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己獨對天下敵
「老道？」
劉備聽得劉貴的稟報，沉吟了下才吩咐道，「你去請……算了，還是我去吧」
身處這個魔幻漢末，這些道士再不能以等閑視之。
老道靜靜等在門口，在劉備走出的瞬間就看向了他，
「這是……」，老道心神震動，對於自己看到的這一幕難以置信，
他精通望氣之術，在劉備出現在他視線中的一瞬，一頭紅龍虛影隨即浮現，又轉瞬隱匿，
「這是……潛龍，帝王之姿」
老道本以為，劉府家有華蓋，至多也只出得了一方諸侯，可眼下場景，卻遠遠不止，
他心間震驚，轉而又驚喜起來，「或許……此人能幫我做到那件事」
劉備這時已經走近老道身前，抱拳道，「道長久候，請隨我進府」
老道恢復常色，「你是劉師吧」
「當不得道長如此稱呼，請喚我玄德即可」，劉備放低姿態，言行拿捏得當又不失威儀，
老道如沐春風，心底不由發出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讚歎，
「玄德一直居住在此？」
「我劉氏這一脈，確是世代居住於此」，說著，他側身一邀，「道長請進」
老道隨他走進房門，劉母這時也得到了通稟，迎了出來，
她先朝老道作了個稽首，「道長蒞臨劉府，有失遠迎，請贖罪」
見是信徒，老道回了一禮，「夫人好，我乃雲錦山真陽道人」
「雲錦山？」，劉母面上更喜，「原來是張祖嫡傳，失禮了」
可劉備卻是聽懵了，張祖？雲錦山？這都是什麼鬼？
劉母見他迷糊了，出言解釋道，「備兒，雲錦山即是張祖的避世求仙地，而張祖，便是正一道的創始人，張天師，俗家名張道陵」
劉備聞言，這才記起了這個傳奇人物，
張道陵，原名張陵，字輔漢，初漢三傑張良的第十世孫，
原為太學生，專於黃老無為之道，可他卻一心嚮往長生，遂辭官歸家，
後漢和帝登基，賜其為太傅，又封為冀縣侯，三次下詔徵辟，卻都被他婉拒了，
甚至為了避開俗務的嘈雜和騷擾，不惜避世雲遊名山大川，訪道求仙，
最後才在雲錦山結廬而居，播撒下了正一道的火種。
將真陽道人迎進正堂，劉母急忙吩咐下人焚香備齋，
「夫人，老道有事要與令郎說，不知可否……」
劉母會意，轉頭叮囑劉備道，「備兒，你不可失禮了」
「母親放心」
待她離去，老道才與劉備相伴而坐，
飲過茶水，真陽道人浮塵輕揮，「玄德平生可有什麼志向？」
問話突兀，但老道卻是滿面正色，
劉備面色微微一滯，明顯有些猝不及防，古人說話，都這麼直接的嗎？
但神色很快一正，笑道，「道長，若我有一個使漢家永昌的夢想，這算不算是大不敬？」
真陽道人明顯一愣，轉瞬長笑出來，「哈哈……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事，玄德，是非對錯那都是後人去評說的，你唯一能夠把持的，只有你自己的本心」
「道長可有教我？」，劉備站起身，躬身一拜，決定賭一賭，賭自己遇到的，也是非常之人，
真陽道人瞳孔微微一滯，面上恢復了認真，「玄德，若你隨波逐流，趁勢而起，當可扶搖登頂」
這是劉備的命數，也是他此生的功業，已為歷史所證明了的。
劉備知道自己賭對了，能看出他的未來，這老道必然是非凡之人無疑，可他神色卻是一沉，「道長，我只要漢家永昌」
感受著劉備的執著，老道抓著浮塵的右手微微一顫，「玄德三思，你可知這條路會有多麼艱難嗎？無異於……一己獨對天下」
「玄德無懼」，劉備坦然，目光堅定，他肩負著赤龍的希望，更有著對漢家的滿腹熱忱，
真陽道人沉默了，很久后才悵然一嘆，失算了，他也沒有想到劉備竟然會有如此野心，「玄德，我是世外之人，不能參與紅塵事，不過我可以給你一些忠告」
劉備長躬到底，「請道長賜教」
「自三皇開天，五帝定國，氣運之道一直延續至今，氣數之說虛無縹緲，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你若想走永恆這一條路，無氣運必不可成，所以你的前半截路，必須聚集天下氣數，
可氣數為何？世間並無統一的說法和標準，這需要你自己去探尋，無人可以相助，
但～我要提醒你，自三皇時代而始，世間便從未出現過真正永恆不滅的皇朝，永恆這一條路，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劉備沉吟，面上神情閃爍，有擔憂，有迷惑，有漠然……但就是沒有猶疑，
「道長，氣運之說姑且不說，你言世間無永恆，是世人的普遍認知嗎？」
真陽道人思索了下，「除了一個人」
「誰？」
「千古一帝」
「始皇帝？」
真陽道人點頭，目露擔憂地看著劉備道，「始皇帝當年走的也是永恆之道，可大秦卻……亡了，天下共誅，
所以我才告誡你，永恆路極其艱難，必一己獨對天下敵」
劉備撇眉，「大秦滅亡，不是因為法制嚴苛，天下共反嗎？怎麼會……」
「玄德，你們漢家得到了江山，史書……自然是由你們書寫的」
「道長，那大秦滅亡的最深層原因是……」
真陽道人搖搖頭，「只知與永恆有關，至於因由，早已隨著大秦的滅亡被徹底埋葬了」
劉備心下越來越沉重，歷史已然大變，不復原有的痕迹，他的先知，恐怕也不能盡信了，
「道長，大秦滅亡，後人就沒有覓得什麼蛛絲馬跡？」
「有」
劉備又是一禮，「還請道長告知」
「玄德，我師羽化時曾留下一道箴言：外物終非本道，否則必自縛己身，難成永恆」
「外物終非本道，否則必自縛己身，難成永恆？」，劉備低喃，難以理解，
外物到底指的是什麼？是氣運還是其他？為何會自縛己身？
「玄德不必如此，路要一步一步走，興許，這道箴言的真意，在未來的某一天能被你解開」
劉備甩甩頭，「備多謝道長賜教」
「哈哈……那倒不必，我如此做，可是要收取回報的」
「哦！不知道長需要什麼？但凡我劉備擁有，必不吝嗇」
真陽道人點頭，雙眼一眯，「老道想向玄德求一顆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