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孔師傅對紀墨盡心盡力, 技術上不曾有所藏私。紀墨對孔憲的時候,也沒有隱瞞技術上的發現,帶著他去看自己的百煉鋼劍胚, 說了自己的想法和可能, 孔憲雙目發亮,這可真是難得的技術要點啊!
“你就這般告訴了我… …”
“師兄難道不是我的師兄嗎?告訴師兄有什麽的,師兄回去告訴師父一聲也可, 聽聽他的看法, 其實就是水磨工夫,鍛打上, 師父師兄都比我強。”半為謙虛,紀墨笑道。
“好師弟!”孔憲大手拍在紀墨肩膀上,很是感動,正如那次論劍會所見, 世家之中也漸漸難聽真話了, 紀墨如此坦然相告,不由讓人自慚, 自己不如啊!
紀墨是知道什麽叫做流水化做工的, 也習慣了標準化, 他整理這些,不說是製定行業準則那麽高大上,其實就是為了有一個自己習慣的標準在,所謂標準, 就是要推廣了才好。
他這裏跟孔憲說得開心,孔憲也被啟發了思路, 既然可以有百煉鋼, 那麽不到一百次的呢?“九煉”“三十煉”“五十煉”, 可不可行呢?
“當然可行了。”
紀墨很是肯定,鑄劍世家就是鑄劍的行業標杆了,既然如此,他們其實早就應該製定出一種凡鑄劍者都需要執行的標準來,然各家的鑄劍術都有秘不示人的地方。
他們都在藏私,不想說出來,每個流程上的關鍵點都不想涉及,不想說出有關的技術要點,生怕別人偷學了去,超過了自家,這般情況之下,怎麽可能更多創新。
就如同這反複鍛打,誰都知道要如此,但鍛打的要點,具體到多少力道,多少次數,在什麽樣的溫度下鍛打,怎樣平均分布到劍從和劍刃之類的,就沒有一個人願意說透,好似說了這些,自己鑄造的名劍就不值錢了一樣。
“師兄若是有興趣,大可以試一試。”
紀墨隻想做最好,若是百煉鋼不行,他還願意嚐試千煉鋼什麽的,但古代的燃料燃燒的溫度大概很難提高了,這個溫度限度決定了這種“煉”必然有一個極限。
百煉鋼之後重量不可能再減輕,就代表著某一個極限了,再繼續下去,紀墨猜測,也就是維持原樣,量變引起質變什麽的,誰知道要多少的“量”,這方麵,大可以有時間再慢慢嚐試。
主線任務:鑄劍師。
當前任務:專業知識學習——(99/100)
紀墨看了一眼自己隻缺一點的專業知識,有種預感,說不定這把劍鑄造完成,就能夠成功了。
“還要多謝師弟提點。”
孔憲高興道謝,有些事情看起來簡單,其實就是沒想到,戳破了窗戶紙之後,什麽不通透?
以前學鑄劍的時候他也有過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隻是後來日漸長大,那些想法都被燒化了敲碎了錘爛了,現在麽,倒是可以試一試。
“謝什麽,師兄莫要客套,若能鑄出名劍,再開一次論劍會可好,這一次,定要好好論劍才是。”
紀墨感慨地說,想到那次論劍會,仍是引以為憾,曾經那麽期待的。
這些年,孔憲跟他來往不少,潛移默化之中,也接受了紀墨的許多觀點,見紀墨是身體力行,並不懼把鑄劍術中的技術要點傳給他人,心中歎服之餘也多了許多想法,“我知道你的意思,等你的劍(鑄)好了,再開一次論劍會,必不會與上次一樣就是了。”
真正交流技術又怎樣,當年孔家的鑄劍術,大體上是自己摸索的,其他方麵,難道就沒有受到別人的影響嗎?
當年是何等盛況,如今又是怎樣景象,想想就會讓人後繼無力,若要改,便早改,從此改。
孔憲這天回去,跟孔師傅談了許多,孔師傅聽了之後,輕歎:“那孩子啊,他是真正的紀家人。”
當年的紀家若不是心胸寬廣,不吝指教,也不會有他後來的成就,有他後來教導紀墨的事情了。紀家曾經教給他的那些,他都教給了紀墨,一並教給的還有他自己鑽研的那些,唯一留下的就是幾個孔家獨有的調劑配方。
這般大方,何嚐不是一飲一啄的因果相還?
當天晚飯後,紀姑姑也聽了紀墨訴說的自己的新發現,他每次實驗都會稱量長劍的分量,少了多了,都是在實驗中發現的,說起來這還是實驗的副產品,本來是想要實驗鋒銳與肉和骨的分量關係的。
“你就這般告訴他了?”
