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計劃與算盤
輕輕放下電話，莫日根感慨地望著林遠方：“林主任。洪書記還是牽掛著你啊，財政局那邊給你準備了十五萬呢！”如果不是林遠方，誰又能有這么大的本事，讓縣委一把手主動給他準備下一筆巨款？
聽到洪顯國那邊竟然還替他準備了一筆應急款子，林遠方心中也很是感動。洪顯國一手把他提拔到管委會副主任的位置上，還時刻準備替他擦屁股，對他的照拂之情絕非一般領導能夠相比。不過，在感動的同時，林遠方還嗅出莫日根話語里的一股子淡淡酸味，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謙虛地說道：“莫主任，我看洪書記是沖著您來的。要不然換個人到管委會當一把手試一試，洪書記絕對是一毛錢都不會批的。”
明知道林遠方說的是恭維話，莫日根聽著心中還是覺得很舒服，他抬手虛指著林遠方，笑著說道：“你們年輕人的這張嘴啊，我真是領教了。”他往林遠方這邊挪動了一下身子，輕聲問道：“哎，林主任，這筆款收回來，你有沒有計劃什么用場？”
林遠方心中一跳。說道正題終于來了，莫日根終于問到這個關鍵問題了。
這次林遠方一共從華一鋁廠拿回來了六百五十八萬元，按照縣里制定的獎勵條例，林遠方個人能拿到三萬三千元的獎勵，管委會能拿到六十五萬八的獎勵。與此同時，根據縣里制定的城市建設配套費的使用辦法，管委會還要按照收回的城市建設配套費百分之三十的比例收取管理費用，這又是一百九十七萬四千元，剩余的三百九十一萬五千元才會進入到管委會建設資金的帳戶上，專款專用。
這么一計算下來，僅僅管委會這一塊，就能從收繳上六百五十八萬元中分到二百六十多萬元獎勵和經費。管委會編內人員加編外人員還不到六十個，計算下來，每個人都能頭上都能分到四萬多元，這絕對是一筆巨額財富，就林遠方所知，縣里這么多行局中，還沒有見過哪一個行局賬上趴著這么一大筆巨額財富，這還不計算另外那三百九十多萬元進入專項帳戶的資金。
管委會干部過了兩年苦哈哈的日子，這時候最能聚集管委會干部人心士氣的做法，就是發放大筆獎金。不但把縣里獎勵管委會那六十多萬發下去，還要從那百分之三十的管理經費中劃出一筆資金，給大家發放成獎金。想一想看，當時一個干部一年到頭工資還不到四千塊，如果這個時候能給管委會的干部一個人發上個一兩萬元，干部們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林遠方沒有來之前，干部們發不下工資。林遠方來了還不到一個月，每個干部都領到了一兩萬的獎金，這前后差異之大，即使是管委會里那些緊跟文祥風的干部，也不得不說林遠方一聲好，從此改弦易轍，死心塌地地跟著林遠方干吧？林遠方在管委會里的人氣和威信肯定瞬間達到頂峰。
這中間的厲害關系林遠方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是呢，他卻并不打算這樣干。一次性施被恩澤固然痛快，但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華一鋁廠那邊工廠和生活區的建設基本上已經進入了尾聲，不可能年年都給管委會交這么一大筆巨額城市建設配套費。從長遠的角度來看，林遠方必須為管委會尋找一個穩定的財源，以保證管委會的正常運作以及干部們的獎金福利。
關于這個穩定的財源，林遠方已經計劃好了，那就是利用這次管委會提取的巨額管理經費，投資興辦企業，只有手中有了企業，才能夠給管委會帶來源源不斷的收益，管委會的全體干部們將來的獎金福利才也有保障。
