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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無極都·九霄


  那日,禦忡正在後宮內守著馥凝,得知夙川與焰白二人回來,急匆匆就領著二人回了自己的帝宮詢問情況。焰白將羅刹所言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禦忡,聽得他的臉色來回變了數變,眼底駭然。


  直到焰白話畢,禦忡又眉頭緊皺著沉默了良晌,才艱難地開口問了一句:“當真?”


  焰白歎了口氣:“不像有假。”


  禦忡在瞬間顯得更蒼老了一些,他扶著椅子癱坐下來,眼底焦慮、麵目糾結。這些話若給眾神聽,那整個界還不得亂套了?他求了數千年的太平,這遭的到底是什麽難啊?一時間感觸良多,內心鬱結。


  他想起最初那張喜帖,想起馥凝曾這是川兒的神煞,如今看來,這簡直是整個界的神煞!正要追悔當初萬不該讓夙川前往魔界,他又想起更早前的那場無妄山之戰,他命懸一線,本不能活的,是馥凝改了他的命格,才有了後來這些……若當年他不執意剿潰妖族以揚界威名,或許那遲羯也不會死,那銀翮自然無需被魑夷撫養,也就沒了這數千年後的一場烏龍親事,更不會惹得夙川與銀翮結緣……卯刹海、羅刹之氣、萬靈珠……心中存了千年的僥幸,想到這時也蕩然無存了,他的眼眶憋得通紅,整個人都有些木然。


  焰白與夙川在旁站著,實在的,他們也沒有主意。


  禦忡呆愣了好一會兒,才長歎了一口氣,問道:“那羅刹呢?會否找上門來?”


  這焰白倒是有底:“應該不會,他似乎是……不在意這些的……”


  禦忡聽罷苦笑兩聲,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兒子。


  從來沒見過禦忡這般無助,焰白與夙川看在眼裏,心裏極不是滋味。


  禦忡試著坐正,卻又疲憊地癱軟下去,歎息聲都顯得有氣無力。他顫抖的雙手緩緩捏住了拳頭,道:“凰元君在我年輕時候,就是受祖輩尊敬的無量神了。他神秘莫測,但因著他道行高深、法力無邊,也無人去拘泥他究竟什麽來頭。”他神色渙散,“那無極盤,最初也是凰元君煉的,他授了不少法器與功法給界,尤其藥神那一支,得了他最多指點,才保得我界興盛了十萬年……”要推翻他在諸神心中的地位,太難了,“你們先回去休整休整,明日神議,我自會給眾神一個法。”


  焰白與夙川又留著勸慰了幾句才走。


  次日,眾神齊聚九霄大殿,趁著禦忡還沒來,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七嘴八舌。


  隨著一道金光從而降,禦忡淡淡地坐到了帝椅上,眾神看到他,驚詫不已,都住了嘴不敢再妄論什麽——禦忡一夜發白。


  禦忡平靜得很:“本座承帝位,已有兩萬年,諸神陪著本座,一齊熬成了老家夥了……兩萬年,本座做過錯事,虧得諸神盡心輔佐,維護我界一貫太平。可是太平不易啊,如今紛擾漸顯,本座知道,你們討要法,無非是想求個太平。”他緩緩掃視了眾神一圈,繼續道,“銀翮那丫頭,本座是見過的,年紀尚輕呢,尋常丫頭而已……隻因著她是鬼靈,就把所有都歸咎到她頭上,豈不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太不講理了嗎?”


  這話讓眾神紛紛抬眼,神情各異,但都沒敢插嘴。


  夙川表情最複雜,他聽禦忡出這話,心裏十分感動。


  禦忡繼續道:“至於羅刹……萬年所傳並非都對,羅刹所為,也並非都錯。十七萬年前的恩恩怨怨,哪裏是你我能清的呢?”他忽而笑了笑,“實在的,這些事啊,咱們想管也沒那能耐,又何故自擾?”此刻的禦忡語重心長、擲地有聲,這一席話,全然沒拿一點帝架子,隻像個老友一般,反而讓眾神更加動容,連往日莽撞的雷神都低著頭仔細聽著他話,沒一點不服氣的樣子。


  禦忡雖然沒有明,但他這幾句話的意思很清楚,是讓諸神別再盯著鬼靈不放了,背後的風起雲湧壓根不是咱們能應付的,一味執著,反而自惹紛擾。


  禦忡見眾神自己心裏已經開始掂量了,先是沉沉歎了口氣,繼而安撫道:“諸神也不必再憂心,隻管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其餘的也就別琢磨了……”


  饒是這些食古不化的老神仙,這會兒也都懵懵懂懂了,躊躇著互相看看,誰也不知道什麽。


  可是雷神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凰元君呢?”雷神心想,凰元君那般神通,聽聞先前月神命懸一線也是請他救的,如今或否能請來護佑界呢?

