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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餘而力不足(下)

  孫寶三看出這姑娘有些特別,可是酒壯慫人膽,粗起脖子:“死娘們竟敢咒老子,不好好教訓你怎得了。” 說罷他揮出拳頭。


  蕭林連眼眉也不抬,準確抓住孫寶三的手腕,輕輕一折,清脆的“哢嚓”聲響。


  孫寶三眼球突出,驟然的劇痛似乎讓痛覺的傳遞瞬間停滯,可錯覺下一秒消失了,聯通四肢百骸的痛感神經使他爆出慘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


  撕心裂肺的鬼叫聲徹底驚動左鄰右裏,開始有人走出家門圍觀,這時候孫氏祖孫正好趕到。


  黑壓壓的密雲遮蔽繁星,電閃雷鳴,仿佛是龍王盤旋於頂,隨時施風布雨。


  終於趕到蕭林身旁的孫高氏一看她懷裏奄奄一息的孫小花,倒吸涼氣。曉是早知孫寶三時常打罵妻女,萬萬想不到他會下那麽重的手。


  “傷得這麽重,可如何是好?黑天摸地,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郎中。”


  孫高氏的話提醒蕭林這裏是醫療水平落後的古代,不可能有全年無休的急診室。


  “那怎麽辦?再這樣下去,小花會死的。” 她慌張道。


  “一個賠錢貨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大不了。” 孫寶三扶著不能動的右手,眼神陰鷙,噴出惡毒字眼。


  孫寶三的惡言惡語令旁觀的人心生不快,卻無人仗義執言,全在冷眼旁觀,指指點點。


  蕭林沉著臉,將孫小花交給孫高氏。接著她手指掰得咯咯作響,一步步逼近孫寶三,寒氣逼人,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孫寶三的心髒。


  明明不到肩高的弱女子,卻莫名感受到一股壓人的氣勢。孫寶三驚恐萬分,冷汗直下,不停後退。


  “你這個惡婆娘,女刹羅,別過來。”


  周圍的人無不恥笑孫寶三的膽小,居然被一個小女娃嚇得屁滾尿流。


  “林兒萬萬不可,” 孫高氏擔心蕭林要闖禍:“這不值當。”


  孫子謙連忙抱住蕭林的大腿,死死的扯住她,拚命搖頭,哀求她不要過去。


  怒火中燒的蕭林哪聽進得勸,她推開孫子謙,來到孫寶三前,剛要揍下去卻被人出聲製止。


  “怎麽了,吵哄哄的?” 孫信厚大喝一聲。


  孫寶三像見到救星,連爬帶滾地去到孫信厚的身後:“裏正救我,這個女魔頭想殺我。”


  鑒於孫寶三人盡皆知的臭名聲,孫信厚自是不信他的酒後胡話。


  “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不耐煩的再問。


  孫高氏怕孫寶三顛倒是非,搶先一步說:“孫寶三心狠手辣,竟將親女兒毒打如斯。林兒於心不忍,便欲帶孫小花去尋郎中。”


  “裏正,你別信那妖婆子的鬼話,” 孫寶三縮在後麵,狐假虎威的指向蕭林:“那就是個女刹羅,剛剛還折斷我的手腕,不信你瞧。”


  孫寶三左手拖著曲成詭異角度的右手腕,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孫信厚有些驚訝的看著孫寶三開始發腫的右手,看來這次他沒撒謊。


  “那手是我廢的,” 蕭林不否認,還繼續放狠話:“比起小花受得傷,他那點傷算得了什麽,我還想廢了他整個人。”


  “裏正,女魔頭自己都承認了。” 孫寶三得逞道。


  能被村裏人推舉為裏正,孫信厚算是比較拎得清的人。他先看的是孫小花。他微微一皺,此時的孫小花確實慘了點,鼻青臉腫,遍體鱗傷,也不知是被打得睜不開眼還是暈過去,眼睛緊閉。


  其他人也瞧見,竊竊私語,多是指責孫寶三的暴虐,對自己的血脈下手那麽重。可還有人昧著良心說“哪家娃沒被打過,就這丫頭片子嬌氣”,甚至還有的壞心眼的中傷道“說不定是那丫頭做了醃臢的事,她爹才打她”。


  耳力極佳的蕭林寒光一掃,視線精確鎖住那幾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混球。


  麵對幽深駭人的目光,那些人忽然脖子一冷,紛紛低頭避開,都顧不上想如此昏暗的環境,說話聲音又那麽小,蕭林是怎麽找到他們。


  那頭的孫寶三見有人為他說話,腰板直了幾分:“我不是無緣無故打她,這死丫頭竟敢偷家裏的錢。”


  古人重禮義廉恥,看不起偷盜行竊之行。孫寶三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真沒看出來,平日乖巧的小姑娘竟然幹出如此下作之事。”


  “還是老話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她爹淨幹偷雞摸狗的事,她自然好不到哪裏。”


  “哎,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日後還得了。”


