽玩意兒,通緝她?她還沒找上門去收拾那兩個不知所謂的蠢貨呢。
“去戮境尋找機秘寶,太靠運氣了,還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
但墨微轉念一想,她也未必就要親自深入戮境,隻要在雲階月地掛個收購牌子,憑她如今的身家,加上皎月秘境之事上給各大勢力開了方便之門,難道連一件機秘寶也買不到?
一切能用靈石和資源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不值得因此而冒生命危險,或是又與某個大勢力撕破臉皮。
墨微很快做出了決定,便不再逗留,徑直去了碧旻。
?
再次來到雲階月地,墨微便感受到了它與八十年前的不同——那時候魔劫剛剛結束,碧旻百廢待興,雲階月地也彌漫著蕭條衰敗之氣,如今卻是宮闕連,大能無數,氣象萬千……
她不禁笑了笑,拂去心頭那一縷因年華流逝而帶來的淡淡惆悵,去了雲月戰宮。
昔年的雲月戰宮是雲月宮為與其他勢力爭奪雲階月地之歸屬而設,如今卻成了諸萬界各大勢力的一個和平據點,雲月宮因通往戮境的道路現世而徹底失去了雲階月地,但也因雲月戰宮而得到了人族絕大部分勢力的支持,已經算是碧旻的主人了。
墨微不曾遮掩氣息,因此一踏入雲階月地便引起了各方勢力大能的注意,待發現來者是誰後,不少人都流露出了一絲看好戲的神色,好奇接下來葉氏皇族、琅華巫神殿及彌陵赤殿會作何反應。
作何反應?自然是沒有反應,三者中任何一個都不會在雲階月地大打出手。
得知墨微的到來,作為東道主的雲月宮不可能也不敢就這麽晾著她,而是立刻派了長老來,為她準備好了一處空置的華麗宮闕,可以非常體貼了。
得了她一句讚賞之後,那位長老便退下了,根據她的吩咐讓主管雲月戰宮交易的雲暉長老去行宮拜見。
雲暉長老行了一禮,恭聲道:“拜見景純老祖。”
“近來可有拍賣會?”墨微徑直拋出問題,“本座欲交易些寶物。”
雲暉長老垂首道:“老祖來得正是時候,一月之後,雲月戰宮中將有一場拍賣會,其下半場便是以物易物,老祖若有所需,可在拍賣會上與其他老祖交易,也可由我雲月戰宮代勞……”
“唔……既如此,這些無用之物便拿去拍賣吧。”墨微隨手給出幾件她已用不上的寶物,“待拍賣品確認好後,給本座呈上一份清單。”
雲暉心中一喜,恭敬接過幾件寶物,即便隔著封印也能看出它們皆非凡品,想來本次拍賣會定是要比往常更增幾分光彩。
正想著,他又聽見王座上的大能開口了:“如今雲月戰宮中可有什麽寶物?且呈來一觀。”
“遵命。”
雲暉長老連忙親自去取了幾件大乘修士才用得上的寶物並數件罕見的奇珍,“因不少寶物都已確定要在拍賣會上拍賣,如今宮中隻這幾件寶物,還望老祖勿怪。”
墨微沒事怪他一個長老做什麽,草草掃了一眼,眉頭微蹙,搖頭道:“並無本座中意之物,你退下吧。”
長老退下後,他在其他宗門的道友悄悄上來打聽:“哎,這位新晉老祖脾氣如何?我怎麽聽……景純老祖一貫倨傲冷酷?你沒受什麽訓斥吧?”
“謠傳罷了,景純老祖雖待人冷淡,但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豈會隨意訓斥我?再者,以景純老祖的賦、身份、地位,難道還得平易近人、對誰都笑臉相待不成?”雲暉長老擺擺手,“這等話以後可別了,劍修……你明白的。”
……
讓一眾等著看好戲的人失望的是,新晉的景純老祖自從來了雲階月地之後,既沒有去戮境轉轉,也沒有與其他勢力交流,隻在第一見了雲月宮兩位長老,第二日去了真武宗的行宮一趟,爾後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宮殿中,連個影子都找不到,更別與其他人起衝突了。
無事發生,眾人也漸漸轉移了注意力,隻分了一部分精力關注她,其餘精力主要還是放在戮境的探索之上。
大概失望是會傳染的,拍賣會舉行前三,雲暉長老將拍賣清單呈上,墨微看過之後,也感到失望——這裏也沒有什麽機秘寶。
“難道我隻能在拍賣會下半場和其他大乘修士以物易物?”
墨微自然不擔心拿出的寶物太珍貴會被人事後截殺,她發愁的是等拍賣會上要是沒人能拿出機秘寶,那該怎麽辦?
雲暉長老看出她有點失望,但也不敢問,隻老老實實待在一旁,不多時聽見她命人退下,行過禮後便與侍者們一同離開。
“凡事要做兩手準備,首先拍賣會是要去的,但拍賣會前,應該有不少修士會從戮境回來……”
找個有仇的,殺人越貨算了?
墨微終於出了她的行宮,在雲階月地轉了一圈,見到了不少曾經在其他地方見過的大能,那時候她往往隻是個路人甲,遠遠看著他們的風光得意,如今卻也成了為人追捧的一員。
“咦?”
墨微神識一頓,眸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沒想到,竟然還能見到這個人,還真是有趣。
遠處,兩位巫族正朝著巫神殿的行宮飛去,其中一個合體大巫,另一個則是分神尊者,他們似乎是剛從戮境返回,不知道景純老祖已經來了雲階月地,因此才沒有立刻返回琅華。
那位合體大巫是當年在巫神殿見過的月恒尊者,不過墨微和他沒仇,真正有點因果的是那位似是他弟子的巫族。
當年她被巫神殿算計,關入煉妖塔後,令空神木煉製的第二元神製造混亂闖入玄冥城巫神殿,意圖傳送離開。
計劃前麵很順利,她成功闖入了傳送殿,甚至踏入了傳送陣——不曾想,竟在最後關頭被一個根本沒放在眼裏的傳送官算計了一把,修改了一個傳送位數,險些死在傳送之中,後來更是流落瞻雲界,又是一樁麻煩。
看來當年成功算計她後,那傳送官便被巫神殿看重,飛黃騰達了啊。
墨微素來是個記仇的人,仇人不在眼前晃她都還要時不時惦記,這送上門來,豈有不收拾的道理?
“予不取,反受其咎啊。”她低笑一聲,心裏有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