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這一年秋天的時候, 紀墨他們所在的部族接到了來自大部族的邀請,據說是要一起商議什麽事情,族人們紛紛說起來, 大概就是大部族又要人手做什麽了。


  一個部族的青壯通常來說都是有限的, 每逢災年的時候,抱團取暖,不僅是讓大家聚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的事情, 還有人多力量大的好處, 眾人聚集在一起狩獵,就是遇到狼群都不怕的。


  但大部族相較而言, 人數更多,都有單獨脫產的騎兵,按照道理來講,不需要如同中小部族一樣抱團取暖, 他們的人手足夠做任何事情了。


  “可能是要打仗了。”


  這是阿列的分析, 聽起來讓人聳然,而說話的阿列隻是憑借經驗判斷, 以前有過這樣的事情。


  有經驗的人能夠通過秋日裏的情況判斷冬日裏會不會好過, 若是不好過的話, 就會提前做出一些準備,如同種植的人會在意秋收的結果一樣,他們也會在意秋天裏的儲備是否足夠冬日用。


  若是不夠用,農耕民族可能就是想辦法節衣縮食, 或者在冬日來臨前盡量開源節流,但遊牧民族, 就會想辦法去搶, 去奪, 去從那些農耕民族那裏收獲更多的東西,滿足自己部族的冬日所需。


  這樣的“打仗”每隔多少年就會有一次,平日裏那些小的就不說了,如這種大的,才會盡可能地通知到所有部族,能出人力的出人力,不能出人力的出些羊馬也能支應,如同上麵對下麵人的攤派,不聽號令可是行不通的。


  比較人性化的一點是,具體攤派多少是需要族長去商議的,換而言之,就是另一種族長帶著禮品去上貢的過程。


  因為距離所屬的大部族遠,好東西送過去的並不多,一年能有一次就很盡心了,這一年的貢品是蒼風帶人去送的,剛走了沒有多長時間,接到這樣的邀請,必然是要族中再派人去一次了。


  “我去吧。”


  大部族的人傳了信就走了,族長商議事情的時候,把族人都叫過去了,具體來說是族中的男人,詢問誰去,還要問再拿出點兒什麽東西進貢,朗閣主動請纓前去,而貢品卻讓人頭疼。


  之前的那些貢品已經是族中艱難供應上的,若要再出,實在是不能夠了,眾多族人為此表示不滿,嚷嚷著:“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族長,實在是不能再出東西了,不然咱們今年怕是也要死人了。”


  去年,有的部族之中就沒少死人,老人為了兒子不吃東西活生生把自己餓死的都有,小部族的境況一向比較慘,他們這種算是中等的部族還好些,起碼還能有肉吃,但其他的,據說連草根都沒得啃,為了明年能夠活下去,他們是輕易不會殺羊的。


  人死了,羊都要活著,其慘烈可想而知。


  他們都是聽說過這些事情的,今年的草場似乎都因此豐茂不少,少了些小部族的影子,可能因為人數太少,連餓狼都抵抗不住,全部消失了。


  生生死死,這些小部族如同海麵上的泡沫,隨時都在破滅和再生之中,他們已經習慣了,卻絕不想自己淪落到那種地步。


  帳篷裏坐不下這麽多人,大家就在外頭,帳篷和帳篷中間的空地上聚集,說起這件事情來,各家關心的女眷也能圍在外圈觀看,還有小孩子,也樂意湊在這些大人的腿間,聽著他們其實不太感興趣的話題,看著那些大人變化的臉色。


  紛紛攘攘的吵嚷聲如同一團亂麻,把族長吵得頭都大了,好容易才厲聲喝止了他們,詢問如何應對,若是不接受邀請,就是他們要和大部族翻臉了,既然大部族要打仗,也不會介意在出發前,順手滅掉幾個不聽話的部族祭天。


  事實上,這種祭天幾乎每次打仗前都會有,各個部族之間的矛盾決定了有機會下手的時候,他們絕對比狼更凶狠。


  缺席是不行的,去的話就要帶上貢品之外的貢品,這無疑也是變相掏空了中小部族的私藏。


  相當於自帶幹糧出去打仗,之後才能分配戰利品。


  紀墨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跟著洪疇站在外圍,看得起勁兒,洪疇一直皺著眉,設身處地,似乎也更能想明白自己最該痛恨的是誰了。


  不能多出貢品,就要出人了,有熱衷於打仗,想要分戰利品的人,卻也有覺得不應該去參與,費力不討好的人。


  一個下午的會議時間,漫長得足夠這些人打嘴仗了,最後的結果就是族長帶著一部分想打仗的人一起去,東西嘛,是沒有多少了,哭窮也是很有必要的,人,卻還是要出的。


  奴隸裏頭挑了幾個身強體健的男奴,女奴裏邊兒選了幾個年輕漂亮的,族長夫人親自挑選的,不顧她們哭哭啼啼的嗚咽,直接挑出來一些,用皮繩子綁縛了雙手,明天跟著隊伍出發。


  這裏麵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朗閣留下了一個女奴,似乎很是喜愛的樣子,夫人沒責備,順勢換了人選。


