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顏掙紮
蘭芝堂內,顧氏輕輕地翻了個身,丈夫已經沉沉睡去,偶爾發出一聲呼嚕,她卻輾轉反側,為娘的總是操心重,她的女兒該怎麽辦?
這是登家上下共同擔心的問題,登氏嫡長女向來是嫁給皇帝或儲君的,如今形勢登家卻是進退維穀。
太子早已娶了自家表妹,吳王和蜀王倒是有心求娶登家嫡長女,奈何皇帝壓著不發話。
轉眼間希音已是待嫁之齡,婚事登家也不敢擅自做主,少不得到時候請示皇帝的意思。
況且朝中局勢瞬息萬變,太子和吳王,蜀王相爭已久,皇帝卻隻是冷眼旁觀,
是以登家成了一個分量頗重的籌碼,吳王和太子都可著勁的跑到並州來示好。
其實要顧氏自己說,這二人都不是良人,太子昏庸好色,家中嬌妻美妾,吳王雖未成家,但為人暴戾貪婪。說起來,還是三皇子蜀王好些,風度翩翩。
有時候,顧氏也私心盼望希音能嫁進普通人家,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皇權傾軋,哪裏認得什麽骨肉至親。若是那樣的話,她的女兒不需要背負沉重的負擔,不用端莊高貴的坐在坤寧宮裏送丈夫去其他女人的身邊,不用把青春風華葬在那個吃人的地方。她可以經常回娘家,回娘的懷抱裏撒嬌,她生的孩子我可以抱一抱,親一親,聽她叫我一聲“外婆”,她在夫家受了委屈,我們也可以給她討公道。
隻是,她既是一個母親,也是登家的當家主母,少不得事事為登家考慮。
她的大姑子孝懿皇後未進宮時,和她也算閨中密友,之前在帝都之時,也是常去看她的。
她親眼見這個女子臉上明媚的笑容慢慢逝去,隻留下端莊高貴的偽裝,和偽裝下寂寞的紋路。
孝懿皇後離世之時,她和公公丈夫一起侍在床前,地上跪著的宮人低低的抽泣,她吃力的扯出笑容慢慢的叮囑著公公和丈夫,時不時的歪頭看向門口,顧氏心中明白,這是在等待著她的丈夫,皇上。可是孝懿皇後的眼神漸漸由期待變成失望。
顧氏把宮人叫到一邊問怎麽不去請皇上,宮女哽咽著回答:“已去請了,可是皇上還在寧妃娘娘宮中。”
這就是皇帝呀,寡情的皇帝,隻聞新人笑,不聽舊人哭的皇帝。
瘦的嚇人的孝懿皇後握住顧氏的手:“阿茹,俊卿不識庶務,登家就交給你了。”
顧氏強忍著淚柔聲答道:“娘娘放心,臣妾省得。”
孝懿皇後雙眼無神的喃喃:“我為登家活了一輩子,如今叫我撒手,還真是放不下呢。”
是呀,登家百年間繁盛就是曆代嫡長女血淚澆灌的。
東宮裏,遣走了給爹爹送信的登側妃盯著搖曳的燈影陷入沉思,空氣中還殘留昭示著身份的龍涎香,雖不霸道,卻讓人著迷。沒錯,她的夫君剛剛來過這裏,當然離去之時笑容滿麵的給她許了很多美好的空虛的願望,因為她剛剛把自己的侄女那個在自己記憶中還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賣給了他。
她做了太子側妃這麽多年,試過無數個取悅他的方法,都沒有剛才這個管用。
她是父親最小的女兒,父親老來得女,把她捧在手心連帶著她的姨娘也很得寵,後來甚至在夫人去世後父親還把姨娘扶正,讓她名正言順的叫她一聲娘。
登王府大老爺的小女兒,她也曾經驕傲的在別人麵前這麽炫耀過,她和一堆登家旁支的女孩子一起去家學念書聽一個散發著腐木氣息的老頭子讀《女戒》。
她至今都記得那個場景,那是一個春天,府中大花園的桃花開的正盛,十五歲的她和一群小姑娘去花園裏看花,嬤嬤怕她們去花園裏衝撞了人,緊緊的跟在她身後,那時候的花真漂亮啊,她讚歎著。