而要興辦的企業項目，林遠方也已經選好了。他第一次陪龍源湖城市公園籌備小組的吳組長去佛山西源陶瓷廠考察產品的時候。遇到了一位香港商人。香港商人聽說林遠方是中原省天陽市一個縣的管委會主任，很感興趣，就給林遠方看了一個保健器材廠的企劃書。根據企劃書的說明，保健器材廠的主打產品是自動按摩椅。這種按摩椅生產工藝非常簡單，產品成本也很低，即使最高檔真皮按摩椅，一臺成本也不會超過三千元，而在香港臺灣以及東南亞的市場上，一臺高檔按摩椅的售價高達三萬多元。一個百十人的小廠，一個月生產三百臺按摩椅毫無問題，計算下來，一個月的純利潤不會低于五百萬元。
香港商人提出的合作條件是，廠房、生產設備、流動資金等等一切都由邙南縣管委會負責投入，他只負責提供生產技術和產品的銷售，但是在合資廠的股份不低于百分之四十九。當時因為時間過于匆忙，林遠方只是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等他從佛山回來之后，在管委會這段時間內，他把精力全部投入研究保健器材廠的企劃書上面去了。經過研究企劃書和香港商人后續發過來的一些資料，以及林遠方通過其他渠道所了解到的情況，林遠方發現，在邙南縣投資興建保健器材廠的項目是切實可行的，是大有利潤可圖的。
這次他請了四天假陪華一鋁廠的江耀武去佛山，固然是有收繳城市建設配套費的考慮，但是更主要的目的，林遠方還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到香港去實地考察一下按摩椅的市場，看看是不是真的如那個香港商人資料中所介紹的那種情況。所以他出去的四天時間內，倒是有兩天時間呆在香港。一天是自己單獨考察。一天由香港商人陪同考察。結果情況確實如香港商人介紹的那樣，沒有什么出入。
于是林遠方就下定了決心，如果能夠把華一鋁廠的城市配套費收繳上來之后，一定要說服莫日根和縣領導，和香港商人合作把這個保健器材廠給建立起來。這無論對管委會來說，還是對邙南縣來說，都等于說是養一只會下金蛋的金雞啊。
這時候莫日根開口問林遠方有什么打算，林遠方卻不會貿然地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他笑了笑，說道：“莫主任，您是一把手，這錢怎么用，當然是您說了算了。”
這話又讓莫日根很是舒服，林遠方這個年輕人背景硬，能力強，卻又難得這么謙遜，和這樣副手共事，心里就是痛快啊！
“林主任，我看這個事情還是你來決定吧！”莫日根撫摸了一下有些花白的頭發，望著林遠方意味深長地說道：“管委會的這個家當，我早晚還是要交給你的。”
林遠方眼皮子跳了一下，沒有想到莫日根會把話說的這么明顯，看來在莫日根的心目中。也不希望文祥風來接他的位置啊。
他笑著說道：“莫主任，您年富力強，正是大干事業的好時候，管委會的未來還需要您老掌舵呢！”
“呵呵，遠方，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莫日根笑了笑，遞給林遠方一根香煙，“你呢，也不要跟我客氣了。說實話，我事先也沒有想到你真的能夠把華一鋁廠這個千年老賴的錢收上來，倉促之間哪里會有什么計劃啊？所以呢。你有什么計劃，就大膽的說出來，放心，我絕對支持！”
莫日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林遠方自然不好再藏著掖著了，他摸出打火機，替莫日根點上火了，這才說道：“我心中倒是有一個小小的不成熟計劃，趁著這個機會向您匯報匯報吧。”
莫日根點了點頭，用期待地目光望著林遠方，鼓勵他講下去。
“首先，咱們管委會拖部們的工資和獎金，這一部分肯定要兌現，不能讓大伙兒白忙碌一年，是不是？”林遠方放下打火機，說道，“甚至還可以考慮，再拿出一部分錢來，給大家伙兒發一點福利，眼看過年了，總得有點喜慶勁兒吧？”
“嗯，嗯。”莫日根彈了彈煙灰。
“但是其余的資金的使用，還是要長遠計劃為好，畢竟城市建設配套費，不可能每年都有這么大筆的數字收上來。”林遠方望著莫日根說道：“我的想法呢，咱們管委會是不是抽出一部分資金，投資到一個項目上去，這樣我們管委會才有一個穩定的源源不斷地資金來源，以后也不至于再次陷入前一段時間的窘境中去。”
