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也融融
鍾離暮雲是典型的口是心非,即使是自己很想過來見蕭林,可絕不承認,還控製不住傲嬌的本性,張嘴嗆人。
今日穆王爺不在場,蕭林又不真是深受奴化思想荼毒的古人,依她的火爆性格,能忍這麽多次別人的埋汰,算是奇跡了。
她陰陽怪氣的回敬一句:“既然是陪郡主來,那世子是不是現在就走?畢竟火鍋味大,怕褻瀆世子的嬌氣,不,是仙氣。”
看著蕭林裝出一副一時口快的懊惱樣子,鍾離暮雲明眸圓瞪,氣結不已。
奇怪的是,換了別人這麽說,鍾離暮雲已經治他個不敬之罪。但這個不敬的人是蕭林,自己居然一點念頭也不曾閃現,反而隱隱有種微妙的心安,蕭林這樣態度才對味。
如果鍾離暮雲是現代人,就會知道他的反常可以用一個詞形容——抖M。
隻見鍾離暮雲明明氣得咬牙切齒,卻沒有發脾氣,蕭林尷尬的摸摸鼻子,頭一次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口沒遮攔。
忽然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蕭姑娘。”
薛南琛一襲雪白裘衣,三千烏絲別著一根青色玉簪,靜靜而立。
尋聲望去的蕭林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美畫,雪茫茫的天地間白衣公子嘴角帶笑,目光如水,仿佛春光忽至,明媚美好。當真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那瞬間蕭林看呆了,薛南琛果真是她見過最仙氣的男人。
鍾離暮雲心裏酸溜溜的,覺得這一幕很刺眼:“哼!堂而皇之的直視陌生男子,蕭姑娘當真不在乎顏麵?”
蕭林斜睨他一眼:“我不僅每次都直溜溜的盯著你,還摸過你,那時怎麽沒見你說。”
“你…”
鍾離暮雲臉一紅,他知道蕭林指的是她從采花賊手中解救後扶了他一把。
每每回想兩人短暫而酥麻的觸碰,鍾離暮雲渾身燥熱。此時亦然,冰天雪地仍舊抵不過滿身的紅熱。
看到鍾離暮雲氣得說不出話,蕭林癟癟嘴,意識到嘴欠也該適可而止。
她剛要問薛南琛怎麽來了,鍾離椿陽先開口:“義兄。”
“義兄?”蕭林眼珠在他們間轉來轉去:“你們認識?”
看見鍾離椿陽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蕭林趕緊打住:“天寒地凍,別站在外麵,都進屋說。”
進屋後,孫氏祖孫率眾奴仆跪在正房前。
蕭林眸色閃過陰沉,她好說歹說才勸服孫氏祖孫不要冒著嚴寒,和自己出去迎接鍾離兄妹,怎知結果還是一樣。
雖然鍾離兄妹很快免了眾人的禮,可蕭林的鬱悶一點也沒少。
縱然如此,蕭林連一句怨言都不能說。她必須忍受和等待,忍受這個時代習以為常的不公,等待寒門崛起的那一天。
一番繁瑣的禮節後,所有人終於進到正房。落坐後,鍾離椿陽繼續解答薛南琛與他們的關係。
原來薛南琛的父親曾是鍾離維寧的得力副將,因保護鍾離維寧而傷重不治。鍾離維寧感恩於其父的救命之恩,打算代為撫養薛南琛。誰知派去的人隻接回薛南琛,其餘家人皆被山匪殺害。
於是鍾離維寧認下孤苦無依,年幼體弱的薛南琛為義子。後來天醫門門主沈卓霖遊醫啟丘時,偶見薛南琛對醫學頗具天賦,便收他為徒。
即使薛南琛久居登仙島,但依舊與鍾離兄妹保持書信往來,是以三人感情沒因時間和距離而疏遠。
蕭林聽了薛南琛的悲慘身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不善言辭的她想不到安慰的話,而且再談論傷心的往事,無疑是揭人傷疤。
所以蕭林輕描淡寫的轉移話題:“原來如此。薛公子今天來是?”
薛南琛稍稍一愣,他已經心理準備麵對蕭林或同情,或憐憫的目光。因為以往每當有人知曉自己的身世,皆是如此。
即便明白他人本意是關心自己,但每次的舊事重提猶如在傷口撒鹽,內心苦楚,不能為外人道也。蕭林是第一個聽完神色淡然,泰然自若的人,偏偏這種若無其事的反應讓薛南琛倍感舒服。
薛南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有著柔柔的光,唇角微微勾起,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薛某今日前來是為贈藥一事。蕭姑娘托付在下送藥至平陽城,在下不負所望,張知府已下發藥到病患手上,疫情已受控。”
“那就太好了。”蕭林由衷感到高興。
鍾離椿陽茫然的問:“義兄,你們所言何事?”
薛南琛簡短的講述蕭林的施藥善舉,語氣中別樣的溫柔令鍾離暮雲生起自己都不明白的疑惑與煩躁。
其他人顧著聽,不曾注意到鍾離暮雲的不愉。
鍾離椿陽再現迷妹愛心眼,激動道:“小林不愧是當世女豪傑,既力敵巨獸,又心係百姓,了不得!”
