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人為刀俎
羽林軍雖然放開了陳宮,但他雙手依舊被縛住了,衣襟雜亂,面有惶惶,再不復之前的翩翩君子。
劉備走上前,心間不忍,愧疚和自責浮上面容,
「主~玄德不必如此,這是宮的劫難」
劉備悵然,自己雖因十常侍逃出一劫,但以十常侍的貪婪,他為此要付出的代價,必定沉重,
而且,現在再折一個陳宮,讓他憋屈到想要吐血,
湊近陳宮身前,他真情流露,俯身為陳宮整理衣襟,輕聲道,「公台此去,務必不要放棄,我必會竭力相救,迎你歸來」
「主……公」,陳宮哽咽,劉備必定會為此不惜一切的。
「望公台萬萬謹記於心間」,劉備又叮囑了一句,才直起了身子,
陳宮慨然地看著他,懼意驟然全消,這是劉備給予他的信心,「宮此去,一應事務可交予子仲,子仲有才,長袖善舞,可暫為玄德臂助」
「備記下了」
「還有關羽,他雖是你義弟,但為人太過倨傲了,容易誤事,當慎用才是」
劉備點頭,關羽大意失荊州的教訓,他可不會忘,不然以蜀漢的戰爭潛力,魏蜀吳是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至於張飛,暴而易怒,兼之貪杯,雖心細如髮,但如何驅使,還得認真斟酌才是」
「公台放心,備省得」
「如此,宮就放心了」
二人依依作別,為眾人所目睹,
鮑鴻身後偽裝成羽林軍的小黃門柳謄,眼睛卻是越來越亮,
那是一種慾念的目光,有利可圖。
見二人說得差不多了,鮑鴻才轉身看向身後的柳謄,在得到他的示意后,才轉頭說道,「劉備,我等該回洛陽復命了」
聲落,幾名站在不遠處等候的羽林軍重新走上前,粗暴地將陳宮提起,丟上了候在一旁的囚車上,
這一幕看得劉備心頭冒火,卻又無可奈何,
還好府門外還站著一個糜竺,在看清形勢后趁勢跑上前來,朝鮑鴻拱手道,「將軍,陳宮一介文人,身弱體虛,勞煩您一路照應,這份恩情,劉師……會記下的」
鮑鴻眉頭一眺,也知劉備在洛陽那群貴人心間的分量,再加上他鄭玄弟子的身份,遂掃了劉備一眼,
劉備經糜竺這麼一提點,也醒悟了過來,「將軍大恩,備必厚報」
鮑鴻這才微微頷首,隱晦地給了幾名下屬一記眼神,說道,「放心吧,此人乃是欽犯,必能安生地到達洛陽」
至於到達洛陽后怎麼樣,他也管不著了,
「有勞將軍了」,劉備作揖,記下了這份情。
糜竺上前,朝柳謄躬身道,「此時天熱難耐,諸位又遠道而來,府中略備有涼茶,特邀小將軍一飲」
柳謄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這傢伙可比劉備識時務多了,看出了咱家的高貴不凡,
劉備聞聲,先是疑惑地看了糜竺一眼,這才突然想起對方的身份,「小將軍可能賞光,進府喝杯涼茶」
柳謄隨即綻放笑顏,朝鮑鴻出聲道,「鮑軍候稍待,咱……我去去就來」
鮑鴻駐馬,斜眼掃了劉備二人一眼,
劉備猶若不覺,糜竺卻是醒過了神,轉而朝他又拱手道,「將軍可否賞光?」
鮑鴻意動,以劉備的富庶,這一遭當不會白來,但他還是猶豫了,偷瞄了柳謄一眼,
柳謄見此,笑道,「鮑軍候一路辛苦,也一起進府吧」
鮑鴻這才應了下來,「那就打擾了」
隨即,
二人先後下馬,隨劉備和糜竺入了府中。
進得正堂,
劉備給了糜竺一道眼神,
糜竺會意,「二位稍待,竺去去就來」
「嗯」,柳謄回應,隨劉備一起落座,
可劉備幾次提起話頭,柳謄和鮑鴻都沒有接茬,就連姓名也不願意透露,佯裝不聞,
劉備也明白了過來,人家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死太監是不見黃金不張嘴啊,
沒多久,
糜竺重新回到了正堂,
身後跟著三名豪奴,懷裡抱著三口大木箱,
柳謄和鮑鴻見此,眼睛盡皆一亮,
劉備看得心間冷笑,面上卻一臉和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內官和將軍莫要嫌棄」
柳謄這才開口道,「劉師可是有什麼想問的?」,拿人手短,當然要給予回報的,
即是交易,劉備也沒有顧及了,直接問道,「陳宮此去,可有活命之機?」,這是他最憂心的,若是到達洛陽既被砍頭,他連營救的機會都不會有,
「羽林軍親出,人頭自是滾滾」
「敢問內官,洛陽可有人能代為替陳宮求情?」
「天子震怒,少有人敢於求情納」,柳謄回應,面上一副嘆息之色,
少有,那就是有了,
劉備起身,拱手道,「還請內官指點迷津」
「唉~」,柳謄佯裝長嘆,「劉師你又是何苦呢?如此的話,你要付出的代價就更大了」
劉備心底不由一陣抽搐,這太監明明已經磨刀霍霍,就要開宰了,還裝出這樣一副為他考慮的嘴臉,
但他不能發怒,人為刀俎,只能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呵呵~只要能救陳宮,備在所不惜」
「可你已欠下那幾位貴人莫大的恩情,現在……」
劉備晃神,這是讓他先報恩呢!