園子的那邊來了一群人,走在前頭的是一個小姑娘,穿著粉綠的衣裙,黑亮的頭發紮成兩個小揪,綴著的珠花,隨著她的步伐一顫一顫,小姑娘隻有十歲左右,雖然稚嫩,卻也初現風華。園中的桃花開的正好,可是絲毫沒有絆住她的腳步,眼神掃到自己站的這裏,平靜無波。
她不知道為什麽,在小姑娘麵前竟覺得自己縮手縮腳。待她走後,問身後的嬤嬤她是誰,嬤嬤盯著隨侍在小姑娘身後的幾個媽媽露出豔羨的神色:“她是登王府的大小姐呀。”
“那她不是應該叫我姑姑嗎?怎麽都不叫人?”年少無知的她嘟著嘴抱怨。
嬤嬤一急粗魯的捂住她的嘴:“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作死呀。敢說這樣的話。人家可是登王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女,你一個庶子之女,還是個庶女,哪裏配和人家攀關係呀。”
後來呢,後來她就被父親送到了東宮,做了一個侍妾,父親送她進宮的時候,騙自己進宮嫁給太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等她進了宮才知道,什麽叫嫁,自己隻是一個卑賤的侍妾,甚至連名字都留不住。
父親頗為疼愛自己,給自己起名叫嬌鸞,登嬌鸞。太子妃偏偏在那麽多人麵前說:“罷了,你雖姓登,可是不過一個庶子的庶女而已,鸞這個字你也承不起,叫嬌紅吧。”
她恨得牙癢癢,卻什麽都不能說,隻能磕頭謝恩,接受了這個丫鬟的名字。
登側妃跪在太子妃宮裏華貴的地毯上接受了太子妃所謂的恩典,耳邊是譏諷的笑和尖刻的話。太子對她不甚寵愛,偏僻的院落,苛扣的錢糧,好像連一個奴婢都不把她放在眼裏,她好像是低賤到塵裏的存在。
日子就那麽過,直到一天聽侍女閑聊,她才知道她名義上的姐姐孝懿皇後祭日快到了,當今皇上是由孝懿皇後撫養長大的,感情頗深,每到祭日,皇上總會齋戒沐浴,焚香祭奠。
機會來了,不是嗎?接下來就理所當然了,她在禦花園皇上的必行之路上,燒了點紙,留了點淚,就被懷念養母的皇上封為太子側妃。
那次冒險,她得到了想到的地位,還順帶的討回了自己的名字。她跪在皇上麵前,啜泣著用手帕擦著眼角擠出的眼淚,皇上問道:“你是登家的女兒?你叫什麽?”
“婢妾在家時閨名嬌鸞,因為姐姐的名字裏帶著“鳳”字,父親就為婢妾取了這個名字。自進宮後,太子妃娘娘說婢妾的名字不太適合,就改名為嬌紅。”
皇上皺著眉頭說:“原來的名字就好,不用改了。”回頭和身邊的內侍示意道:“南枕,傳朕的旨意,東宮登氏賢良淑德,封為太子側妃。”
言罷,也不等嬌鸞謝恩,就轉身離開,嘴裏自語道:“這宮裏登家的姑娘少了點。”
院子外麵傳過來的女子的呼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聽得登側妃一陣心煩。正準備喚侍女進來,侍女彩明進來了,她皺著眉頭:“大半夜的,是怎麽了,吵死人了?”
彩明撥亮了燈芯答道:“是春景軒的茗姑娘,衝撞了關側妃,關側妃命太監把她拖出去杖斃呢。”
“茗姑娘,不是太子的新寵嗎?她還真敢?太子說什麽了嗎?”
“好像什麽都沒說。”彩明低聲說道。
“她的院子離咱們這可不近,怎麽還經過咱們院子?看來是有人嫌我的日子太好過了,給我找堵呢。”最後一句話帶著陰冷的氣味。
彩明低著頭不敢應聲。
看吧,皇宮就是這樣,我不害人,人就要來害我,希音侄女,真想看見你被拖下水的那天。登家的嫡長女,金枝玉葉,自然做不得側室,可若是提前和太子有了私情,還不得乖乖的用小轎抬到東宮嗎?登老爺子的生辰,也是太子陪我歸寧的好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