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長輩
客棧一開門,有那管事的夥計,出來灑掃。
張平安見門開了,就帶著兄弟們進入了客棧,一路上謝絕了茶博士的熱情,剛進大廳,張平安便看到周複,還有上次一同來的那幾人,正大馬金刀的,圍坐在正中的位置。
“張平安,拜見周總鏢頭。”張平安連忙帶著兩個弟弟過去行禮。
“坐”
聽到周複發話,邊上的人,連忙讓了個位置出來,並衝著張平安兄弟善意的一笑,點了點頭。
張平安不敢托大,抱拳稱謝後,方才坐下來,約莫記得,讓座那人,好像自稱是部將王保吧。
“你們兄弟吃過早飯了?要不要再來點?”
“謝,周總鏢頭,平安兄弟三人都已經用過早飯了。”
“咕嚕”
張平安話才剛說完,邊上就傳來了口水吞咽的聲音,張平安頓時一臉尷尬,責怪的看了眼張小七。
“大哥,剛隻吃了七成飽。”張小七摸著肚子委屈的說道。
“無妨,都是家人,自己動手,隨便吃,不用客氣。”周複毫不在意的,把一盤子籠餅,推了過去,並示意張家兄弟隨意。
張小七道了聲謝,拿起籠餅,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周總鏢頭,我.……”張平安還待開口說些什麽,但周複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以後你們兄弟,都叫我叔父吧,某和張係將名為下屬,實如手足兄弟,都是一家人,客氣的話,不需要多說了,你今天來,是不是已經做了決定?”
“是的,決定了,我們兄弟願意和周總鏢頭,不,是和叔父你一同出去,闖上一闖,見識一番,這一百兩銀子,請叔父收回。”張平安說完,恭恭敬敬的,把銀子拿了出來,從桌子上,遞了過去。
“周某送出去的東西,從沒有收回來的。”周複很滿意張平安的態度,但並沒有去接那銀子。
“這一百兩,是你父親,以前給我的,你們就收著吧,我欠你們父親的太多……”周複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往事,講到此處,停頓了一下,似乎不願在小輩們麵前多說什麽。
片刻,周複待心情平複後,才開口,繼續對張平安說道:“真的考慮清楚了,鏢局這碗飯,不是誰都能吃的,前路凶險莫測,我也未必敢說,一定能保的住你們。若是後悔了,現在還來的及,我另尋個地方,送你們處宅子,幾百畝地,你們後半輩子,就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吧。”
“多謝叔父,平安考慮清楚了,自己選的路,自己咬牙也要走下去,叔父厚贈,無功不敢受祿,平安心領了。”
張平安內心掙紮了一下,隨後鄭重的向周複道謝,好意心領,但是厚贈,就敬謝不敏了。
說他張平安是年少衝動也罷,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他是帶著兄弟們出來混飯吃的,但不是來要飯的,若是真收了這好處,讓過世老爹的臉往哪裏擱,他張平安收的不安心啊。
知凶險而人不退,聞厚利而心不動。
周複對張平安的表現非常滿意,雖然依然是一副農家少年的模樣,但那倔強的眼神,依稀讓他看到了,當年那個男人的身影。
“既然你們兄弟要吃鏢行這碗飯,那就要守鏢行的規矩,入了鏢隊,我不會給你們什麽照顧,你們要從最底層做起,你可明白?”
“平安明白,一切但憑叔父做主,在這屋裏,我叫您一聲叔父,出了這個屋子,您便是周總鏢頭,總鏢頭但有令下,平安兄弟三人,莫敢不從。”
“說的好,自古沙場無父子,鏢行無人情,你今天叫我一聲叔父,但是鏢路上,你就要守鏢行的規矩,若是吃不了苦,不聽號令,犯了規矩,莫怪叔父手下不留情!”
