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哥
兩個月之後，冷老爺子的忌日。
都說七月流火，這一天墨城的早晨，卻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冷千爵提著花籃，一壺酒，還有千翼生前最愛吃的核桃酥。
帶著睿睿，開車直奔坐落墨城南郊的冷家墓園而去。
“冷叔叔，咱們真的不帶蘇老師嗎？”
睿睿幼兒園已經放了暑假，最近冷千爵上班之後，一直是他在家陪蘇安。
她月份大了，越來越不方便出來，也許還有懷孕激素變化的原因，她最近脾氣總是時好時壞。
睿睿清清楚楚地記得，上周冷叔叔將她想吃的榴蓮蛋糕買成了榴蓮披薩，她當場就不高興了，淚汪汪地跟冷千爵鬧了一場，硬生生逼著他重新去買了一份榴蓮蛋糕才算完事。
還有上個月，天氣預報說要下雨，她頭一晚專門給冷千爵在門邊準備好了雨傘。
但是，他臨走竟然忘帶了。
她又生氣，也是好久才理冷叔叔。
總之，現在的蘇老師，很容易生氣。
別墅裏的人都不敢惹她。
而她那些莫名其妙的火氣，大部分時候，都是對著冷叔叔的。
所以現在，睿睿看著開車的冷千爵，真的很擔心。
要是蘇老師知道他們偷偷出門還不帶她，冷叔叔回去，搞不好又要被冷落了。
冷千爵又何嚐不知。
但是，去哪兒都行，唯獨冷家墓園，他不能帶她來。
她是失憶了，但千翼的墓就躺在爺爺和父親的旁邊。
他絕不容許一絲一毫會刺激到她的事情發生。
一來，她現在懷著孕，本就不能受刺激。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要是看到了千翼的墓，想起了什麽……
冷千爵想到那個可能，那種場麵，整個人都會變得窒息。
可是他也不能跟小家夥說太多，隻能告訴她，蘇老師現在身體不好，不宜出門。
車子在山下停下的時候，外麵的雨還在紛紛揚揚地落，他率先下車，撐開傘之後，又幾個大步繞到小家夥這邊，單臂就將他抱了下來。
冷家專門守墓的人坐在保安室裏，看到他，整個人都震驚了，連忙迎了出來。
“冷先生。”
他恭恭謹謹問好，心裏卻是震驚的。
自從老爺子走了之後，冷先生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裏了。
算下來，大概也有四五年了。
怎麽今天，突然就來了？
“嗯，福伯，你辛苦了。”
冷千爵嗓音跟設天氣一樣冷清，說完就牽著睿睿的小手，一步步上了山。
他先走到老爺子的墓前，不顧被雨水打濕的地麵，噗通一聲跪地。
對不起，爺爺，這麽久了，才來看您。
他在心裏默默說著，眼眶墨眸有些紅。
不是他不想來，隻是，他不敢。
一來，難免又要想起那些塵封往事，一來，就要看到千翼的墓。
到時候，他就又會失控。
再做出一些，他可能會悔恨終生的事。
事實上，現在的他，已經注定要悔恨終生了。
“睿睿，叫太爺爺。”
他將小家夥拉過來，想了想，還是問身後冷家守墓的傭人要了一塊墊子。
小家夥不知道墓裏麵躺著的老爺爺是誰，他隻看到墓碑上有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手中拄著拐杖，站在一棟有些古舊的別墅門口，一聲筆挺西裝，對著鏡頭，不怒自威。
但是他還是聽話地跪在了那張墊子上，學著冷千爵的樣子，對著眼前的墓碑，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之後，終於開了口：“太爺爺好，我是睿睿！”
嗓音奶聲奶氣的，就像去幼兒園報到的第一天，站在講台上做的自我介紹。
他眼裏沒有孺慕之情，顯然對墓裏麵的老人究竟是他的誰，並沒有什麽實質意義上的概念。
冷千爵也沒想過現在就告訴他。
到底是薛曼麗養了幾年的孩子，要是突然告訴他，他們才是他的父母，小家夥肯定接受不來。
還是再等等吧。
他想，畢竟來日方長。
他從旁邊的盒子裏取出來三個酒杯，分別倒滿，自己留了一杯，剩下的兩杯，分別倒在了爺爺和父親的墓前。
“爺爺，父親，你們都看到了吧，咱們冷家有後了，我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之後，終於來到千翼的墓碑前。
他看著墓碑上笑容憨傻卻燦爛的孩子，整個人的情緒一瞬又變得濕漉漉的。
這一次，他直接坐在了弟弟身邊，還像當年小時候一樣。
“對不起啊千翼，哥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隻是……隻是被一些事耽擱了……”
“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核桃酥，還帶著你侄子來看你了，就看在這份兒上，原諒哥好不好？”
他將核桃酥擺在墓前，輕輕撫摸著墓碑的邊沿。
刹那間，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黏在他身邊不停叫哥的幹淨少年。
“哥，爺爺又要我背書了，我不要背，哥，我要跟你玩騎大馬的遊戲！”
“哥，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才回家啊，爺爺說你去燕城了，你去那兒幹嘛呀，我想死你了，你以後還去嗎，能帶著我嗎？”
“哥，你以後真的不走了嗎，以後都在家陪我玩，一輩子都不走了？！”
“哥，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蘇安姐姐，我也喜歡蘇安姐姐！”
“哥，我不是故意撕碎蘇安姐姐的畫冊的，蘇安姐姐今天好凶，她以後是不是都不理我了？”
“哥，我今天看到蘇安姐姐哭了，好像是蘇叔叔和蘇阿姨要逼著她嫁人，嫁人是什麽意思啊？”
“哥，你看這是什麽！對了，狗鏈子，我上次不是弄丟蘇安姐姐的狗狗了嗎，有了這個，以後蘇安姐姐的狗狗都不會丟了，你看，上滿還刻了狗狗的名字！”
“……”
雨下得更大了，風呼嘯而來，吹得冷千爵周身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