看著一點兒心眼兒都沒有的紀墨,紀姑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心情複雜,這般通透,像是一麵鏡子,映得心有雜念的人都不堪了。
“是啊,我現在也沒具體的結果,不過是有了這樣的發現罷了,百煉鋼,聽起來不就是更厲害的感覺嗎?若是師兄能夠就此研究出什麽來,也挺好的,便是鑄造出一把百煉鋼的名劍,不也挺好的嗎?”
紀墨的依據十分簡單,“百煉鋼”這個名詞能讓自己記住,不管是不是因為那一句俗語,肯定也具有某種代表意義,算是個高端的,那麽,向著這個方向發展,就不會有錯。
至於“千煉鋼”什麽的,聽起來就有點兒不現實,若是這次不能成功完成專業知識的學習,那他再嚐試一下好了。
把某個簡單的過程重複千遍什麽的,哪怕已經有了一雙麒麟臂,想起來同樣會覺得缺乏幹勁兒啊!
“… …是很好。”
紀姑姑輕聲應下,看著紀墨高興的樣子,明明把這樣的技術拱手相讓,卻還這麽開心,這可真是… …
這一刻,跟紀姑姑有同感的就是白石了,聽到紀墨跟孔憲說起那些的時候,本來不知道紀墨為何要把那些廢劍反複熔煉的白石恍然大悟的同時還有些恨鐵不成鋼,這是何等重要的發現,別人都不知道就你知道了,你怎麽就這樣說了,這樣說了,說了… …
這會兒再聽,眼皮子都耷拉著,攤上這樣的一個主人,有啥法子呢?
跟著紀墨回了隔壁院子,白石還是欲言又止的樣子,真想說幾句,然而他為何要辛苦維護對方都不看重的利益呢?
好像自己也跟著傻掉了。
冒著說出來不討喜的可能說這些不會影響自己利益的話,我一定沒有這麽傻——白石低聲說:“為什麽一定要告訴你師兄呢?你自己研究不是很好嗎?到時候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名劍之所以有名,其中一個特性,難道不是無法複製嗎?
若是百煉鋼真的有那麽好,在那些人沒有發現之前,不都是無法複製的嗎?不就能夠增加名聲嗎?
白石比紀墨精明,早在孔憲幾次試探之中明白外界對紀墨的看法大概是不太好,兩把名劍而已,之後都沒了消息,他們肯定會以為紀墨不行了,白石很懂得那些看不得別人好的人是怎樣想的,也正是因為明白,愈發不解。
紀墨也不是真的蠢,後來他也知道了那些外界不好聽的說法,隻是不看重就是了。
“我為什麽要讓他們大吃一驚呢?難道我今日告訴了師兄,這件事就不是我發現的嗎?既然如此,越多人知道,不就有越多的人知道我嗎?名聲本來就應該是流傳的,被人念叨,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總好過被人遺忘吧。”
想到上個世界那可憐的腐爛的紙人,紙人紀真的不是個好聽的名聲,但隨著那紙人的腐爛,紙人紀最後的一點兒留存也跟著消失了,再不會有人提及,好像那地下無盡的黑暗,蠶食著所有的孤寂。
那樣,也太寂寞了。
紀墨那時候大概是很後悔隻做了一個紙人的,可那種紙人的製作方法,本來也透著些邪性,未必是什麽好事,用生辰八字點出來的眼,那個小小的魂靈,是否也寄托在紙人之上?讓它慢慢地看著自己腐爛,又是何等的痛苦絕望呢?
也是因此,紀墨不想進行紮紙方麵的第二階段學習,第一階段的作品就要如此,第二階段,可能愈發神神鬼鬼,讓人接受不來了。
這個世界,這個任務就不一樣了,鑄劍師本身就應該留下一些作品的,讓作品代替語言,為鑄劍這個行業說話,更甚者成為行業標準,多好?
想到自己的作品可能指導以後多少作品,甚至千年後,都會以自己鑄造的長劍作為某種標誌代表,紀墨就忍不住高興。
他的大方,是基於這件事對自己有好處的情況下,然而白石並不知道。
白石覺得紀墨的那些話有些道理,但這個道理又不是很充足,不能夠說服自己也如此做,便也不再說,能夠說那一句已經是他傻了,更沒有固執己見的必要。
主人和下人的意見不統一,這多正常,他有什麽必要非要爭論過主人嗎?
佛堂一側,紀姑姑安坐在那裏,靜靜地等著夜來的風吹散佛堂的檀香,眼角餘光看著柳仲鈞走進來,麵前的小桌上,紀墨白日寫完的小冊子被推到了他的麵前。
氣氛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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