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孩兒們的信
入夜。
風雪又大了。
謝嬌披著棉襖，邊用雪花膏擦臉，邊問進門來的陸向榮：“你幹嘛去了？”
謝嬌是最後洗漱的，按照道理，陸向榮應該早就坐在被窩裏給她暖床了。
沒想她進屋後，近十分鍾，陸向榮才回來。
陸向榮先將兩個灌了開水的水袋塞進被子裏，而後邊解衣裳邊回答謝嬌：“去找陸其華了。”
謝嬌莫名，找陸其華做什麽？
陸其華這段時間，憑勞作養活自己，倒是將矜傲的性子磨平了，如今在家老實得很。
沒地方需要教訓的啊？
陸向榮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裏麵有一隻口風琴。
這是他讓陸其華去他朋友那兒拿過來的，專門給謝嬌準備的生辰禮物。
正想著是現在拿出來，還是夜裏，等謝嬌睡了悄悄給人戴上，這時房外傳來嘭嘭敲門聲。
謝嬌眼皮子一跳，低聲問陸向榮：“該不是大鐵和二丫在學校又鬧出什麽事兒了吧？”
她可是記得，上次大鐵二丫來，就是打架鬧事兒了。
現在他們老師換了，明顯是個危險角色，謝嬌有些擔心該不是兩孩子幹了什麽事兒，被危險角色抓住小辮子了吧？
陸向榮安撫道：“二丫今天沒去學校，應該沒鬧事兒。”
這話並沒有讓謝嬌鬆口氣。
二丫雖然惹是生非，但她有腦子，真碰上什麽事兒了，究竟是她吃虧，還是別人吃虧，這說不準。
可大鐵這種沒腦子的，隻會動手的，還特別講什麽江湖義氣的，遇上有腦子的，肯定是他吃虧！
開門後，堵在門口的是一群小孩。
為首的是二丫。
二丫拿著一個布包，臉色泛紅。
看見過來開門的是陸向榮，外頭等著的小孩兒露出失望的表情。
陸向榮有些好笑，問：“做什麽怪樣子呢？都垮了臉？”
二丫其實對她爹有些犯怵，但她捏了捏捧著的布包，鼓起勇氣說：“我們找娘。”
裏頭的謝嬌走出來，看著門外整整齊齊的六個小孩，有些懵：“找我幹什麽？”
她掃眼看孩子們，狐疑的問：“惹事兒了？”
不怪謝嬌這麽想，在她看來，子女都是債，整整齊齊找來，除了惹事兒，還能為什麽？
大鐵不痛快了，他義正言辭：“娘，我們合起夥來給你買的禮物，來給你送禮物的，你怎麽要說我們惹事了啊？你這是，是……白口發黃！”
大餘眼皮子抽了一下，糾正道：“信口雌黃。”
大鐵改口：“對，信口雌黃！”
也是大鐵說錯成語了，引得小晴小雨兩個咯咯笑。
唯有小餘不明，抓著她哥的衣擺問：“什麽是發黃，哥，牙齒發黃嗎？”
大餘沒有絲毫不耐煩，一遍又一遍的解釋給她聽，什麽叫做信口雌黃。
在大餘解釋時，二丫將包袱塞給謝嬌，巴巴看著她說：“娘，這是我們所有人一起給你買的衣服。裏麵還有我們每個人寫的信，娘——”
“祝你生辰快樂。”這話，是所有人一起說的。
十分整齊，一看就知曉練習很長時間。
謝嬌頗有感動。
雖說這群孩子，時不時都有些許毛病，但記得她生辰，還特意買禮物的心意，很好。
好似隨意埋下的種子，長出漂亮的花兒一樣，令人歡喜。
謝嬌接了二丫的禮物，本不打算當著小孩兒的麵打開，但礙於這群孩子們眼巴巴的表情，便是當場拆開了。
布包裏，是一條裙子。
還是一條夏裙。
鮮紅色，極其靚麗的裙子。
謝嬌：“……”
這年頭百貨大樓裏有賣紅裙子的？還這麽紅？
說實話，這麽顯眼的裙子，還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款式，她是不喜歡的。
但小孩兒們送的，就算不喜歡，也不能說出來。
謝嬌硬著頭皮說：“很好看，我很喜歡。”
