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掰正
次日清晨。
謝嬌專門去了一趟醫院，請個假。
回來時，家裏孩子才剛起來，個個睡眼迷蒙，謝嬌逮著大鐵，問：“六加三，等於多少。”
大抵是昨天晚上，背得很晚，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說：“三！”
謝嬌滿意極了，她摸了摸大鐵的頭，說：“不錯，正確。”
隨後去了廚房，跟蘇秀蓮一起準備早飯。
謝嬌在那兒添柴，同時說：“秀蓮，過段時間過年，可能就你們母子在城裏了，沒問題吧？”
蘇秀蓮說：“沒問題，兩個人也挺好的，我還不用忙上忙下，給一大家子人做飯。”
聽蘇秀蓮語氣是輕鬆的，但謝嬌還是有些擔心他們孤獨寂寞。
於是，謝嬌說：“我們在鄉下也不會待幾天，要不然到時候我們去省城，你和先雲也一塊兒去？去玩一趟。”
蘇秀蓮搖頭說：“不了，你們一家子團圓，我和先雲一起跟去，影響不好。”
什麽影響不好，謝嬌是知道的。
無非覺得，她作為離婚的婦人，還帶著孩子，跟著謝嬌和陸向榮，怕被認為摻和謝嬌兩口子之間。
謝嬌也不是不注意這些小細節的人，她笑了笑說：“去省城玩，又不是讓你跟著我們，住陸家，到時候在附近找個招待所住，白日裏一起出去玩就是了。”
蘇秀蓮還是不去。
她說：“下回吧，等我攢些錢，手頭活泛些了，跟你一起去。”
蘇秀蓮覺得，自己已經讓謝嬌花費了不少錢了，不能再沒心沒肺的花下去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謝嬌總不能說什麽錢不是事兒之類的話，這種話可不會讓蘇秀蓮心情舒暢，說不準還會讓蘇秀蓮倍感壓力。
謝嬌想了想，說：“那行吧，反正翻過年來，藥油廠就要開工了，到時候你做了工人，掙了錢，咱們再一起出去玩兒。”
蘇秀蓮鬆了口氣，謝嬌的理解，讓她很是感動，她說：“嬌娘，謝謝你。”
太過正式，謝嬌怪不好意思的。
正巧，外頭傳來陸其華字正腔圓的檢討聲，謝嬌連忙起身說：“我出去看一下。”
出了廚房，就瞧見陸其華在空無一人的飯桌前，捧著檢討，語速極快的念著。
顯然，他想在人來之前，念完檢討。
謝嬌過去，哼笑一聲說：“幹什麽呢？人都沒到，你念給誰聽啊？”
陸其華心虛不已，也不敢摳謝嬌字眼，說什麽昨天沒講讓他當著人念，隻說讓他在飯桌錢念檢討之類的話，他迅速找到理由解釋：“……沒，我做個準備呢。”
謝嬌沒拆穿他，點頭說：“那你慢慢準備，等會兒人到齊了，你給我放慢語速，有感情的念檢討。”
聽此，陸其華拉長了臉，不情不願的說：“哦。”
在謝嬌的要求下，陸其華用檢討書擋著臉，麵對一家子人讀自己寫的檢討。
時不時，還被陸向榮打斷，說哪段話不誠懇，不對。
好不容易念完檢討了，還被謝嬌作為典型例子說：“以後，你們再幹了蠢事，陸其華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第一次犯蠢，在咱家飯桌前念檢討，第二次，那就給我在家門口，拿著喇叭念，第三次，我就把你們送到火車站那兒，或者碼頭那兒去念。”
殺雞儆猴，震撼效果非常好。
平日吃個早飯，還會有些許拌嘴聲，今天非常安靜，針掉下去都能聽見聲兒。
謝嬌對比十分滿意。
飯後，要上學的都去上學後，謝嬌問二丫：“你打算第一個去哪家？”
二丫低著頭說：“姥姥那兒。”
謝嬌想，這丫頭還想著怎麽免除懲罰。估計是覺得，先去鄉下，能被她姥姥護一護，到時候，剩下的人，就不用去了。
謝嬌看了她一眼，說：“行，那走吧。”
有些人，不撞一撞南牆，是不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的。
謝嬌領著二丫，步行回鄉下。
