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以血還血(二)
外圍防線的崩潰,自城牆坍塌後,已經無法再做任何挽回。除去部分退守堡壘之內的士兵以外,多數人,此時已經成為了被屠戮的對象。
將約翰扶上馬後,幾個提著釘錘或手半劍的世俗騎士們平複了一下呼吸,便戴上覆麵盔,拱衛在皇儲左右。
這幾乎是一場十死無生的突圍,放眼整個尼科米底亞,帝國也是無險可守。卡拉查也決計會在最後一條生路——堡壘通往港口的路上布設重兵,以防他們“最大的獵物”脫離戰場。餘下的火槍手與背著弓矢,尚有一戰之力的輕步兵,則仍在堡壘內牆的垛口周圍做著抵抗。而且經過高烈度的守城戰之後,這些經不起折騰的火門槍已經出現了損耗,那些未經嚴格訓練的“士兵”,便隻能扛著被崩飛的石塊,砸向奧斯曼人。
“把餘下的火藥收集過來,堆在大門後麵。這些火槍已經沒有價值了。突圍的時候,給你的士兵發一些矛刺,哪怕是根木棍,在移動中作戰都比這種火槍有用。”約翰拍了拍胯下戰馬的脖子以作安撫。它不是福伯斯那樣優秀的純血阿拉伯戰馬,約翰也幾乎能感受到戰場給它帶來的恐懼。
“好了,莫雷爵士,三十息之後,打開南門……”索菲雅裹緊了風衣,袖銃也已經裝填好了彈藥,以備不時之需。
上一次射擊,在她的掌心上,因為燙傷留下了一道烈火狀的疤痕,現在看起來這傷口卻顯得有些諷刺。
“我親愛的陛下,這次逃離小亞細亞,看起來可有些狼狽了。”像是開玩笑一般,騎上馬後索菲雅幽幽說道,“我們的損失,目前看起來和得到的東西好像有些不太相襯。”
“可是我覺得吧,這是奧斯曼人最後的回光返照了。”約翰似是無心地瞥了一眼城垛上堆砌的帝國士兵的屍首,“在他們危如累卵的政權倒下之後,小亞細亞會變成一個屬於禿鷲的獵場。放心吧我的女士。遑論割喉堡,恐怕整個尼科米底亞,乃至西小亞細亞海岸的所有堡壘,重新插上巴列奧略的王旗,都隻是時間問題了。”
“回光返照?”索菲雅咂摸著這個新鮮的說法,又反問道,“是誰給了我們的陛下這樣膨脹的自信呢?現在連能不能活著回到君士坦丁堡好像還說不定呢……”
這丫頭出離的冷靜讓約翰也覺得有些訝然。但他並未再多思考,絞繩已經被割斷,接下來是生是死,便全由天命決斷……
……
自十一世紀塞爾柱蘇丹國親王查卡貝伊奪走被帝國“戰略放棄”的士麥那城至今,這座飽經戰火的城市將又一次選擇自己的命運。
從與弗朗西斯科的艦隊失聯之後開始,喬萬尼便已經聯想到了此時此刻馬爾馬拉海上正在上演著一出怎樣的鬧劇。對士麥那的海上封鎖,從昨夜開始就已經形同虛設,少量可憐的槳帆戰艦還在距離港口數百米遠的海麵上遊弋。甚至能讓奧斯曼人試探著配合岸防發起反擊。
“我幾乎已經能猜到割喉堡現在是什麽樣的情況了。”喬萬尼咬牙怒視著不遠處城牆上的衛兵。此刻,他們正將上一輪攻城時堆疊起的屍首拋下城牆。因為士麥那外城牆有一道壕溝,因此架設攻城梯或是推進攻城塔就變得十分困難,每一輪強攻城牆,對圍城方的士氣也是巨大的打擊。
或許之前喬萬尼尚能悠哉地分出多餘兵力去推進補給線,或是向周圍的村莊“借征”一些給養。但此時,他也不得不選擇更為激進的方式來摧毀士麥那的城防。
十數日沒有得到任何外部供給的城市,距離彈盡糧絕還有一段距離,但士氣動搖是無法避免的。這裏尚不是異教徒著重防守的地域,恐怕所謂的增援也很難實現。
“將軍……”更為年輕的普布利烏斯也早一步嗅到了異樣的氛圍。早些時候喬萬尼就已經放棄了死圍的方式,僅用相對少量的兵力堵防各個城門,剩餘多數士兵,則全部投入到了強攻城牆的序列之中。對於一座城防尚算完備的堡壘而言,這個選擇太過激進,也與喬萬尼固有的指揮方式並不一致。
“時間已經無法再眷顧我們的,小家夥。”喬萬尼意識到自己麵目上的慍怒有些失態,於是笑著平複了一下情緒,“圍城鬆懈下來是沒有辦法的,我們需要集中兵力去突破城防……照目前的樣子看,海上的決戰應該先於陸地一步展開了。之前和卡拉查的幾次交手來看,約翰陛下此時所麵臨的情況可能……不那麽樂觀。”
卸除尼科米底亞的威脅後,卡拉查的主力軍隊在小亞細亞便再難有顧慮,帝國唯有在此之前啃下這座堡壘,同時又不結構性破壞城防,才能依托地利轉攻為守,消耗奧斯曼人軍隊的同時來緩解補給線的壓力。屆時,多線受敵的卡拉查恐怕也隻能任由帝國再次刺入一枚尖釘,回身布防東線戰場。
“到時候,我們隨時能夠集結兵力與火炮掀了穆罕默德的王帳……”
“喬萬尼將軍,士麥那可不是木質的山堡……我們要怎麽跨過壕溝與城牆的阻攔去摧毀敵人?”
“……”喬萬尼沉吟片刻之後,轉頭給方才正咬著餡餅的安傑洛一個眼神,“士麥那附近應該有不少村落吧,要不讓你那個副手想想辦法,帶隊人找些肉墊過來幫幫忙……亞細亞平民的骨血裏對羅馬還能有多少認同我不清楚,我隻知道這次圍城失敗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將亞細亞劃入版圖了。”
被安傑洛叫做卡利西斯的小男孩兒本能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盡管如今是軍團領袖的扈從,平時忙些髒活累活沒什麽太大壓力。但喬萬尼此時征召平民,他很容易聯想到,這些本與戰爭無關的可憐人會麵對怎樣的結局。愛琴海兩岸長期的割裂,恐怕使得身負正統羅馬榮耀的帝國士兵對所有奧斯曼治下的活物都充滿著敵視與殺戮的**。
而小男孩兒還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時,安傑洛便已經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是戰爭,這時候展現出來的一麵,也僅僅是戰爭的一部分。”
“他們做錯了什麽?”小男孩茫然地抬頭問道。
“沒有人犯錯。隻是他們腳下的土地,還不屬於帝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