“平安兄弟三人,若有犯了鏢行規矩,任憑叔父處置,絕不後悔。”張平安斬釘截鐵的說道。
張平安,他怕餓,也怕冷,一到寒冬的時候,那又餓又冷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張平安唯一不怕的,便是吃苦,隻要能帶著兄弟們吃飽,看著他們成家立業,隻要這個家好好的,那張平安啥也不怕。
周複很滿意張平安現在的態度,連話語也不禁熱情了幾分。
“平安你們兄弟剛來,鏢行的規矩,以後慢慢說,現在不是行鏢,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位,你都見過的,也是你爹的舊部,你喊一聲叔父便是。
剛給你讓座的,乃是你父親麾下部將王保,尤善軍略;臉黑的那個,乃是你父親麾下部將李敢,外號李瘋子,擅使長槍;邊上黃臉的是隊將劉銘,算能打吧,他們都算是你的叔父輩,也各有所長,你們兄弟日後多親近,跟著多學些本事。”
“見過叔父,請叔父們指點。”周複,每介紹一人,張平安便帶著兄弟們,恭敬的起身問好,這些都是父親同輩的,當以用長輩的禮節去對待,順也便套套交情,出門在外,多個長輩,不是壞事。
當要介紹到某人時,周總鏢頭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著如何措辭。
張平安隱隱記得,那人也是同來祭拜父親的五人之一。
“赤虎,番兵出身,係將提攜於草莽之中,為人嗎,不提也罷,擅長的是逃跑,他和剛才那幾位,都是我們鏢隊的大鏢頭。”周複考慮了一番,還是開口道:“你們兄弟可以和他學學保命的功夫,但是莫要學他的為人。”
“哈哈,多謝,總鏢頭誇獎。”赤虎對於周複的介紹,不以為恥,反而洋洋得意,“某跑路的本事,自認天下第一,你們兄弟,要學,盡來尋我,一定傾囊相授。”
“多謝叔父。”張平安連忙起身道謝,順便打量了下赤虎,穿著打扮盡管和尋常人差不多,但是頭發剪的很短,原來是番兵出身嗎?看上去的確和漢人長得是有點不像。
“這位是程先生,程先生是鏢隊的總管事,負責鏢隊的一切庶物,若是路上缺了什麽盡管找他,你們兄弟當好好請教,程先生是讀書人,有大學問。”周複介紹完自己的袍澤後,又開口介紹鏢隊的管事。
張平安看那位程先生,一人獨坐,與周圍格格不入,麵相儒雅,顎下三縷長須,盡顯文質彬彬的氣質,雖然一臉笑容,但張平安在他身上,總隱隱約約感覺到深深的惡意。
張平安對這感覺,半信半疑,但還是連忙起身行禮,“請程先生以後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程某不過是個落第的人物,哪裏敢指點三位衙內,衙內乃是周總鏢頭的故人之後,又是將門虎子,若是有什麽需求,程某一定做到。”程先生對著張平安舉手還了一禮,言談舉止讓人無可挑剔。
“衙內?”張平安聞言苦笑,自己兄弟最近老是被人這麽稱呼,可是哪家衙內能混成自己這樣的。
周複沒去多管張平安是何想法,介紹完鏢局幾個主要人物後,朝圍著吃飯的人群裏,喊了一聲,“小五子,吃完了沒,吃好了,利索的滾過來,見過你張家三位哥哥。”
周複話剛說完,一半大少年,從人群裏,走了過來,邊走邊嘀咕著“早也催,晚也催,吃個飯,總鏢頭還要催。”
“你小子,瞎嚷嚷啥呢,趕緊的過來,是不是皮子又癢癢了,你個小潑皮。”周複等人也不見怪,反而對著那少年笑罵道。
“見過總鏢頭和各位大鏢頭,小五子這廂有禮了。”那少年也不以為意,反而怪腔怪調的,叉手鬆垮垮的,朝著四周,行了個羅圈禮。
周複等人,顯然習慣了這少年的脾性,也懶得去多計較。
周複指著那少年道:“這小子叫韓五,是個出了名的潑皮,我去延安府走鏢,路過他家,發現他母親已經亡故了,這小子失人管教,在鄉裏橫行,他父親是我舊日下屬,我怕他丟了他爹的麵皮,便帶在身邊管教。
小五子,還不見過你這幾位張家哥哥,他們父親,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張係將。”
“這幾位,莫不是,那個虎騎入平夏的第五係將家的兄長?”韓五一改剛才的作風,鄭重的對著張家兄弟,叉手行禮道。
張平安對著韓五還禮後,點了點頭,內心尷尬,對於韓五所說的,他其實一概不知,更不知道,為何韓五,一聽到老爹的名字,便一改散漫的作風。
“真是諸位兄長啊,韓五平身最佩服的人便是張係將了,今天真是有幸,可以遇見幾位兄長,今後兄長招呼一聲,韓五火裏火裏去,水裏水裏去。”韓五拍著胸脯說道,看的出來,他的確是非常尊重那個張係將的。
“小五,客氣了,以後行鏢路上,我們兄弟互相照顧。”張平安看的出來,韓五的確是沒拿自己兄弟當外人,真的是當親兄弟一般看待,便也不在稱呼上和他客氣了。
“好了,好了,小五,你就別在這裏瞎胡鬧了,以後張家兄弟,便先和你一起吧,路上有事,你多照應著點。”周複吩咐完韓五,又對張平安說道:“他父親也是係將麾下,虎騎之一,戰死於平夏城。”
周複簡短的說了幾句,當說到平夏城時,便不願多提,周圍的那幾位大鏢頭聽到平夏城這幾個字,也變得鬱鬱寡言,沒了開始的氣氛。
“男兒大丈夫當如張係將.……”韓五倒是顯得很興奮,剛說了半句,便被周總鏢頭彈了個腦瓜崩,悻悻然的說不下去了。
“虎騎”、“係將”、“平夏城”,張平安默默的,在心裏記下了這幾個字,也許自己是該主動去了解一下,老爹的過往了,那個醉酒後,在月光下,騎著板凳,揮舞著鋤頭,高喊著,光複燕雲十六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