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世間,她最重要
其實莫淩風一直不懂得該如何麵對他的爺爺,要說是他從小培養了他,他該感激。
但是他們爺孫卻是毫無親情可言,對他來說,自己無非就是一個管理莫氏的棋子而已,而且在眾多的孫子當中,他也僅是較為出色罷了。
如果他很平庸,又怎麽會得到老爺子的青睞得到他的親自指導。
所以從小受到他的指導開始,莫淩風就知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再享受得到親情是什麽感覺。
在他的印象中,父母其實很模糊,但模糊不代表沒有感覺。
越在莫東來這裏受到的冷處理,父母曾經給過他的感覺就越是清晰,小的時候每當在深夜中,他都抱著被子想象如果父母還在身邊,他並不是跟在爺爺的身邊,該是什麽樣的生活。
然而這一切,就在那一場車禍中變成了空白的一片,真正成為了莫東來管理莫氏的棋子。
而誰也沒有想到,棋子也會在有一天掙脫手指的那一天。
莫淩風曾經想過,如果那年沒有再遇到安溪的話,他的所有的過往會不會真正如爺爺的願成為了空白,一輩子為了莫氏勞心勞力,等到老去的時候和他一樣培養一個值得的人接手莫氏。
對於父母的死亡,一直是他心中化解不去的痛。
但他也無法料得到,有一天,他會經曆比父母無故逝世更受打擊的事情。
從安溪懷孕,他每一天細心地陪伴,孕吐的時候讓人每天準備幾近上百個人吃不完的食物,親眼看著愛人的腹部不斷脹大,感受著裏麵有力的心跳聲。
所以現在的莫淩風,無比慶幸如今還能將安溪擁在懷中。
每一晚臨睡前,他都會不自覺地收緊懷中的人,感謝她再次回到他的懷抱中。
也因為懷裏的這個人,他已經對印象中父母的容顏漸漸淡忘到了僅有輪廓的所在,而更清晰的便是安溪的模樣。
在她消失的那三年中,每每閉上眼在黑暗中都會浮現出她各種各樣的表情,有時生氣有時欣喜有時滑稽各種各樣。
垂眸看癱軟在他懷裏沉睡的人,莫淩風回想著適才自己毫無止境地索取,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是了,莫氏的未來關他什麽事,他莫淩風的未來,便是她安溪的以後。
噙著笑,他微微收攏雙手,將身側的人翻到自己的身上,憐惜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沉沉睡去。
再次看到莫庭琛,安溪恍然以為時間已經過了十幾年。
不到一年的時間,莫庭琛仿若一年老了幾十歲,一頭原本黑得幾近反光的短發,竟成了花白的顏色。
他與莫東來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更甚兄弟。
她不知道莫庭琛此番來這裏的目的,是要見莫東來還是要見莫淩風。
但當莫庭琛的雙目對上她的時候,安溪看到那其中的乞求才意識到,這個一夕蒼老的中年男人是要見她。
“安溪,唯風出了車禍――”
聽了莫庭琛無力的話語,安溪微怔,愕然扭頭對上他隱含痛苦的眼眸。
在往醫院的路上,安溪和莫庭琛兩人無言地坐在轎車中,位置分別是兩邊,中間隔著能坐下兩個小孩的距離。
莫庭琛說,在和許未拆夥後,他的幾個兒子紛紛瓜分了他所有的錢,僅留了那一套他住了十幾年的別墅。
就連跟他領了結婚證的妻子帶著女兒離開,留下一紙離婚證明。
那時候,隻有他的小兒子扛起了家,照顧他。
五個月前,莫唯風在開車的時候因為好幾天沒有休息,突然睡了過去引發了車禍,經過了搶救卻成為了植物人。
在和許未拆夥虧損了一大筆金錢,莫庭琛沒有倒下;在幾個兒子和年輕的妻子瓜分了剩下的財產,他也沒有倒下;在小兒子發生車禍推進手術室他在外麵等待的時候,他也沒有倒下。
但是整整守候了三個月,莫唯風沒有任何的蘇醒跡象,醫生無奈宣布成為了永久性的植物人。
莫庭琛挺拔的身影才被重重壓彎。
他不想再爭任何的金錢,名譽,地位,隻求孝心有加的小兒子能夠蘇醒。
在那一刻,莫庭琛才明白,這五十多年來的爭奪,他得到的究竟是什麽。
為了年輕美貌的女人,還是受人尊重的權利,或者是一輩子揮霍不盡的金錢。
聽著莫庭琛這一路喃喃自語的懺悔,安溪不知道莫庭琛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在闡述自己以前所犯下的罪。
“你的名下沒了錢,怎麽支付莫唯風在醫院的金額?”植物人的概念安溪是清楚的,每天花出去的錢抵得上普通人家的一個月工資。
莫庭琛老淚縱橫地從掌心抬起頭,道:“淩風支付的。”
安溪訝然,想到之前莫庭琛為了要跟莫淩風爭鬥,到頭來幫得上他的也就隻有他一直看不上眼的侄子了。
“我不求別的,隻希望我死了以後有唯風給我送終。”
其實在這,安溪是想譏笑的,最後她也沒有。
在她的腦海中,莫唯風就像是一個橫衝直撞的男孩,不懂世故,完全按著自己的想法去衝去闖。
身為莫庭琛的小兒子,卻沒有遠大的抱負,而在經曆了家庭的巨變後,毅然挑起擔子為父親保駕護航。
在那一刻,安溪其實是替莫唯風心疼的,他的性格完全就是翻版的蘇安琪,從小受人寵愛,卻要咬牙獨自強撐強壓在身上的責任。
“莫叔叔,我想知道莫淩風的父母真的是你派人害死的嗎?”臨下車前,安溪淡淡地開口。
正打算按下車門的莫庭琛的身子滯住,久久無言,甚至安溪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莫庭琛開了口:“當初我隻是參與了這個計劃。”說完話後,他重重地閉上雙眼,再睜開後已經是一副淡然。
兒子都快沒了,他為什麽還要強撐呢?