  禦忡真想哭啊!他避而不談凰元君,就是不知道怎麽。這會兒諸神基本都被自己懵了,偏生這個雷神還是一貫的沒腦子。禦忡無奈地看著雷神,心裏一慍,語氣也重了三分:“凰元君收回了無極盤和萬靈珠,如今不明下落。雷神若有本事,便去請來。”


  底下一片騷動。


  眾神駭然地看著禦忡。


  這頭開了,禦忡幹脆直言不諱起來:“本座了,此事不是界能摻和的,諸神若真求個太平,當明白本座這話是什麽意思!”


  諸神內心震驚難當,難怪帝一夜愁白了頭發,無極盤牽著後,萬靈珠牽著月神,他妻兒身陷危難,他是最心焦的。可他都無可奈何啊!這事兒太大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界,老老實實。


  禦忡依舊命焰白攜軍駐守九霄,雷神也總算明白事態嚴峻,變得乖巧聽話。臉色刷白的上神們各自回了宮,誰都不敢細想這事,太顛覆了,琢磨起來沒有底。還是聽帝的話,隻管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吧。


  散了神議之後,帝又召了焰白與夙川,私底下,他的頹唐還是顯而易見。堂堂帝,無助到這個份上,真是失敗。禦忡自嘲地笑了笑,看了兩個兒子一眼,道:“我如今隻憂心你們的母後,我雖每日都渡修為護她,可她氣息還是越來越弱……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取回無極盤。”眼底滿滿哀愁,“可凰元君那般神通,想找他談何容易?更不知找到他之後會如何……所以……”他得口幹舌燥。


  焰白聽懂了:“父帝想讓銀翮他們幫忙?”


  禦忡眼神忽閃,心裏沒底:“他們……會肯嗎?”


  焰白夙川對視一眼。


  夙川柔聲道:“銀兒定會答應的。”


  禦忡恍惚地點點頭:“那便好,那便好。”


  夙川心疼父帝,伸手搭了搭禦忡的肩膀,算是鼓勵,一邊道:“許久沒有好好布星了,今夜我便布個漫星輝,但求能給諸神些許安慰。”


  禦忡看著他:“你身子如何?”


  夙川笑笑:“不礙事。”


  昨晚血氣又有過異動,但這次夙川沒亂方寸,沉下心來調動體內修為,一邊默背靜心訣,雖然汗流浹背、精疲力盡,但總算是成功抑製住了。有了這份自信,夙川整個人都振作了不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深諳頹唐是最不濟事的。


  這入夜,月神重回日月崖,灑了九星當空,綴了漫絢爛。諸神心事重重,癡癡望著這片夜色,倒也平靜。心裏不安散不盡,可不安也無用,守一日太平是一日吧。


  年汀大陸·多羅城·沉冥宮

  蒙蒙亮,四位妖尊便動身,分別帶著自己的族人去了東南西北四大城。總算能堂堂正正地出麵整頓那些妖了,四位妖尊出發時個個神采飛揚。


  隻是熱鬧了一夜的沉冥宮驟然又空了,銀翮有點恍惚。


  與她相反,南梟大搖大擺地在沉冥宮裏溜達,昨躲了整日,可憋壞他了。溜達到後花園,看見銀翮呆愣愣地站著,他一時興起,拾起花壇裏的一塊石子,賊眉鼠眼地對著銀翮的後背丟了過去。


  銀翮不備,挨了個正著,當下氣鼓鼓地轉身:“你煩人!”


  與南梟四目相對,二人眼眶同時一紅。他們便是這樣打鬧著相伴長大的,時過境遷,如今什麽都變了……當刻這一幕,怎叫二人不傷懷呢?


  羅刹不知從哪裏現了身,他看看相隔不遠定定站著的兩人,調笑道:“你二人怎麽每日都要兄妹情深一回?惡不惡心?”


  淚意褪去。


  銀翮吸吸鼻子,狠狠地瞪了羅刹一眼:“你這張嘴比你的血還要毒!”


  羅刹泰然地嘿嘿一笑:“好,好。”隨後他懶洋洋地伸個懶腰,“這魔界太無聊了,昨日我溜達了大半圈,什麽都沒有。”


  如今與羅刹相處得已經很自然了,南梟哼了一聲:“我多羅城素有不夜城之名,待我重新張羅起來,還愁沒地兒玩嗎?”


  羅刹看都不看他:“你且張羅著吧,我等你個十年八載。”


  南梟也不饒嘴:“祖宗,您十數萬歲的老人家了,怎麽還整日躁動兮兮,淨想著玩。”


  銀翮笑了:“他十數萬歲,全在卯刹海底玩自己了,好不容易出來,躁動也合理。”


  羅刹對著銀翮抬起手:“你信不信我兩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南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可太慘了!”


  羅刹麵無表情地又指住南梟:“你隻需一根手指。”著,作勢走向南梟。


  南梟哈哈大笑著逃到銀翮身後,頭一回和羅刹鬥嘴鬥贏了,他可太快樂了。


  銀翮護在南梟身前,笑得也是前仰後合。


  忽地一道白光落地,夙川出現在花園一角:“樂什麽呢?”


  聽到他的聲音,銀翮愣了愣,見他精神抖擻,心裏一陣踏實,欣喜地喚了一聲:“石頭!”一邊快步跑過去,直撲進了夙川懷裏。


  夙川穩穩接住她,滿目深情:“看你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羅刹與南梟臉色一沉,頓時站到了統一戰線,異口同聲道:“不知廉恥!”


