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天星亂海
這株玉樹給墨微的感覺是，介於生死之間。
它活著，它不存在靈智，也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它死了，它又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甚至能在她的神魂之中寄生，欲要吞噬她的道種。
冷靜下來之後，墨微再看向玉樹，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蠱惑之意，但有了防備的她並沒有半點動搖，視線冷冷地落在玉樹之上，有如實質。
玉樹一開始時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隨著她的凝視，隨著蠱惑的失效，玉樹的光芒越來越黯淡，美玉般的樹冠樹幹上漸漸出現了一縷縷雜色，雖然依舊美麗，卻遠不如先前一般通透明淨。
當看見一縷發絲般的劍芒出現在玉樹樹幹之中時，墨微知道自己猜對了。
蠱惑、魅惑、迷神一類的術法有一個特點：一旦失敗，必受反噬。
先前玉樹蠱惑她失敗了，也受到了反噬，顯然它還無法規避這條鐵則，那麽……她為什麽不可以試一試，“蠱惑”這株玉樹呢？
此“蠱惑”非彼“蠱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墨微要試試看能不能用她的道種，侵蝕玉樹的道種。
別看她隻是在凝視玉樹，其實已經調動了三重劍魂、七大劍魄，道種散發出的逍遙道氣息遍及周圍虛空，隻要玉樹確實可以被“蠱惑”，那它當然就逃不脫她的手掌心。
待如絲劍氣幾乎布滿玉樹體內時，墨微一招手，光芒黯淡的玉樹飛入手中，她輕輕敲了敲，發現這看似堅硬如玉的玉樹其實柔軟而有彈性，有些像橡皮泥。
“究竟是什麽東西……”
墨微以為用道種蠱惑了玉樹便能知道它的來曆，然而事實證明並非如此——落在她手中的玉樹依舊讓她摸不著頭腦。
她隻好將它收好，繼續前校
兩個多月後，墨微又遇到鄰二顆星辰。
柔和光芒包裹著的是一張棋盤，明明無人在旁，黑白二色棋子卻好似被人操控著一般，你一下我一下地落在棋盤之上，慢慢地下出了一盤棋。
在白子明顯要輸了時，棋局停止，墨微心中也出現了一個聲音：“你能幫我贏下這盤棋嗎？”
墨微：“……”
不，我不能，我棋藝平平。
雖大乘修士神魂強大，推衍各種心法、術法也輕而易舉，但下棋這件事，還真是要講究賦。
墨微與普通人、一些低階修士下棋自然能贏，但與高階修士中善棋者一比就遠遠不如了，她看得出來，黑白二子棋藝精妙至極，她上恐怕立刻就會被黑子殺得片甲不留。
白子似乎聽懂了她的話，自己落下一子，不多時便輸給了黑子。
一局結束之後，棋盤上黑白二子自動飛回棋盒，不多時，它們又開始下第二局。
墨微覺得也許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就在一旁認真學習棋藝，但是……唉，看了一兩百局，感覺還是沒啥精進，有些事情強求不來。
每一次黑子或白子落入下風時，都會請她幫忙，她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絕了。
在這一盤進入尾聲之時，墨微聽見黑子詢問：“你能幫我贏下這盤棋嗎？”
這一次她想了想，問道：“輸了怎麽辦？”
黑子：“輸了，就留下來，我們三個一起下棋，還能輪著來。”
墨微：“……告辭。”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心想：“三個人還下什麽棋啊，直接鬥地主不好麽。”
黑白二子繼續下棋，沒有理會這個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的外來者——大概是看出她不是個懂棋的俗人吧，也懶得挽留吧。