途中，二丫走不動了，謝嬌也沒噓寒問暖，就冷眼旁觀。
到鄉下時，快十點了。
今天，是大隊裏做大總結的時間。
謝嬌和二丫回去時，家裏沒人。等到中午，李香老兩口才帶著大隊發的東西，喜氣洋洋的回來。
看見家裏的謝嬌和二丫，李香驚訝不已，連忙煮茶拿好吃的招待，還問：“你們娘兩今天咋來了？嬌娘，你今個不上班啊？還有二丫，不是快考試了嗎，咋沒去上學啊？”
謝嬌問：“娘，你是不是給過二丫錢？”
李香有點懵，她不覺得給外孫女錢有啥問題，也不明白為這點事兒，謝嬌怎麽還帶著孩子專門跑回來。
她問：“咋，咋了？”
謝嬌看向二丫，說：“你自己說。”
二丫眼睛發紅，忍著眼淚跟李香說：“姥姥，對不起，我不該騙你錢，我錯了。”
李香心疼極了。
這個外孫女，長得跟她閨女小時候一個樣，李香連忙說：“啥騙錢不騙錢的啊？我那是——”
話還沒說完，謝嬌拉拽了李香的手，沉著臉說：“娘！”
李香：“……不是，你這是幹啥呢？你閨女在哭呢。”
謝嬌說：“今天她在娘你這兒騙錢，你護著，非說是你自己願意給她的，那明天她就會去騙別人的錢。娘，你想看著她騙別人的錢，到時候被別人揍嗎？”
“哎呀，還不是你不給孩子錢用，不然她能跟我講，說別人都有啥，她沒有這種話啊？”李香還幫著二丫講話，勸說，“你小時候，咱家條件雖不算特別好，但我可每天都給你點兒小錢用了的。”
謝嬌說：“我也給了，每天都有。娘，她是騙你的，她也沒什麽要買的，就覺得能騙到錢，很痛快，覺得娘你蠢得很，她輕輕鬆鬆就能騙到你的錢。”
李香傻眼了：“啊？這是咋回事啊！二丫，你覺得姥姥蠢啊？”
二丫瞄了謝嬌一眼，著實沒想到，自己那點小心思，竟然被她親娘看得一清二楚。
這會兒被最疼她的姥姥詢問，二丫磕磕巴巴的道歉，說：“對不起，姥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說著，二丫將早就準備好的錢遞給了李香，說：“姥姥，還給你。”
即便是小孩兒騙她，可這給出去的錢，又不是很多，李香根本不想收回。
但謝嬌在旁盯著，李香隻好做個壞姥姥樣兒，說：“你這孩子，真是壞透了！”
說完收了錢，故作怒氣衝衝的走了。
二丫有點傻眼，她以為，親姥姥聽了她的道歉，那肯定就會原諒她的。
為什麽還這麽生氣啊？
她傻傻的看著李香進屋，有點不知所措。
這時謝嬌說：“這就是你騙人的後果，繼續騙下去，別說你姥姥了，連我，還有你爹，你兄弟姐妹，都不會再搭理你。”
二丫有些慌，她忍不住拉了拉謝嬌的手，可憐巴巴的問：“姥姥，姥姥她……”
謝嬌沒幫她做和事佬，催促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去給下一個人道歉還錢了，下一個去你表姨那？”
“可是姥姥……”二丫不太想走，以往她幹了錯事，受個罰，道個歉，就都會原諒她，現在姥姥不搭理她了，她有了前所未有的慌張。
看她這反應，謝嬌也是鬆了口氣。
還是有救的，還是不願意被所有人放棄的。
謝嬌故意板臉說：“這就是你撒謊騙人的後果，要想你姥姥像以前一樣對你，那你就得做點什麽彌補，用行動告訴你姥姥，你錯了，你真不敢了，而不是嘴上說說。”
二丫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到最後離開時，一句話也沒講出來。
母女倆也沒留下來吃飯，餓著肚子，往鎮上出發了。
這一路，二丫格外沉默。
謝嬌也沒打擾，讓她去麵對撒謊騙人的後果。
相比李香的氣憤無視，張君茹的反應要大一些。
張君茹甚至罵了二丫一句：“你這小孩，咋好的不學，學壞的，我家這會兒已經老不容易了，你還騙我錢！”
剛罵完，張君茹就後悔了，條件反射的瞄了謝嬌一眼，生怕被護犢子的謝嬌收拾。
謝嬌當作沒看見的，這助長了張君茹的氣焰。
