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奪子之戰
“爸爸,道之所在,法之所在,這臥雲山再高,還有天壓著呢?您覺得您的所作所為,可以判幾年?”
我居高臨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公公,一字一句,輕言慢語,
“您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幾年以後,王鎮雄也出來了,您這般費盡心機才換來的喘息時間,可經得起浪費?”
龍有逆鱗,觸之則怒。
尚尚,便是我的逆鱗。
我本不想計較,奈何人步步進逼,當日醫院大鬧不過是個小小的警告,??誰知他們會來這一出?但既來之則安之,不就是流氓耍無賴嗎?看誰橫過誰?
“你想怎麽樣?”公公終於妥協。
“我隻要尚尚!”我說。
“不可能!”
這次回答的不是公公,是爺爺:“我們沈氏一族在尚尚這一代本就子嗣稀少,尚尚說什麽都不可能給你!”
“林清雪,你公公對你的所作所為,是我沈家對不起你,但你若要帶走尚尚,那麽拚著讓你公公坐牢,爺爺也會把我沈家的重孫留下。”
一切的掙紮又回到原點。
看來在尚尚這件事上,無論是我還是沈家都有共同的堅決。
我大腦飛速的運轉著,想找一個折中的辦法。
恰在此時,手機視頻鈴聲響起,我打開,尚尚可愛的臉龐瞬間出現在屏幕上:
“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尚尚想你啦,尚尚學會了做菜,煮飯,等你回來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刹那之間,我淚如雨下。
不舍的關上手機,平生未曾跪過他人的我“噗通”一聲跪在沈家幾位長者麵前:“爺爺,若你們一定要留下孩子,能不能多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再陪他長大一點?”
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我要得到尚尚就必須示之以弱拖延時間積攢實力,再想辦法從沈修慕那邊下手,不然的話,失去尚尚是肯定的。
沒有人回答!
沒有人理我!
平生啃過最硬的鐵板,就是沈家的門板。
我就這樣在沈家祖屋裏跪了兩天。
從早晨到夜晚,從星落到雨淋。
沒有喝一口水,沒有吃一顆飯。
沈家祖屋的燈光陰沉又昏暗,老舊的香案上供奉的天地經年未換漆黑又猙獰,我仿佛短暫的穿越了時空,從高度發達的文明世界一步跨入滿清枯敗的斷壁殘垣,一步一婆娑,尋找我兒清脆的童聲。
第三天早上,沈修慕終於想起來找我,打電話給他爺爺求情。
看在沈修慕的份上,他們終於答應再給我一年時間陪尚尚長大。
彼時沈修慕並不知何以鬧到如此嚴重的地步,直到我將當日與他父親對質的錄音發到他手機上。
然而他什麽都沒有說。
連質疑的勇氣都沒有,隻是蒼白的安慰我,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他爹身為一門族長,所作所為不得不從大局考慮,教我不可忤逆,以順從為主。
這一刻,前情過往驀然斷絕,再無一絲一毫留戀。
我從小黑蟲肆虐的地上爬起來,腳上到處是又紅又腫的鼓包,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我卻提醒自己不能倒下,因為我要讓沈氏一門為我今日的屈辱付出代價,我要盡我所能在一年之內具備反擊的能力,我要我的孩子永遠不受母子分離的威脅……
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沒有人送我回去,手機也沒電。
我無法求援,隻能自己走,蒼茫的南國雨林,彎彎曲曲的狹窄水泥路,偶爾還有塌方,淺灰色的泥土五零四散地攤在路上。
我一路走走停停,直到遇到一個好心的蕉農,用摩托車把我送到城裏的酒店——傅君辭落腳的地方。
在我心裏,除了傅君辭,我實在想不到還能找誰。
“去去去,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當傅君辭見到我的時候,服務員正在將我從富麗堂皇的酒店轟出去。
我整個人呆呆地坐在酒店前的樓梯上,三天前還漂漂亮亮的衣服,如今到處都是泥漿,臉色蒼白,雙眸無神,淩亂的頭發濕漉漉的滴水,整個人看起來像從亂葬崗逃出來的無主孤魂。
“清雪,是你嗎?!”
傅君辭蹲下身,我看見他眼眶紅了。
“發生了什麽?告訴我!”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
我累得恍惚,輕聲問他:“君辭,這世間有公平嗎?”
他含淚看著我:“有的!清雪,有的!”
我瞬間淚如雨下:“如果世間有公平,為什麽生孩子時,出生入死是我一個人的事情,爭孩子時,卻連我能不能做一個母親,都要別人說了算?”
“清雪……”他無言以對,隻能伸手將我緊緊擁進懷裏。
……
然後我就暈了。
傅君辭抱我回酒店,給我洗澡換衣服,細心地為我準備吃的。
等我好了點,他又將我帶到醫院,住之前的病房,上上下下給我做無數的檢查,直到確定我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實質的傷害。
好幾天我都重複一個狀態,睡醒了吃,吃飽了睡,看起來一切正常,就是不說話。
他也沒有逼我,每天都進進出出,很忙,上下班得空了就來陪陪我,跟我說說話,不管我回不回答,說一會兒就靠在旁邊看書。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心血來潮,給我唱兒歌:
“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把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憂愁通通都忘掉……”
歌是真的唱得難聽,可這是尚尚經常掛在嘴邊的歌,他不僅會唱,還會邊唱邊比劃手指舞。
於是我跟著唱起來,“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
唱著唱著,撲進他懷裏,淚如雨下。
我是真的害怕。
大山深處沈氏祖宅昏暗的老屋銘刻在我的記憶裏,像一個黑暗的巨獸那般虎視眈眈的瞪著我,我知道它總會回來的,一年後它就會回來,吞了我和我的尚尚。
從未有過的絕望脆弱,我抱著傅君辭的腰哭得喘不過氣來。幾天來壓抑的情緒一朝迸發,所有的壓抑不甘交織在一起,撕扯得內心深處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傷疤。
“不哭了!乖,不哭,都過去了!”
傅君辭輕拍我的肩膀,他一直以為我已經因為受到強烈刺激而自閉,這幾天沒少打電話給心理谘詢師問自閉症該怎麽治療。
可我哪是自閉,我隻是崩潰而已。
成年人的崩潰沉默而無聲,也沒有什麽特效藥可以治療,我就隻想安安靜靜的找個放心的地方呆著,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慶幸我還有傅君辭,不管他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出現在我身邊,總歸他出現了,在我每一個狼狽不堪的日子裏溫柔的出現。
“不哭了,一切都會好的!”
他緊緊的抱著我,像安慰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一般,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我的肩膀,直到我哭累了滿懷疲憊的睡去才放開。
第二天醒來,傅君辭還是在床前守著我,因為晚上哭得太多,兩隻眼睛又腫又酸,看起來像悲傷蛙。
傅君辭讓我好好躺著,他去取了冰袋來替我按摩,反複折騰良久才將浮腫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