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春祭遇劫(一)
四兒的臉色很不好看,為了讓她寬心,我隻能從頭到尾把太子府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連伍封把我騙進百裏府,我借酒澆愁的事也說了透徹。
“我都說完了,你就別難過了,現在我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嘛!”
四兒抹了把眼淚,站起身來二話不說,隻是默默地從懷裏掏出帕子浸了點昨夜喝剩下的燒酎,輕輕地擦拭著我脖子上的傷口:“這酒太烈,我們不是說好以後都不喝的嗎?將軍那兒可能另有安排,你也別急著難過,好歹以後到哪裏我都會陪著你。”
“嗯。”我咬牙忍著疼,輕聲問,“你家裏出什麽事?家宰可跟你一道回來了?”
“大哥被征了兵,大嫂子很快就跟人跑了,爺爺氣得舊病複發,所以在家裏多待了一段日子。但現在已經大好,你不用擔心。”
“你大哥被征兵?征到誰的軍隊裏去了?”
“不知道。”四兒搖了搖頭從我的繡盒裏取了一條紅色的絹帶綁在我的傷口上,“上次公子利送來的膏藥還留了些在府裏,我待會兒回去拿,可千萬別留了疤。”
“我皮肉好得快,你就別麻煩了。”
“我們倆打小就說好了,生病的那個要聽話。現在你得聽我的。”四兒語氣強硬,我也就不再逞強。
“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等四兒走了,隔壁的兩個小丫頭還是沒有醒,估計是昨晚著了那獸麵男子的道。
此時,我的眼睛已經去了腫,便拿了個新繡好的香囊,去拜見那位紅藥貴女。
去的路上胖丫告訴我,昨夜紅藥貴女下令杖斃了一名侍奉阿芷的婢子。聽說,是那不長眼的小婢子私自帶了男人進府,在院中私會時,又剛好被路過的紅藥撞上。結果,男的跑了,女的卻沒跑掉。
胖丫說的時候唏噓不已,直說天下男人都不可信。可我卻在心中暗歎,那可憐的小婢子應該是不小心撞見了紅藥與樓少康的情事,又因著她是庶女阿芷的人,才被紅藥下了殺手。
穿過幾間院落,我和胖丫行至紅藥屋前。有婢子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一襲湘色襦裙的紅藥就領著一個樣貌還算可人的綠衣女子走了出來。那女子看著有些眼熟,一番寒暄之後才知道,她原來就是樓大夫的嫡女,樓少康的幺妹——絹。當日,在太子府壽宴之時,依稀記得便是她在府門口山鬼山鬼地叫我。
“我今年十八,絹今年十六,妹妹是我們三個中最小的。”紅藥執了我的手坐在窗前的毛氈上,微笑道:“伍將軍怎麽舍得這麽早就把妹妹嫁出去?”
還沒等我回話,一旁的絹便插了進來:“姐姐你不知道,我們這位阿拾妹妹和公子利早就情意相投。因著她年紀太小不便出嫁,公子還特意到國君麵前求了好幾回。現在,連君夫人都知道,伍家有個讓公子傾心愛慕的貴女。”絹的這番話說得陰陽怪氣,挑撥之心昭然若揭。
“是嗎?我說呢,妹妹如今都不滿十五,公子這也太著急了。”紅藥臉色一僵,不著痕跡地鬆開了我的手。
原來我要嫁的人是他……
這些年,公子利待我一直很好,除了平常差人送些新鮮玩意予我把玩之外,上次我被箭簇傷到了額頭,他也是一罐罐地往府裏送藥。可是,好歸好,我待他卻沒有這個心思,現在突然說要嫁他為妾,心裏隻覺得荒唐。
“妹妹怎麽都不說話,可是高興壞了?”絹滿臉堆著笑,殷勤地給我遞了一枚幹果。
“阿拾年紀尚小,情啊愛啊,我還不懂。”我低頭輕聲回道。
“果然還是個孩子。”紅藥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公子溫柔體貼,情愛兩字再過幾年你就懂了。”
曬著暖陽,吃著幹果,三個人東拉西扯地又聊了一會兒。我陪著笑,裝著傻,最後實在覺得心累,便起身告退。
臨走前紅藥送了我幾丈羅絹,又囑咐婚期定在五月之後,讓我早做準備,給自己繡些喜慶的用物,到時候一同帶到公子府去。
我一一應下,帶著胖丫退了出來。
如果這件婚事成了,那伍封、公子利、百裏大夫就在秦國朝中結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同盟。樓大夫臨時插一腳,硬把女兒送進來,無疑是太子抗爭此事的手段。
其實,我跟在伍封身邊多年,不是不知道此間的厲害關係。如果聯姻之事對他真的那麽重要,他大可以當麵告訴我。也許為了他,我即便心中苦痛,也會心甘情願地出嫁。
可是,他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三個月之後他會回來接我。
莫非他另有苦衷?
這一天夜裏,我的腦中突然萌發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我要離開雍城,我要走到西北去,我要親口聽他告訴我原因。
日升日落,時間在我指間飛逝而過,轉眼我已經在百裏府住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我除了按例給幾位貴妾請安,陪紅藥做女紅外,大部分時間都在計劃著自己的西北之行。
這一日,我得空帶著四兒回了一趟將軍府,打點了些東西交給無邪保存,預備著兩個月後,伍封如果沒有回來,我就帶上四兒和無邪自己找到邊關去。
另一頭,公子利為了避嫌,自太子府匆匆一麵之後就沒有再找過我。可等我這次回了府才發現,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竟陸陸續續派人送了二十幾個禮盒。從玉件配飾到錦帛布匹,從各色幹果到珍貴香料,七七八八堆滿了我的房間。
在這些東西中,我意外地發現了一枚玲瓏剔透的玉環,那半掌多寬的玉環之上儼然暗刻著一隻奔跑於祥雲之中的九尾獸。
“這玉環的顏色好奇怪,綠得有些泛藍,像你的眼睛。”四兒見我望著手中的玉環發呆便湊過來看了一眼,“小獸雕的也挺可愛,看來公子利對你還真不錯,要不你就嫁他算了。”
“死丫頭,胡說什麽呢!”我把玉環小心地揣進懷裏,“這東西和我也許有些淵源,等下次見到公子再問問他是從哪裏得來的。”
“下次見他,恐怕得是成婚當日了。”四兒湊到我耳邊調笑了一句,然後迅速地逃開了。
“算你跑得快!”我冷哼了一聲不去理睬她。
“哎呀,這惡心玩意兒你怎麽還留著啊?”四兒見床鋪底下露出一小塊黑乎乎的皮毛,便用兩個指頭捏住往外用力一扯,“這可是老鼠皮做的襖子啊,又髒又破又臭,你怎麽還拿它當寶啊!”
“差點忘了,你把它給我收好,一起帶到百裏府去!”四兒手中捏著的是一件小小的鼠皮襖子,自我記事起,它就穿在我身上。它是阿娘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再貴重的裘衣也不能與它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