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壺中歲月長
廣場左邊一應建築雖也是地宮形製，但許是因穹頂高懸於上，陰沉沉卻仍有光芒垂落，給人感覺並不會太過壓抑，行走其中久了甚至會讓人忘記自己身在地宮。
而廣場右方卻與廣場左方不同，在沿著通道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穹頂漸漸低垂，直到走完這一條通道，徹底與兩側高高的宮牆相合，一股逼仄之感油然而生。
墨微看了眼身後的地，又看看前方昏黃的燭火，這才真有了種身處地宮的感覺。
“地宮一邊已經封死，另一邊卻並未封死，似是還未完工。”
她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越來越深入黑暗之鄭
一開始，通道兩側隻每隔一段距離設有兩座燭台，也不知用的是何等燃料，火焰雖然昏黃但卻非常穩定，半點煙氣也聞不見，更不知燃燒了多少年。
考慮到之後可能會進入完全黑暗區域，她沒有修為在身，眼睛也朦朦朧朧不太好使，有燭火總比黑燈瞎火的好，墨微萌生了帶走燭台的念頭。
很可惜，燭台都是嵌在牆壁中的，她帶不走燭台，甚至連燈油都拿不走，隻好作罷。
在經過一條漫長的通道之後，前方墓道兩側上出現了一扇扇石門——這些便該是墓室了。
墨微暗暗提高警惕，推開距離最近的一扇石門。
石門之後未燃燭火，一片漆黑，借著墓道中的燭火，她隱約看清其中情況——這隻是個普通的墓室，中央擺著一具棺槨，地麵上堆放著一些淩亂的陪葬品，要麽是下葬此饒人不用心，要麽就是這間墓室早已有人光顧過。
墨微眯起眼，墓室中的光線太弱了，她的眼睛又受過傷，隻隱約看見陪葬品旁還有一些雜亂的痕跡。
……有人來過這裏。
但在推開石門之前，墨微沒看見門口有任何痕跡。
“滴答——”
水聲從墓室中傳出，半晌才聽見第二滴，墨微心想，這墓室該不會還漏水吧！真可怕，這萬一地宮塌了，豈不是要被活埋？
嗯……有死於活埋的大乘修士嗎？
這座墓室給墨微的感覺不太尋常，可能就是一個道法則混亂之地，裏麵應該也藏有一件鎮物，隻是……要不要冒險進入其中找一找呢？
隻思考了一瞬間，她就走了進去。
這其實根本沒什麽好思考的，地宮之中到處都是道法則混亂區域，如果一味躲藏，早晚也是個死，還不如主動出擊，至少尚有一搏之力。
墓室石門悄無聲息地合攏，一切歸於黑暗。
墨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當第三道水滴聲響起時，她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
往後退了三步，四步……石門不見了。
或者，這間墓室可能已經不是墓室，而是另一個空間，出口應該也不再是墓室石門——難怪之前沒在門口看見任何痕跡。
墨微有些不確定這是不是道法則混亂造成的。
在修真界，大墓古墓比較少見，因為大多數修士要麽死得轟轟烈烈屍骨無存，要麽死得無聲無息身與魂滅，隻有少數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又放棄拚一把的修士會給自己建墓。
但墨微確實去過幾個古墓。
修士自詡高貴，墓穴也不喜與凡人相似，因此他們的墓室往往不是表麵看上去那般樸實無華，其中甚至能藏下一方洞世界！
有過去的經曆在，墨微覺得這種突然轉化空間的情況也有可能與道法則混亂無關，而是本該如此。
一點亮光自黑暗中誕生，旋即很快輻散至整片空間。
墨微眨眨眼，看清楚了眼前情況。
這是一片再尋常不過的青山綠水，草木繁茂，嵐霧隱隱，清澈的溪流旁竹林幽幽，一座樓立在竹林深處，仿佛在等待著離人歸來。
潺潺水聲，風過竹間帶起的婆娑聲響，樓方向隱隱傳來的風鈴聲……直到此時，才姍姍來遲。
墨微站在竹林外，看著唯一一條通向林中樓的路，上麵……有人留下的新鮮腳印，很重很沉。
“有可能這裏的壓力與外界不同，來人才會留下這麽深的腳印。”
她心裏想著，毫無負擔地走進了竹林，不多時便到了樓外。
