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君與臣
“父皇……”鄭瑛抬眼望向坐在書案後的皇上，一向沉穩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許裂縫。他的眼中透出幾分不知所措的神色，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也被皇上捕捉到了。
不知怎地，皇上看著這樣的鄭瑛突然覺得有點蠢萌可愛，忍不住在心裏暗暗感歎起來，這孩子可算不再是那副沉穩過頭，四平八穩的架勢了，終於也有了些年輕人的模樣。
“你看朕做什麽？”皇上朝鄭瑛一瞪眼：“朕哪一句的不對？你以為這下姓鄭，全下就得聽朕的？你以為朕是皇上，你是王爺，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以為朝臣們會在任何事上都對朕俯首帖耳？憑什麽？朝臣們若是容不下朕，想要改換地，難嗎？太容易了！你也不想想，鄭家的下怎麽得來的？太祖爺以前還做過前朝的禦史中丞呢，言官，有職無權，最終怎麽樣？嘉平宮變，前朝哀帝退位，這下最終落到鄭家手裏。”
“父皇……”鄭瑛似乎有些著急的模樣，想要開口話，但他剛張開嘴，就又被皇上給斥回去了。
“你想公開支持蔣文斌？”皇上指著鄭瑛的鼻子問道：“真！糊塗！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哪裏有錯？若是不知，去給朕站到屏風前想！想明白了再開口。”
鄭瑛又張了張嘴，他原本想先認個錯再慢慢呢，結果皇上立著眉毛、橫著手臂一指禦書房角落的屏風，一副不容爭辯的模樣，鄭瑛隻好先依了皇上的意思，轉身往屏風前走去。
他剛剛挪動腳步，皇上就揚聲叫道：“陳全禮。”
“奴婢在。”陳全禮立刻推門進來，低頭等著聽吩咐。
“今日宵金衛誰當值？”皇上問道。
“回陛下，”陳全禮躬身答道：“是孔大人。”
“派人去把俞誠期叫來。”皇上吩咐道：“另外，傳朕的旨意，宣戶部尚書即刻進宮。”
陳全禮立刻答應著往外走，站在屏風前的鄭瑛下意識地回頭往門口去看，卻很倒黴地被皇上逮了個正著。
“給朕好好的麵壁思過！”皇上立刻又伸手指著鄭瑛罵：“蔣文斌過來之前，不許動。”
鄭瑛已經許多年沒被皇上這樣訓斥過了，他並不想在這時候惹得皇上更加暴怒，因此很聽話地站在屏風前，麵壁等著皇上消氣。
皇上傳召? 蔣文斌當然來的很快。他進門的時候? 鄭瑛依舊在老老實實的麵壁。
鄭瑛的個頭很高，存在感極強? 因此蔣文斌一進禦書房大門? 立刻發現信王正站在禦書房一角，罰站似的? 站的直直的。他不自覺地多瞟了鄭瑛一眼，然後……也是很倒黴的被皇上當場逮住。
“看什麽看。”皇上板著臉道：“朕的兒子? 就是因為你? 才站在那裏麵壁思過。”
剛一進門就降一鍋，蔣文斌顯然有點懵。但他反應也是很快了，不管怎樣，先跪下請罪總是沒錯的。
因此蔣文斌立刻很利索地往地上一跪? 語氣誠懇地開始請罪：“都是臣的錯? 請皇上恕罪。”
皇上望著跪倒在地的蔣文斌，冷笑一聲，開口問道：“恕罪？那你，你想讓朕恕你那條罪？”
呃……蔣文斌語塞。他真的隻是審時度勢隨便演個請罪而已，還真沒給自己想好罪名。
好在皇上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蔣文斌的回答。他接著又開口問道：“你是想讓朕恕你寫了一封冒下之大不韙的奏疏? 還是想讓朕恕你蠱惑朕的兒子，讓他頭腦發熱為你話。”
一聽是這兩件事? 蔣文斌反倒底氣足了起來。他直起腰，又朝皇上磕了個頭? 接著用理直氣壯的語氣答道：“若皇上問的是這兩件事，那臣不覺得自己有錯。”
“哦？你沒錯？”皇上樂了：“那朕倒要問問你。你的奏疏上給朕? 想要怎樣的結果？是想讓朕視而不見? 你好有個理由在背後大罵朕是昏君？還是想讓朕按照你的主意改革稅法? 攔在你前麵替你頂這個雷？亦或者是想騙朕的傻兒子給你遮風避雨？”
“傻兒子”鄭瑛和蔣文斌一齊愣了，他忍不住轉頭去看皇上，卻被皇上指著鼻子斥道：“朕還沒讓你動！繼續麵壁！”
“皇上！”蔣文斌差點就忍不住蹦起來了：“您這樣可不公啊！皇上明明知道，臣是的奏疏，完全是為社稷民生考慮，無半點私心。而信王願意為臣話，也是因為他一心……”
“是因為他傻。”皇上粗暴地打斷了蔣文斌的話：“你傻也就罷了，老五此次居然也這般缺心少肺，做事顧前不顧後。你還敢不是因為你的蠱惑。”
“皇上！”蔣文斌不顧一切地想要開口，但是誰搶話都沒皇上厲害，也沒皇上嗓門大。
“朕問你，”皇上指著蔣文斌的鼻子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認為自己是直臣諍臣，為社稷百姓諫言，不畏生死。就算朕現在殺了你，你也能成個千古流芳的名臣。朕告訴你，做夢！你那封奏疏，若是就這樣公開交到朕的手裏，誰也救不了你。事情做不成，你還得背個千古罵名！”
“若是朕公開支持你那封愚蠢的奏疏，你以為朝臣們會放過你？放過朕？會放過朕的兒子？給你羅織個罪名還不簡單，轉過日子就會見到禦史們聯合起來參奏你。眾叛親離，沒人會為你話。到時朕殺不殺你？若是朕殺了你，朕就是個真正的昏君。但若是朕保了你，那朝臣們連朕一起弄死也不是什麽難事。政變很難嗎？若是朝臣們同心一力，改朝換代很難嗎？”
皇上劈頭蓋臉一通訓斥，讓蔣文斌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他還沒來得及仔細去想皇上提出來的這些疑問呢，正在麵壁的鄭瑛卻已經醒過神來了。他徹底聽懂了皇上到底想什麽。
鄭瑛直接轉過身，朝著皇上一躬身，行了個大禮：“兒臣愚鈍，請父皇指點，此事該怎麽辦才足夠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