  ······

  你一句,我一言,先入為主的惡毒緋言殘酷的加注在弱不禁風,身心受創的孫小花身上。


  “我…沒有…偷。”


  微弱的反駁聲淹沒在一群道貌岸然,自以為是的衛道士“伸張正義”聲中。


  蕭林當然憤然的罵回去:“放你TMD的狗屁,小花才不會做那種事。我看就是你心虛,捏造屎盆子,亂扣到小花頭上。”


  “我沒扯謊,” 孫寶三粗著嗓子:“死丫頭藏起一瓶救濟堂的活血膏,我去過城裏的救濟堂,那玩意要好幾百文。一個小丫頭哪裏來那麽多錢,還不是她偷拿家裏的。”


  原來今日孫寶三又賭輸錢,喝得醉醺醺回家。孫小花和她娘知道孫寶三每次輸了錢都要發脾氣,唯有戰戰兢兢的伺候著他,端茶遞水,噓寒問暖。


  即便這樣,孫寶三還不滿意,剛開始罵咧咧,後來就拳打腳踢。挨打時候活血膏不慎從孫小花的衣兜掉出來,於是便招來一場毒打。


  孫寶三清楚家裏的錢都被他搜刮幹淨,理應沒有餘錢。咋一見居然藏有藥膏,唯一聯想到妻女背著他藏私房錢,不做他想。


  幾百文錢的一瓶藥膏在貧苦百姓心裏是奢侈品,村裏哪個人往常有個病痛不是硬生生熬著,就是依偏方采草藥,胡亂喝下去,別說去醫館看病,連是否對症下藥都糊裏糊塗。


  所以孫家村的人一聽孫小花有“價值不菲”的藥膏,皆咋舌不已。


  “哼!”蕭林聽了就想笑:“我看你喝的不是酒,是馬尿,把你腦袋泡壞了吧。那活血膏是子謙送給小花。”


  “哈?”孫寶三愣了一下,可很快抵死狡辯:“我如何得知你是否撒謊?誰不知道孫高娘家比我家還窮?即便有這錢,這幾百文錢的東西說送就送,你們會如此慷慨?”


  什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就是。


  孫寶三是個十足無賴,交往的人皆是酒肉朋友,自是將所有事都往壞方麵想。


  蕭林從來不是個有耐心講道理的人,她正準備破口大罵時,一道熟悉的男聲為她作證。


  “蕭姑娘所講一切皆屬實。”


  說話的人是孫風調,他一家人今日剛好去走親戚,回村有點晚。他們進村沒多久就看到孫寶三的家圍著不少人,以為出什麽事,剛湊過去便聽到蕭林的話。


  不過幾眼功夫孫風調便猜到鬧劇的起因,肯定是孫寶三又發酒瘋,拿妻女出氣。而蕭林的人品如何,他也了解一二,估計是蕭林看不過眼,出手教訓了孫寶三,於是雙方發生爭吵。


  心中的天平向哪方傾斜,再明顯不過。


  孫風調走過來,言辭鑿鑿:“獵得矢彘的次日我與蕭姑娘,孫子謙一同進城,賣它換錢。我親眼見到孫子謙進了救濟堂買下活血膏,起初我以為謙兒是留作自用,怎料到他是想贈予他人。”


  “誰知道你倆是否竄通一氣。” 孫寶三明顯一塞,仍在負隅頑抗。


  “你若不信,明日大可齊去救濟堂對質。我想他們的掌櫃定然對一個帶著孩童去買藥膏的短發女子留有印象。”


  孫寶三啞口無言,憋著臉,想吞了大便一樣臭,再也無法抵賴。


  偏偏這時蕭林踩上一腳:“聽見沒,死癟三。別以為我剛來孫家村不知道,你這個不事生產的地痞流氓不但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還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婆和女兒,簡直禽獸不如。”


  蕭林一番義正言辭除了把孫寶三的臉色訓得更難看,並沒有激起旁人太多的義憤填膺,甚至少數守舊的人對蕭林抱以鄙夷神色。


  村民的確不齒於孫寶三的惡行,但在他們心裏這是他的家事,也就是他的父輩親屬能訓斥,外人是不會也不好幹預,因為這是僭越。


  再者,古人認為棍棒下出孝子,打罵是再正常不過的教育方式,根本沒有家庭暴力的概念。


  最後一點,也是最關鍵的。孫小花是女娃,蕭林也是女的,女性是沒有發言權。他們固執而原始的觀念中,女人就應該謹守禮法,任勞任怨,對丈夫唯命是從的生育機器。


  孫小花打了便打,沒什麽大不了。而蕭林一個沒出閣的閨女竟屢屢口出粗言,舉止粗魯,不管因原何由,總歸讓人看輕。


  直爽的蕭林當然猜不到那些人腦裏迂腐的想法,可孫高氏想到,所以她拉住緊緊握住蕭林的手,阻止她的狂噴。


  蕭林錯愕的回頭一瞧,接受到孫高氏的強烈製止的視線,不甘的抿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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