墨微繼續前行，一路上又遇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比如有一隻剩下半截的大蛇，它一感應到有人靠近便開始瘋狂攻擊，墨微與它廝殺一番後，卻無法將它徹底殺死，也無法從瘋魔似的它那裏獲得什麽消息，隻能趕緊離開。
又比如一隻巨大的眼睛，當它冷冷看著你的時候，你能感覺到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墨微還是搬出了虛無之海才解決掉它。
不過，當她將它從光團中取出後，這隻大眼睛就變成了一顆蒼白而堅硬的石頭，沒有任何生機——倒是讓她想起當年偶然獲得的空之瞳，它最初也好似一顆石頭。
又比如……
隨著她遇見了越來越多的怪物，見識了它們各種稀奇古怪的能力，墨微對這片黑暗虛空也漸漸有了猜測——這恐怕就是星亂海！
那些星辰，其實就是一件件鎮物，或破碎的混亂道法則！
“這麽，飛霞虹竟然與星亂海相連麽……”墨微若有所思，“我是被九道神光直接轟入這片黑暗虛空的……”
也許冥冥之中，飛霞虹感覺到了她的不好對付，所以直接將她送來這片更恐怖的地方，寄希望於讓星亂海中的危險將她殺死！
墨微想到一個詞：流放之地。
“道傷痕之中本該處處充斥著破碎而混亂的道法則，但結果卻是其中竟孕育出了四十九界這樣古怪卻確實充滿生機的地，而四十九界又皆存在於飛霞虹之汁…”
想來飛霞虹應該就是道留給道傷痕的一線生機，它是整個星亂海中唯一的安全之地，一旦有超出它能力範圍的危險，就會被它“流放”到星亂海。
星亂海與飛霞虹之間的關係暫且不提，墨微在星亂海中走了大概二十年——隻是大概，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闖入過時間法則混亂的區域——期間遇見過無數危險，好幾次就連虛無之海都無法完全化解，險些丟了性命。
對她而言都這麽難，可想而知，對四十九界的生靈而言，星亂海即便看似風平浪靜，也是危機四伏。
“雷界長老發現我沒有出現，恐怕會認為我迷失在了飛霞虹吧？”她笑了笑，“也好，他對外來者態度似乎並不友好，靠他提供的通道進入星亂海，指不定又有什麽事端。”
墨微思索著，也沒忘記時不時開啟對邪道本源印的感知——但不知為何，之前遠在道地宮甚至四十九界時，她都能偶爾感覺到邪道本源印；偏偏進入星亂海之後，那一絲感知徹底消失了。
這有兩個可能，一是她徹底找錯了方向；二是她找對了方向，隻是感知被蒙蔽了——她更傾向於後者，但前者也不定呢？
所以這個猜測也沒什麽價值。
墨微又漸漸靠近了一顆星辰，心裏還在猜測：“不知道這一次光芒之中的會是什麽呢？”
“花草樹木、龍蛇蟲豸、鸞鳳鴻鵠都出現過了，接下來該不會是山川河嶽吧？”
……
這是她自娛自樂的一種方式，畢竟行走在星亂海中也確實有點無聊。
種種猜測，在墨微能看清星辰光芒後的東西後戛然而止。
所有猜測都錯了，這一顆不是之前那樣的假星辰，而是真正的星辰！
一群假星辰中突然出現一顆真星辰，其中當然有莫大的玄機，墨微不知它是否如先前那些鎮物一般有靈性，便試探著問道：“你是誰？”
星辰也確實回答了，它：“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三個字循環了很久很久，在星亂海的每個角落中響起，墨微很是無語。
等它終於消停下來，她又問：“這裏是星亂海嗎？”
“這裏是星亂海嗎……這裏是星亂海嗎……”
重複試探了好幾次，墨微確定了一個事實：這顆星辰大概是破碎的複讀機大道碎片——姑且簡稱壤碎片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但玩笑歸玩笑，她也發現了其他問題。
雖然這顆星辰一直在重複她的問題，但不同的問題，它重複起來時的語調、時間間隔、重複次數等，都是不一樣的。
墨微好像明白了什麽。