莫日根抽了一口煙，沉吟了一下，問道：“林主任心目中有沒有什么合適的項目？”
“我正打算向您匯報呢！”林遠方打開手包，從里面拿出保健器材廠的企劃書，交到莫日根手里：“莫主任，這里有一個現成的項目，投資金額也不算太大，兩百多萬就足夠了，每年可以給我們管委會帶來的效益至少有兩千萬元以上……”
莫日根其實對怎么樣辦企業并不懂行。他接過來大致看了一下，對這個項目是不是真的如林遠方所說，投資兩百多萬，一年能產生至少兩千萬元的效益無法判斷。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林遠方所說的那個需要兩百多萬元的投資金額上面來了。
莫日根之所以會詢問林遠方，看他對收回來的資金有什么計劃，表面原因是因為這錢收回來的太突然，他自己心理上沒有準備，沒有什么計劃。其實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莫日根本人不想動這個錢，他不想去沾染這個事情。
華夏國人的天性一向是不患貧，而患不均。以前管委會是一個窮衙門時，別的人雖然看不起，甚至還會嘲笑管委會，但是并不會挑管委會什么毛病。但是管委會手里一下子多了六百多萬巨款，像是一個窮小子忽然在垃圾堆上撿到一個大錢包，那眼紅的人可就不止一個兩個了，說什么話的人都會有。如果是管委會敢把這筆錢分下去，那就等于是捅了馬蜂窩，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去縣領導那里告黑狀呢！
可是這筆錢拿到手了，如果不讓管委會里干部嘗一嘗甜頭，也絕對說不過去。大家還不知道怎么罵他這個一把手呢！說守財奴恐怕還是好聽的呢！可是這錢是林遠方要過來的，如果由林遠方出面來決定分配方案，管委會里的干部再膽大，也絕對沒有一個人對林遠方說個不字。如果不是林遠方，他們別說是分錢了，恐怕連年底的工資都兌現不了吧？
如果僅僅是這兩個原因，也不會讓莫日根如此顧忌，莫日根內心中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顧忌，那就是管委會如果拿到了這筆錢，縣領導那邊肯定會動心思的。邙南縣是一個農業大縣，雖然近幾年工業上有些起色，但是一年下來，全縣的財政收入不過才兩千萬出頭。現在管委會一下子就收到了六百五十八萬，相當于全縣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一，這是一個什么概念？不說是別的部門，就是縣委書記洪顯國、縣長劉宏偉，恐怕都回在這筆錢上打主意吧？尤其是縣長劉宏偉，心中這個愿望恐怕更強烈。前一段時間全省各地的參觀團學習團到邙南縣學習參觀的絡繹不絕，這種吃喝大會，早就讓本來就不富裕的邙南縣財政成了一個大窟窿。現在有這個機會，縣長劉宏偉豈能夠放過？
如果縣委書記和縣長同時伸手向管委會來要這筆錢，這錢莫日根是給還是不給？不給，他有這個膽子嗎？黨政一把手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他這個小小的管委會主任所能得罪的。如果給了，他在管委會里名聲豈不是就臭了？自己當一把手的，一分錢撈不回來。人家林遠方主任從外面拿回來的錢，你莫日根倒是會討好，顛顛地跑去送到縣領導手里，這不是拿別人的成果去溜溝子嗎？
如果莫日根再年輕幾歲，還有上升的空間，那么管委會這些干部罵就罵了，反正他能夠獲得縣領導的欣賞，升官便是。可是他現在已經是五十六歲，最多兩年就要退居二線了，這個時候再把自己名聲弄臭，落下這個罵名，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