蕭林揉揉鼻子,不好意思道:“嗬嗬,過獎。”
“小林無須自謙,巾幗英雄,女中豪傑都不足以配上你的偉績。”
見鍾離椿陽誇獎的成語源源不斷的往外冒,蕭林不得不打斷她:“郡主的讚美我收下了,但今天請郡主郡王來是為了品嚐火鍋,其他的先放一邊。薛公子不介意,一起吃頓便飯。”
薛南琛沒想到蕭林會親口邀請自己,一直掛著醉人弧度的嘴角揚得更高,奪目的笑容讓他身上遙不可及的嫡仙氣質變得如沐春風。
“薛某叨擾了。”
蕭林笑的花枝亂顫:“哪裏的話,火鍋就是人多吃才香。”
鍾離暮雲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十分不爽:“還不備膳,難道蕭姑娘要怠慢本郡世子?”
蕭林攥緊拳頭,扯出一抹僵硬的假笑。顧忌孫氏祖孫在場,她敢怒不敢言。
鍾離暮雲看到蕭林吃癟,他的心少了一些浮躁,多幾分愉悅。
比蕭林動作更快的是一直謹言慎行的孫高氏,她以為鍾離暮雲真的生氣,急忙張羅上菜。
蕭林考慮到鍾離暮雲的挑剔和潔癖,不僅準備公共餐具,還把火鍋宴改成自助式。一桌桌鋪滿各種各樣肉類被抬上來,整整五張一米長,半米寬的長桌一字排開,一個個碟上的小肉山,一個個小碗盛著五顏六色的醬料,著實使鍾離兄妹與薛南琛小小吃驚一把。怎料小驚訝剛消,更大的好奇被兩個造型古怪的火鍋勾起。
等所有東西都準備妥當,蕭林招呼眾人入席。
鍾離暮雲挑眉嫌棄:“如此逼窄,落坐如何能舒適?”
其實鍾離暮雲純粹找茬,蕭林為了這頓飯特意去定製一張大圓桌,坐下六個人,綽綽有餘。
還是鍾離椿陽一句天真耿直的話安撫了提心吊膽的孫高氏。
“寬敞有餘,且圍坐一桌,頗為新鮮,一試何妨。”
鍾離暮雲不過是嘴癢,習慣刺蕭林兩句。不過這回蕭林連個眼神都不搭理鍾離暮雲,因為美食當前,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蕭林站起來,右手拿筷,左手握漏勺,興奮道:“現在我就教你們火鍋的新吃法。”
隻見她先放這幾樣小菜提鮮,再來一片肉,色變即撈起,最後蘸醬入口。
“唔~不愧是無汙染無農藥純天然的食材,味道相當鮮味。”
其他人原本瞧著翻滾冒泡的紅油湯底和從未見過的醬料,心裏犯嘀咕,這東西真的能吃嗎?
但是看見蕭林雙眼微眯,一臉滿足的模樣,不禁讓他們垂涎欲滴,跟著饞起來。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能夠打破地域與時間的隔閡——音樂和美食。
即便挑剔如鍾離暮雲,也隻是在最初嫌棄沒仆人伺候,共用一個火鍋不衛生等,可很快拜倒在火鍋的美味下。尤其是當知道蕭林是特意為他準備那些公用餐具,嘴裏心裏像吃了蜜,湧上點點的甜。
隻不過傲嬌使然,他麵色不顯。
相對假矜持的鍾離暮雲,鍾離椿陽和薛南琛就誠實多了,特別是鍾離椿陽,接受新事物的速度那叫一個快。
鍾離椿陽認識到自己動手涮火鍋的樂趣時,雙手涮得飛快,還學著蕭林,邊吃邊有說有笑,把一直以來接受的餐桌禮儀教育全扔一邊去。
“此肉極為鮮味,我竟未曾嚐過。”
“此醬料雖由多種配料調製,卻別有滋味,未曾料到小林還有這般巧手。”
“小林所言甚是,火鍋吃法果真五花八門。”
……
吃到最後,鍾離椿陽徹底愛上那一半紅彤彤麻辣火鍋,吃到解放天性,不但滿嘴是油,嘴唇泛紅,挺著小肚子,還一臉饞足的打飽嗝。
鍾離暮雲不滿的睨一眼:“吃沒吃相,坐沒坐相,成何…”
“體統嗎?”鍾離椿陽懶洋洋的接著說下去:“可兄長方才的吃相比之亦相差無幾,況且在小林這,不必講究繁文縟節。”
鍾離暮雲咂了咂嘴,齒頰仍留火鍋的餘香,底氣不禁少了幾分,又看一下正喂孫子謙吃東西的蕭林,完全消聲。
鍾離暮雲回想吃火鍋的時候,蕭林也是一直忙著給孫氏祖孫夾菜。剔魚骨,剝蝦殼,試溫度,說無微不至都不為過。
這種親人的相處的方式,不合禮法,卻感到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