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艱難如斯
“這裏就是事發地，我們根據當地居民的描述和監控還原了第一現場，當時參與槍擊案的車有五輛，其中四輛為行凶者駕駛，每張車裏大約坐了五個人，一輛為受害人乘坐的出租車，四輛車在這裏交匯，將出租車逼停在這個位置。”
“由於這裏是監控死角，看不到具體開火情況，但根據現場痕跡和當地居民反應，雙方應發生過激烈打鬥，最後才是三聲槍擊……”
眉目深邃的阿部用蹩腳的中文跟我描述著案情經過，我聽著他的描述，一顆心仿似被淹沒在滔天巨浪裏，耳裏隻聽得見一個聲音：“四輛車，每車五個人，三聲槍響……”
三天前他還擁著我說要給我最好的愛，兩天前他還跟我說要和我一起過平靜的生活，甚至一天前，他還跟我說好好在家等他。
傅君辭，說好的你會陪我一輩子的呢？
君辭，我好悔！
若我知道當日的執著會給你帶來如此致命的危險，那我願意無愛無恨，一身灑脫。
君辭，你能聽見我的話嗎？你去了哪裏？那流血的傷口，痛不痛，這冰冷的江水，寒不寒？山水縹緲處，今生，你可願與我再相逢？
“這條河通往哪裏？”我問阿部。
“這條河是人工修建的景觀河，救援隊已沿江鋪開五十公裏搜救，但沒有受害者任何蹤影。”
“夫人，五十公裏已經是很寬的搜救範圍，若這樣都還找不到，那人更不可能出現在下遊的湄公河。夫人，不是我說，如此湍急的河水，受害者又身中數槍，他的生存幾率很小，您……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阿部見我神情哀戚，忍不住勸慰。
我視線平靜的看著濤濤江水，沒有說話。
兩個年輕人還是像標槍一樣的站在我身邊，不言不語。
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他活著的概率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我不願放棄，說不服自己放棄。
傅君辭，我總會遇見你的，今生今世，走過千山萬水，熬過心死如灰，待山花爛漫時，我總能與你在山重水複中遇見。
……
警方的搜救持續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裏，一無所獲。
我帶著兩個年輕人沿河訪遍每一個村落也沒有任何突破。最後時限拖得越來越長，隻好將他們送回國。
臨別時周振宇有些不忍，勸我說：“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夫人，君辭大哥這次恐怕是真的不在了，您要節哀順變啊！”
我搖頭慘然而笑。
“你回去告訴老爺子，傅君辭法定死亡之日，便是我林清雪以身償命之時，所有恩怨情仇因我而起，因我而結，但幼子無辜，請他留我孩子一命，林清雪含笑九泉也感謝。”
“夫人！”周振宇眼眶瞬間就紅了，還想說什麽，但譚帥已經拉住了他，說：“夫人放心，您的話我一定幫你帶到。”
他很明白，隻要我不放棄，傅老爺子就不會放棄，隻要傅老爺子不放棄，那麽一切就還有回旋的可能。
我在這裏，其實不僅僅是給自己活下去的勇氣，更是在給傅老爺子生的希望。
而希望，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它總是好過絕望的。
隨著譚卓和周振宇離開，我的日子平靜下來。每日除了跋山涉水的尋找，再沒任何其他的事情能掀起我內心的波瀾。
我買了輛自行車，日常行走風光秀麗的沿河兩岸，敲開一家一家的門，問過一個一個的人，但凡有一絲線索，必定要尋根問底的找，無數次的希望，無數次的失望，挨過所有的欣喜若狂與失魂落魄，直到麵色不改色百煉成鋼。
而此時的湄公河下遊，叢林密布的泰國與越南交接處。
十月金秋，亞熱帶季風氣候的K城當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各色植被萬紫千紅。但對於終年濕熱的熱帶三角洲，這裏或許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太陽開始收斂它融化萬物的鋒芒，放出柔軟的微光。空氣中的潮濕和悶熱散去，偶爾吹來的風還帶著些微的涼意，讓人身心倍感舒暢。
一個純金鋼打造的巨大鐵籠裏，男人裸露著精壯的上半身，在鋼架上拚命的做著引體向上。他的胸前有兩顆彈痕，整個臉部被粗長的胡子蓋著，隨著動作，毛孔裏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水，然後汗水又順著毛發落下，整個人看起來邋裏邋遢。
“喂，吃飯啦！”鐵籠的前麵扣了道鋼板兩尺見方的鋼板，此時鋼板打開，一個聒噪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緊接著是碗顏色粗黃的白米飯，上麵青黃不接的掛了兩匹綠菜葉。
男人跳下鋼架，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起來，這時外麵的聲音又響起，“喂，我說裏麵的哥們，三個月啦，你怎麽這麽想不開？老大隻讓你陪她睡覺，又沒讓你去外麵扛槍擋炮，已經是很夠意思了，你怎麽愣是不開竅呢？”
“你開竅，你怎麽不去？”男人三口兩口扒著飯。這個送飯的當真是個妙人，每天定時送飯，定時勸他，明明是個地地道道泰國人，卻操著一口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四川普通話，讓人聽著莫名其妙，卻又有幾分親切。
“我也想嘛兄弟，但你看我似嘛樣子撒？我想人家也不讓撒！”拳頭大的鋼板前麵露出半張麻子臉，滿口黃牙占了整個空間的三分之二。
整個空間的氣味開始臭起來，男人反手將空碗整個的套上那張占空間的大嘴，然後將筷子頂在碗底上往前一推：“去去去，裏麵空間小，你這味兒太大！”
“唉，我說你這人……”泰國川普哼哼唧唧，男人卻不再理他，轉身拿起一根細長的鐵絲，在鋼籠的板麵上刻下了一個英文字母“X”。然後，盤腿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這個字母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這是哪裏，也沒有辦法出去，他隻知道，從醒過來他就在這裏了。
剛開始時他身上有傷，救他的人讓他好好養著，還安慰他不要多想，說這年頭，但凡身上帶著槍傷的人，活著都不太容易，讓他忘了過去，好好重新開始。隻要他表現得好，將來一定大有前途。
去特麽的大有前途，他堂堂一個大種花好男兒，祖國大腿不粗嗎？媳婦嘴巴不甜嗎？老婆孩子熱炕頭不香嗎？要他在這裏自甘墮落與綠林毒販為伍，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