也許星辰的話並不是她聽見的那些重複語句，真正的內容隱藏在重複語句下，隻是她聽不懂。
既然如此，墨微也就和它杠上了，你一言我萬語，通過分析星辰每一次話時的種種變化，解析它的語言。
“星亂海好大啊！”
“星亂海好大啊……星亂海好大啊……”
“雷罰殿大長老現在還好嗎？”
“雷罰殿大長老現在還好嗎……雷罰殿大長老現在還好嗎……”
……
漸漸地，墨微發現自己慢慢能聽懂它一些意思——當她完美模仿了星辰某一次的重複語言之後，星辰周圍的光芒明顯亮了一圈，似乎心情很是愉悅。
“你現在很開心對嗎？”
“你現在很開心對嗎……你現在很開心對嗎……”
……
就這樣，不知花了多長時間，墨微終於能與星辰進行一些簡單交流了。
她又問出了那個問題：“你是誰？”
【我是星。】
“星是什麽？”
【星亂海有一方大陣，仿周星鬥而成，名曰“星玄元大陣”，我是星。】
墨微若有所思，她想詢問有關星玄元大陣的事情，但又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
算算時間，距離雷罰殿大長老所的道之爭還有七八年，可誰知道她有沒有誤入混亂時間法則區域，以致於感應出錯？
萬一她感應錯了，各界前來星亂海打撈破碎道法則的隊伍就在星亂海汁…以星這種在整個星亂海中響起的聲音，豈不是她問什麽，別人都能聽見？
就算不能如她一般解析答案，也能從她的問題裏獲知不少消息！
她想了想，問道：“你能點聲嗎？我隻想和你一顆星話。”
星從善如流，聲音低了下來：
【但所有的星都是我呀！】
墨微：“……”
嗯，聲音確實低零，大概從全星亂海廣播變成了十分之一星亂海廣播吧，而且這話裏的意思……
算了，看來指望不上它，墨微隻能在提問時盡量避免泄露消息。
“你知道怎麽離開星亂海嗎？”
【知道，要麽死，要麽獲得星玄元大陣的認可。】
“我要怎麽做？”
【我正好有一件事情需要人幫忙，如果你願意的話，等事情完成後，我可以放你離開。】
“我不止想離開星亂海。”
【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你的願望會實現的，隻要你完成我的任務。】
“那麽，看吧。”
【幫我取走星玄元大陣中的動亂之源。】
·
星亂海邊緣區域。
一支支來自四十九界各界的隊伍逐一出現，彼此各據一方，之後或是結盟，或是獨行，一番合縱連橫之後選定方向，便準備深入星亂海。
雖然四十九界之間關係並不好，但各界神殿早有約定，在星亂海中，各界隊伍不可彼此殺戮，萬事以獲得道法則碎片為先，如有違背，人讓而誅之。
隊伍中人實力大約在合體初期，已經接近四十九界的上限，可以每個人都是四十九界中赫赫有名的強者——但對星亂海而言，這點實力還不夠看。
墨微所在區域是星亂海核心之地，而他們最多也隻能在外圍打轉。
隨著這麽多年的不斷打撈，外圍區域的道法則碎片越來越少，而每支隊伍的任務額度都是確定的——也就是，想要完成任務，他們隻能不斷深入星亂海。
也正因此，這些年來，隕落在星亂海中的四十九界強者越來越多，上一次更是創下有史以來最高的隕落記錄：足足一半的人沒能返回道地宮。
正當他們準備出發的時候，突然，一道聲音在整個星亂海中響起：“星亂海好大啊……星亂海好大啊……”
四十九界生靈：“？”
這些或老謀深算，或意氣衝動的四十九界生靈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待聽清楚之後，臉色都很怪異——這種情況，以前沒遇到過啊！
想到近年來星亂海愈發動蕩，他們不禁又提高了一重警惕，打算等這聲音消失後再出發。
不知重複多少遍之後，那聲音終於消失了。
可不等眾人鬆一口氣，又是一道聲音響起：“雷罰殿大長老現在還好嗎……雷罰殿大長老現在還好嗎……”
其他各界隊伍齊刷刷看向雷界的隊伍。
雷界隊伍中人：“……”
別看我們，我們不知情，這和我們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