  這些發生在族長帳篷裏的事情,紀墨就不知道了,他隻看了前半段,後麵就回來繼續聯係雕刻了,把曾經完工的作品改換成別的樣式的,材料越雕越少,也越來越費力了,一直垂著頭,感覺脖子都受不住了,抬頭一看,正看到興高采烈回來的阿列,有些奇怪。


  “咱們家也要出人,你,不是雕刻匠嗎?幹脆到大部族好了,我都跟族長說好了,把你送過去就行了。”


  阿列是不會去打仗的,很多人以為去南邊兒就跟狩獵一樣痛快淋漓,但他知道他們死的人一點兒也不少,隻是死了就沒幾個人惦記了而已。


  不去,又想跟族長賣好,想辦法把紀母要出來,阿列就想到了洪疇,在他眼中,紀墨之前說的師父的話完全就是耳旁風,倒是洪疇會做鐵器這一項,有些麻煩,他倒沒想著蒼風會繼續找麻煩什麽的,隻是覺得上次那些事情,若是沒有洪疇,完全不會發生。


  他是最討厭麻煩的一個人,既然如此,把這個麻煩送走了,不就萬事輕鬆了,本來,他也不覺得多一個私奴有什麽好處,還要把帳篷分出去一點兒給人住,真是煩。


  洪疇被阿列盯著的時候就是心中一緊,聽到這句話,竟然也不是太意外,他早就感覺到阿列其實是很不喜歡自己的,原因麽,很難猜測。


  這方麵,阿家倒是明白阿列的心思,她對洪疇的觀感也不是很好,男奴沒有卑躬屈膝的樣子就罷了,那麽大年齡了,也不會叫他成天跪地磕頭,但跟著小孩兒,卻完全不照顧小孩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朗閣上次來喝酒的時候就說過洪疇是怎樣看紀墨的,略略一語,就讓阿家很是不滿了,她理解這些奴隸的不甘心,卻不能忍受他們的不安分,她也是不習慣帳篷裏多了個奴隸的,想要把其趕走的心跟阿列一模一樣。


  比起這兩個,紀辛就更不喜歡洪疇了,他一開始就是不同意弟弟學什麽雕刻的,完全不符合常規的正確的路,有點兒不務正業,不過是因為紀母不反對,算是默認了,他這裏才放鬆了些,但心裏頭一直認為這件事其實就是洪疇作祟。


  他成日裏陪著紀墨,不知道做了什麽,騙得紀墨不學好。


  紀辛這時候就像是個偏心的父母,我的弟弟不學好,肯定是身邊人教的,而身邊人,也就洪疇了。


  這口黑鍋洪疇背得冤枉,卻沒有人在意他是否委屈,一家四口人,三個都認為洪疇該被送走,阿列這件事做得太漂亮了。


  紀墨是有點兒震驚地,驚愕地看著阿列,再沒想到這個父親是怎麽突然冒出如此神來一筆的,這裏麵的因果和邏輯關係到底在哪裏?


  而族長同意這個事情,也讓紀墨覺得不解,他是沒想到族長的顧慮的,上次鐵器的事情鬧得不算太大,但因為蒼風的大嗓門還有事後的抱怨不滿,事情到底還是宣揚出去了,這種會鐵器的人才,他若是留在部族裏,算是怎麽回事兒?

  部族沒有條件鑄造鐵器,卻留了一個容易讓人產生瓜田李下聯想的人,若是被大部族知道了,能有好果子吃?


  草原上的風不僅長了腿,還長了耳朵和嘴,總會有人把這件事傳到大部族的,為了多方麵的考量,阿列主動要求送出洪疇當貢品,族長還是很滿意的。


  “我還要跟著師父學雕刻,不能送走師父。”


  哪怕知道事情得了族長同意,已成定局,紀墨還是努力抗爭。


  “什麽師父不師父的,一個男奴罷了,你要是喜歡,以後再給你找一個好的。”阿列滿不在乎,他好容易才做成此事,還得了族長的誇獎,哪裏會在意紀墨這個唱反調的。


  見紀墨還要再說,紀辛直接把人嘴捂上,帶出去了,路過洪疇的時候給了對方一個眼神兒,洪疇就跟著走出了帳篷,到了外頭無人處,紀辛才把紀墨放下。


  “哥哥,我不想洪疇被送走,我還沒跟他學完雕刻呐。”


  紀墨試圖跟紀辛求情。


  紀辛看了他一眼,說:“你不想讓人走,你問問,他是想走還是想留?”


  接到紀辛目光的洪疇難得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說:“我能教給你的都教給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熟練了,你記得我教的,有我沒我都是一樣的,在這裏我沒什麽用,去了大部族,說不定還能受到重用,有個好結果。”


  洪疇很想得開,這把年齡了,什麽都沒了,有什麽想不開的呢?對紀墨說了這一句,就轉身離開了,任由紀墨在身後叫“師父”,他也沒回頭,當天夜裏就跟其他要被送出的奴隸待在了一起,再沒回阿列的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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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都不拜年了,街上愈發冷清了不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健康快樂度過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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