這話叫孩子們鬆了口氣。
“這信，”也是怕這群孩子讓她試裙子，謝嬌拿出包袱裏的六封信，問，“要我現在拆開看嗎？”
說實話，謝嬌還挺怕這群小孩需要她拆開看，一封封看了，每一封信表達一下感想。
還好，這群小孩臉皮沒那麽厚。
聽見謝嬌要拆信，一個個臉皮紅得跟猴兒似的，迅速跑了。
鞋踩在屋內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好大一會兒才停歇。
動靜過大，讓謝嬌她娘抱著小崽出來了。
李香把小崽往謝嬌懷裏一塞，沒好氣道：“剛吵吵啥呢，把你兒子吵醒了，卯著勁兒要出來，非要找你。”
小崽到謝嬌懷裏後，緊緊抱住了謝嬌的脖子，什麽話也不說。
謝嬌習以為常，抱著小崽，跟李香說：“其他小孩，他們六個，一起給我買了條裙子，說要給我當生辰禮物。”
李香欣喜不已。
她是個偏心自個閨女的老婆子，聽說孫子孫女都對閨女那麽好，她非常高興。
李香說：“好好好，都是好娃兒，還曉得給你送禮物，乖，乖娃兒。沒白養這麽大。”
剛說完沒多久呢，抱著謝嬌脖子的小崽，冷不丁磕巴一句：“娘，生辰快樂。”
李香更高興了，摸著小崽的腦袋說：“你也是個乖崽！”
小崽沒答話，李香都習慣了。
等李香回屋後，反應遲鈍的小崽說：“嗯，我乖。”
謝嬌親了一口小孩兒的腦門，問：“乖崽，睡覺好不好？”
直至謝嬌將小孩兒塞進暖烘烘的被子裏，小崽才說：“好。”
想來小崽早就有給謝嬌說生辰快樂的想法了，隻不過小孩子年紀小，覺多，一不小心睡著了。被鬧醒後，才非要過來找她。
謝嬌邊守著小崽，邊拆開了其他小孩兒的信。
首先看的是二丫的。
二丫腦子活泛，嘴乖，寫得信是一堆兒的花言巧語，哄人的話那跟不要錢似的，寫了足足兩頁。
字裏行間，展現討好，賣乖賣慘，希望明天別罰她再鏟雪了。
當然，認錯也是認了的，裏麵表現歉意的句子，還頗有文采的。
謝嬌嘖了一聲說：“看完這封信，我想我唯一的欣慰就是她學了不少東西，肚子裏不是草，是墨水。”
“不愧是我閨女，腦子活泛。”
陸向榮瞄了一眼，笑問：“那她這油腔滑調呢，像了誰？”
謝嬌是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油嘴滑舌的，她理直氣壯道：“你啊。”
說完，謝嬌又拆了大鐵的信。
不忍直視啊。
裏麵沒幾個字是寫對了的。
別人寫錯字，那是缺胳膊少腿，大鐵寫錯字，那完全是自創了個字。
謝嬌都不知道他寫的啥玩意兒。
看著大鐵給的，皺巴巴的信，陸向榮忍俊不禁，問：“那這又像誰？可不能像我了。”
謝嬌想了想，說：“大概外甥似舅吧。”
她大哥，謝數糧，打小讀書就不好。
……
出來大鐵的字不認得、二丫的彩虹屁過多以外，其他人的信都比較規矩了。
小晴小雨的字一般，知識儲備量也少，寫的信非常短，盡量用自己會的字寫的。
大餘是個大孩子，小時候應該也學過不少知識，寫的信就長一點，表達的心意也比較內斂。
最叫謝嬌有感觸的，是小餘的信。
和大鐵的信一樣，也皺巴巴的，字還非常大，但一筆一劃非常清晰。
她寫著：謝姨，謝謝你，我喜歡你。
對於智力永遠停留在七歲的小餘來說，寫這麽一句話，是相當不容易的。
比大鐵還不容易。
可她寫的比大鐵要好多了。
謝嬌摸了摸皺巴巴的信，低聲說：“真是一群好孩子。”
不管平日裏多無法無天，多討人嫌的小孩兒，如果能有一丁點感謝的心思，做父母的都覺得欣慰。
都會覺得，往後餘生，俯首甘為孺子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