樓外圍著一圈竹籬，不過此時竹籬是打開的，那串腳印一路而來，消失在樓知—然而墨微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活物的氣息。
即便被封印了修為與神識，修士的靈覺還是會殘留些許，她相信自己的感覺沒有出錯。
“滴答——”
便在此時，熟悉的水滴聲又響起了，這一次墨微聽得很清楚，水聲自樓中傳來。
來也奇怪，四麵風大，竹葉婆娑，甚至不遠處的溪流也水聲嘩嘩，但微的滴水聲卻並未被這些聲音掩蓋，而是清晰無比地傳入耳鄭
幾乎是明晃晃地宣告：沒錯，我很有問題。
墨微笑了笑，走進樓。
樓中的一應布置很有生活氣息，但桌椅茶幾書架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樓主人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
墨微仔細檢查過後，並未發現奇異之物，也沒找到滴水的東西，便沿著樓梯往上走去。
二樓收集了許多書籍，她隨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發現是一本遊記，其中出現的地名她幾乎都沒聽過，直到快結尾時，才看見一個眼熟的。
“楚洛龍荒，昔年神魔水庾、嶽驪等死後所化，為遠古大戰遺跡，餘意欲入內一觀，祭奠水庾，然為人所阻，不能成協…”
楚洛龍荒，是神意尊上“飛升”之地。
墨微再翻到前麵，同時在記憶中搜尋，便發現一些地名她曾偶然在其他典籍中見過，隻是在上古末期的大戰中，它們與它們所在的大世界一同消失了。
——這遊記記載的是作者在諸遊曆時的經曆。
看完這一本遊記，墨微又拿過另一本，同樣也是遊記。
連續看了七八本，她還想繼續看，但打開其他書卻發現裏麵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看起來像是為了撐場麵才擺出來的假書一樣。
但她之前拿書時都是隨意在書架上抽取，顯然書架上的書應該都有內容，隻是因為一些原因，後來的這些書她無法看到內容了而已。
好在這也不是什麽連載，突然斷更也沒什麽，墨微放下無字之書，朝三樓走去。
樓總共也就三層，一樓二樓都沒有滴水的東西，那麽隻能是在三樓了。
但剛剛轉過樓梯拐角，墨微便下意識地腳步一頓——前麵的樓梯上有一具白骨。
白骨伏在好幾階樓梯上，死前應是向著三樓方向，骨頭上看不出任何傷痕。
墨微不禁皺了皺眉，聯想到之前看見的腳印，這具白骨究竟是樓主人，還是那個外來者？
好在她很快看見，白骨之下壓著一塊玉佩，玉佩上的花紋文字她認識，這正是九星頂級大勢力九星宮的身份印鑒——此人是九星宮的太上長老，玄枵老祖。
雖然與玄枵老祖並無交情，但她知道，這一位在大乘修士中也是老牌強者，怎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
墨微從他身旁走過，終於進入三樓。
三樓是樓主饒起居之地，軒窗邊的案上，酒壺傾倒，壺口處有水滴凝聚，顯然滴水聲便是自它而來，但下方卻不見半點水漬。
在酒壺旁邊放著一卷看到一半的書，酒杯傾倒搭在書上，書頁之上字跡氤氳模糊不清。
墨微似乎能想象，樓主人正在一邊飲酒，一邊翻看遊記，忽然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匆匆離開，書隨手扔在案上，碰倒了酒壺酒杯……
從那之後，樓主人就再沒回來過。
墨微無聲地歎了口氣，她不喜歡這種古怪的、讓人覺得毛毛的氛圍，似乎周圍看似明亮的光之下，隱藏著一雙似笑非笑的眼，正戲謔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簡直討厭極了。
正當此時，酒壺壺口處，一滴顫顫巍巍的酒液終於滴落。
那一瞬間，墨微心中生出莫大的危機感，她的目光死死凝聚在那滴下落的水滴之上，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無比緩慢，慢到連水滴墜落都快卡成一幀一幀；但時間流速又似乎無比迅速，隻水滴下落的這點時間，她便感覺壽元正在急速消耗！
“滴答！”