得理不饒人的張君茹狠狠訓斥了二丫一頓，看著這丫頭要哭了，才連忙作罷。
還小聲跟謝嬌說：“這可是你家姑娘騙我在先，可不是我無緣無故逮著她罵啊！”
謝嬌沒有秋後算賬的意思，看了她一眼說：“放心，我不找你麻煩。”
說罷，就領著二丫走了。
留下莫名其妙的張君茹。
要出鎮子時，情緒低落的二丫，突然說：“娘，我能不能去供銷社，買東西？”
謝嬌沒阻攔，看著二丫進供銷社，用光了她攢的零花錢，買了一包酥餅。
原本，謝嬌以為，這丫頭是肚子餓了，打算自己吃。
沒想，饞得不行的二丫沒吃，她抱著包好的酥餅，說：“娘，再去一下姥姥那兒，好不好？”
謝嬌挑眉，這是給老太太的？
是道歉？
自主買酥餅，謝嬌想，這應當是二丫頭一回，真心實意的認錯了。
走回鄉下大隊，已然四點多了。
二丫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她衝進李香老兩口的家，把酥餅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跑。
好似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謝嬌有些莫名，直到看見二丫蹲在家附近的某棵樹後偷瞄著老太太的反應，她明白了。
這丫頭是怕被拒絕。
頭一回真心誠意道歉，怕被拒絕。
謝嬌勾起了唇角，在李香問咋回事時，說：“二丫用自己攢的錢，給娘你買的酥餅，想以此討你原諒。”
李香哭笑不得，說：“拿回去拿回去，我個老婆子，不愛吃這玩意兒，也沒跟二丫生氣。”
謝海信也說：“二丫頭給的，你就收著，拿回去幹啥。你不要，二丫頭怕是要哭。”
謝嬌也認同這話，並說：“娘，你收著吧，我們要回去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主要是肚子餓了，得趕緊回去吃飯。
正要走呢，李香連忙說：“這走到啥時候去啊，你把自行車騎回去，我跟你爹也用不著。”
不等謝嬌拒絕，謝海信也說：“我跟你娘，今年不去你那兒了，用不著自行車，等過年時，你們再騎回來就是。”
謝嬌確實走累了，騎車的話，回家也能早些，便是應了下來。
推著自行車出門，路過樹下蹲著的二丫，說：“你姥姥說，原諒你了，給自行車讓咱們騎著早點回去。”
二丫眼睛刷得一下亮了：“真，真的？”
謝嬌拍了拍自行車後座，說：“我騙你幹什麽？上車，等會兒注意腳，可別絞進車輪裏了。”
二丫沒立馬爬上後座，而是看向老房子。
看見老太太出來，站在門口朝她招手說：“二丫，過年回來，姥姥給你做好吃的啊！”
二丫喜形於色，她大聲喊：“嗯！姥姥！”
騎車回家，比走路要快很多。
在冬夜來臨前，他們到家了。
謝嬌邊推車進門，邊跟二丫說：“明天去學校，還有那些小孩，你得把錢還給別人，知道嗎？”
二丫應當真的認識到騙人是不對的了，她很認真的點頭說：“知道了。”
謝嬌鬆了口氣，今天走一天的路，餓一天的肚子不是做的無用功。
家裏所有人都在等她們，才進屋，就聽見大鐵高興的喊：“蘇姨，我娘她們回來了，可以開飯了！”
緊接著，陸向榮過來了，摸了摸謝嬌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臉，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謝嬌解開圍巾，邊去洗手，邊說：“要不是騎車回來，估計這個點，還不能到家呢。”
洗完手，回飯廳路上，謝嬌頗為得意的朝陸向榮眨了眨眼睛，說：“我把二丫，長歪的根骨，給掰正了。”
陸向榮也沒問謝嬌是怎麽做到的，他淺笑說：“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