  銀翮不理他們,抱著夙川不肯撒手,這兩可把她擔心壞了!她看夙川瘦了一圈,想著他肯定費了不少功夫、吃了不少苦頭,心裏心疼得不得了。


  夙川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慰了一會兒,一邊感激地看了看羅刹。


  羅刹不動聲色,似笑非笑。


  銀翮鬆開手,關心道:“界如何?”


  “基本妥了。”夙川直言,“不過,有一事得拜托你。”


  “你。”


  夙川大致了一下馥凝的情況,神色有些凝重:“父帝急於找到凰元君,取回無極盤。”


  “這麽嚴重?”銀翮聽後氣若遊絲,也忍不住擔憂。可是凰元君有心隱了氣息躲起來,要找他也不容易啊。她望向羅刹:“可有辦法?”


  羅刹眨眨眼:“這無極盤於我是個新鮮玩意兒,你且它是個什麽法器。”


  四人邊走邊,來到正殿時,夙川已經介紹完了無極盤,無極盤是馥凝的貼身法器,馥凝用它推演命格,注了自己的神識進去,如今與無極盤斷開了聯係,神識又未曾收回,她才會失去意識,昏迷不醒。


  正殿已經收拾幹淨了,四人圍著矮桌坐下。


  羅刹聽罷點點頭:“嗯,璃凰是愛搗鼓這種稀奇玩意兒。”


  這是重點嗎!?


  銀翮白他一眼:“有辦法沒有?”


  羅刹很淡定:“保命沒問題,但要她蘇醒,還是得找回無極盤裏的神識才行。”


  看來不得不找凰元君了。


  夙川道:“難就難在,依凰元君的法力,他想藏,沒人能找著他。”


  誰知羅刹不以為然:“這有何難?”


  眾人紛紛看他。


  羅刹有些傲慢,不急不緩地問道:“如何與無極盤締結聯係呢?”


  夙川回答:“有一心訣,催動法術默背即可。”


  “那不得了?”羅刹見眾人還是茫然,又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他能藏,法器又不能,既有法子締結聯係,那隻管施展便是了嘛。”


  “那也得知道無極盤在哪兒啊!”銀翮駁回。


  “總在三界之內啊,釋放法術覆蓋三界,不就能知道它在哪兒了嗎?”羅刹淡淡地。


  他得跟玩兒似的,施展覆蓋三界的法術,那得多深的修為?

  銀翮冷眼看著他,不懷好意地微笑道:“看來您有這本事,那便勞煩您讓我們開開眼界。”


  羅刹一撇嘴:“覆蓋三界是誇張了些,但你們也不想想,他能躲多遠?”


  眾人等著他下去。


  羅刹又恢複了傲慢:“他絕不會茫無頭緒地自己空躲著,若無法掌握各方動向,他不會踏實的。而在他看來,界是與鬼靈是站在對立麵的,又尊他敬他,肯定會幫著他。為防著我找上門去,他多半還在界窩著。”


  銀翮點點頭,還是笑眯眯的:“那便省了您不少事兒了,隻消施展個覆蓋界的法術就行了呢。”


  “真的。”羅刹眯了眯眼,舉起一隻手,“我隻要兩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銀翮撇撇嘴,頓時嚴肅道:“人命關!我沒功夫跟你打哈哈!釋放那麽大的法術,若有點差池豈不打草驚蛇?你親自上,十拿九穩些啊。”


  “誰跟你打哈哈?”羅刹眉頭一皺,反駁道,“你一巴掌能劈死屠戈哎!這點法術能有什麽差池啊?”


  夙川也不希望羅刹去界,雖如今諸神心裏多半已經掂量出了個大概來,但直接讓羅刹在界現身,還不知道要怎麽亂套了。再者,凰元君躲,不就是怕羅刹找嗎?

  銀翮也已經想到這一點,故而沒再攛掇羅刹,兀自思量片刻,對夙川:“那心訣你會嗎?”


  夙川搖搖頭:“父帝應該知道。”


  “那也別耽誤了,咱們即刻動身。”銀翮站起來,又叮囑南梟道,“若妖尊們回來,讓他們在沉冥宮待命。”


  南梟點點頭:“好,你們千萬心。”


  銀翮笑笑:“放心,那老頭不至於和我動手。”


  罷,銀翮與夙川風風火火地出了正殿。剩下二人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南梟撇眼看到羅刹垂眸出神,滿目哀傷。南梟也是一愣,立刻收回目光,假裝沒有看見似的站起來伸個懶腰:“我帶你去軍營轉轉?”


  羅刹這才回過神來,照常嘴毒:“你連兵都沒有一個,要軍營幹什麽?”


  南梟哼了一聲:“存了不少兵器呢,帶你去開開眼。”


  羅刹不屑地笑笑:“幼稚。”嘴上雖是這樣,但還是起身跟著南梟走了出去。


  另一頭,夙川帶著銀翮很快就到了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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