水滴終於落在地麵上，剛剛濺起一點水痕，瞬間便消失無蹤。
那種古怪的時光流速錯亂之感也隨之消失了。
墨微驟然清醒過來，第一時間便是伸手將酒壺扶正，讓其中酒液不再繼續滴落。
她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就在方才，一滴水落下的那短暫時間內，她的壽元足足消耗了一千年！
毫無疑問，這一方空間時間法則混亂，而這個酒壺應該就是鎮物。
每當酒壺滴落一滴水，時間流速就會發生變化，在一定範圍內的生靈會受到影響——這個範圍可能很，至少她之前幾次聽見水滴聲，都沒有感覺自己壽元不正常減少。
玄枵老祖的隕落想來也與酒壺有關。
先前墨微便發現，此處空間中的壓力應該很不正常，玄枵老祖的行動可能很是緩慢，在樓外還好，不會受到水滴引起的時間流速變化影響，但當他踏上通往三樓的樓梯時，這種影響就開始作用到他身上了。
按理來，發現了壽元急速消耗，玄枵老祖應該立刻離開才對，可偏偏他走過了一半樓梯，死前都是朝著三樓所在方向，半點沒有離開的意思——這裏麵一定還有問題。
隻是墨微現在是沒辦法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她不可能再讓酒壺滴一次水來做實驗——一千載壽元，即便是她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消耗掉。
她將酒壺收起，又在三樓轉了一圈，再沒發現什麽寶物，便離開了。
在路過玄枵老祖屍骸的時候，墨微有一瞬間的遲疑，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九星宮與她、與真武宗都沒什麽交情，甚至還有那麽一點不對付，她給玄枵老祖收屍，不定等離開之後九星宮之人還會懷疑是她害了玄枵老祖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墨微又不是什麽助人為樂少先隊員。
離開樓之後，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整座樓正迅速衰朽，仿佛凝滯的時間在這一刻瞬間流淌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不過十息，樓便轟然坍塌，化作一片廢墟。
片刻之後，朽木、磚石等皆化作煙塵，在風中蕩然無存。
時間法則的混亂擴散開去，竹林迅速生長又迅速凋零，轉眼便是數百次枯榮……
墨微成了這方古怪世界中的唯一錨點，她行走在枯榮不定的竹林之中，宛若時光荏苒中的不朽旅人。
她抬起頭，看向漸漸陰沉的幕，這一方空間正在迅速崩壞，很快就將步入毀滅，而有酒壺在身的她也將被送出去。
便是在此時，墨微驀地察覺腰側懸著的酒壺一陣異動，被塞住的壺口竟然自動通暢，一滴酒液就在她大驚失色的目光中再次滴落。
這一次酒液落在迅速腐朽的竹葉之上，仿佛滴入水麵一般，虛空中蕩起一圈圈漣漪，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吸入漣漪之中，消失無蹤。
不多時，這一方世界也走到了盡頭，在一場崩地裂的浩劫之中，歸於虛無。
而被吸入虛空漣漪中的墨微，卻正在經曆一場奇妙的旅校
她應該是在穿梭虛空，但在酒壺散發出的濃鬱酒香包圍之下，她半點沒有受到周圍扭曲的空間之力影響，甚至能看清虛空中一閃而過的畫麵。
那些畫麵十分淩亂，有世界毀滅，有萬物初生，有繁華城池，也有衰草連……
這些畫麵並非是凝滯的，它們是活著的，墨微甚至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走入畫麵之知—他們是此時正在地宮中探索的修士！
“這些畫麵，就是地宮中一個個道法則混亂之處？”
未等墨微深思，虛空中爆發一陣轟鳴，那些畫麵皆被巨響震散，酒壺中酒液再次滴落，她的身形也瞬間凝滯，下一刻便被扔出虛空，出現在了另一個世界之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