「幾位內官救命之恩,備感激莫名,現已備下黃金十萬,請公公帶進洛陽」
不料,柳謄聞言卻是眉頭一眺,「十萬?」,那神情好似遭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
糜竺察覺到不對,急忙補救道,「主公說的十萬,只是第一批次,後續還備下了二十萬金」
柳謄神色這才好看了些,但依舊帶著不滿,
開玩笑,以劉備的富庶,不多榨取一些,怎麼對得起自己跑的這一趟,
「劉師,不是咱家說你,錢財那都是身外物,能入那幾位貴人的眼,那是對你天大的恩賜了」
被一個太監如此說教,劉備胸腔差點炸開了,但他卻只能死死壓制住,
十常侍手段通天,能左右帝皇意志,真不是他能招惹的,
「備受教了,此番三十萬金送上后,會再奉上二十萬金,以感激幾位貴人救命之恩」
柳謄聞言這才重新展顏,目光中儘是孺子可教的神色,
劉備對上他這種眼神,差點沒一巴掌呼上去,實在是太噁心人了。
得到劉備承諾的五十萬金,柳謄滿足了,這才說起陳宮的事,
「劉師想要救陳宮,此事極難」
「這是……何意?」
「天子震怒前所未有,即使是那幾位貴人也是惶恐」
劉備撇眉,認為這又是這死太監的敲詐手段,「內官儘管放心,備願出重金,以報答幾位貴人的厚恩」
柳謄搖搖頭,「劉師,這不是金子的事」
「那是……」
「具體的咱家不能告訴你,但看在你如此尊重那幾位貴人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句實話」
「請內官賜教」
「陳宮之命,可保」
劉備聞言一喜,那不就行了,不想柳謄又補充道,「但……若想釋放,那絕無可能」
「不能釋放?」,劉備眼睛瞪大,他根本不信,
「劉師,這已經是幾位貴人能做到的極致了」
漢家氣運赤龍隕,天子被反噬,身體直接衰敗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大漢有了傾覆之危,
天子雖然軟弱,可天家威嚴不可觸,殺意若動,必定血流漂櫓,
一應人等緝拿前往洛陽,都是逃不過那菜市口的一刀的,陳宮能保命就算不錯了,
劉備要不是因為織席販履之能,得到洛陽貴人們的喜愛,讓十常侍有利可圖,他此番必定也是要栽的。
本來,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十常侍也是打算在劉備被羈押回洛陽再狠狠敲詐一筆的,
不曾想,太尉袁隗也在打這個主意,想藉機收服於他,劉備代表的,那可是源源不斷的金銀,何人不貪?再加上其背後的師門,更是讓人意動,
十常侍為此心一狠,能獨享的東西,何必要留待他人,
損人利己,那才是他們一貫的行事標準,所以才有了柳謄北上涿郡的這一遭。
劉備自然是不知這些的,他此刻所有的心神都在陳宮不能釋放的不甘上,
十常侍是不會與金銀過不去的,現在拒絕,恐怕是真的做不到了,
也或許,是他們不願惡了天子的緣故,
古來能夠得到天子寵信的近臣,又有哪個是簡單的,
不明帝心,不分輕重,哪裡能夠爬到如此高位,
更何況,黨錮之禍由來已久,十常侍為士族和貴族嫉恨,都想除之而後快,
若是失了天子信任,寵信不再,那也離死不遠了。
由此,
劉備也明了了時局,
無法釋放,那便先保命,
漢室日薄西山,囚禁不了陳宮一輩子的,再說黃巾起義爆發,當能覓得解救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