既然那人已經對他棄之不顧了,他又為什麽再為他保守這個隱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為什麽還要背下這個黑鍋?
安溪目光深思,沒再說話,下了車跟著莫庭琛的步伐。
生活就是一部狗血的家庭劇,今天不知明天事,明天不忘昨天情。
接下來的每一天,安溪每天都到醫院待在莫唯風的病房裏兩個小時,準時得就像是在上一節很重要的課。
“唯風,爸爸帶安溪來看你了,你瞧,她都來了你還不醒來。”安溪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莫庭琛接手護工的工作,親自給莫唯風擦手擦臉,用棉簽沾濕潤幹裂的嘴唇。
等他做完了這一係列的事情後,直起身板錘了錘有些酸痛的腰。
“叔叔,你休息一下吧,我給他念念書。”
醫生說,盡量多在莫唯風身邊說話,哪怕是念報紙或者是說著平常瑣碎的事情,這樣有助於激發他沉睡的神經。
莫庭琛應了一聲,然後坐到病床不遠的沙發上,閉上眼聽著安溪淡雅的聲音。
從醫院出來,安溪沒有回城堡,而是讓司機開去莫氏的方向。
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關於莫庭琛口中的話,以及當年安子晏從溫鶴鳴得知來的消息。
這一切,似乎都與他們相關,但卻不是最後的主謀。
所有的一切都衝著一個人而來,不管是溫鶴鳴,還是莫庭琛,他們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還會說謊。
安溪覺得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但心裏卻還是仍舊存著不安。
她接近的僅僅隻是關於二十五年前的真相,而她所要的真相,卻依舊模糊一片。
將灰影和尼克多摒除在外,安溪關了辦公室的門,同時也落了鎖。
“你在幫莫庭琛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爺爺做的,對不對?”站在辦公桌的前麵,腹部和桌子的距離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安溪質問道。
莫淩風從文件中抬眼,清冷的目光被無框的眼鏡遮擋住,但反光的卻是那薄薄的鏡片,幾欲讓安溪移開眼。
“莫淩風,你是故意讓莫庭琛接近我,你利用我。”
“你知道了什麽?”看到她沉沉的閉上眼不看他,莫淩風的心中抽痛。
安溪睜眼冷笑,反問道:“你認為我不該知道什麽?”對上他的目光,她再次逼問:“你沒問過莫庭琛關於當年的事情,曾經莫東來逼你和溫家聯姻,無非就是穩定你們三家的關係,莫庭琛本就是莫家人,不用顧慮,但是溫鶴鳴不同,唯有成為一家人,當年的事情才會真正被雪藏,而你,利用我逃出莫庭琛的話。”
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安溪特別想大笑,卻笑不出口。
多好笑,這人每天抱著她滿懷憐惜的時候,竟然還會暗地裏算計她。
這就是他們的相處之道,還是這就是莫淩風對她安溪的愛?
莫淩風閉眼沉默,沒再答複,卻無言地給了答案。
“好,真好!”安溪踱步,商務的地毯沒有沒去她腳上短靴的聲音,卻像是一根針釘在莫淩風的身上,但是他無能辯解,唯有把安溪推出這個漩渦,她才能是安全的。
手觸到門把的時候,安溪扭頭看向又一次給了她一把利劍的男人,心中滿是瘡痍,痛到無法呼吸卻成了麻木。
步行在商業街,安溪進了一間花店,不知道從哪裏飄來了低沉嗓音的歌聲――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 你不屬於我
我們還是一樣
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 還可以問候
隻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
“小姐,你好,請問需要什麽?”花店的店員打斷了她的思緒,安溪驀然拉回思緒,視線在小小的花店轉了一圈,道:“給我一束小白菊。”
安溪剛離開沒有多久,黎森的視訊隨之抖動。
“老大,這樣的話,夫人不會生氣吧?”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們兩人吵架的場景。
莫淩風沉默,沒說話,指腹緊緊壓著桌麵,指甲蓋泛白。
屏幕裏的黎森一陣呢喃,這個局從安溪離開A市的時候就已經布下了,黎森不敢想象到時候安溪發現,他的下場會是怎樣。
伸手關了電腦,莫淩風無視屏幕裏人的誇張表情,戴著眼鏡後的雙眼閃爍著不可忽視的堅定。
他決不允許安溪再有任何的危險,就算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絕不放任。
真相,固然重要,但世間最重要的對他來說,無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