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紀家所用的肥料, 絕對不是隨隨便便的排泄物這麽簡單,他們會事先漚肥, 用人糞尿、畜便、雜草、殘羹剩飯、河泥、老牆土… …等多種原料製作肥料, 因為原料的不同,製作肥料工藝的不同, 還能分成十二大類各十種以上。
“咱們家就四種藥草,種植得少,也不用那麽多種肥料, 好製作許多,像是藥王穀,據說光是肥料就有不下百餘種, 分門別類, 有專門的人打理,格外精細… …”
紀奎上次跟紀墨聊過理想之後, 對未來也稍微上了點兒心, 自己會去打聽一些關於藥王穀的種種消息,這類消息, 能從側麵反映藥王穀的厲害的消息, 總是最容易流傳出來的, 什麽多少種藥草, 多少種丸劑,多少種疑難雜症之類的, 哪怕說不出具體的來, 說個數字還是容易的。
外麵傳的數字可能略有誇大, 如他們這等有人從藥王穀回來的,打聽這些數據還是比較確實的。
所以… …紀墨一邊兒忍著臭把那淅瀝瀝的肥料澆在挖好的小坑裏,一邊兒聽得咋舌,百餘種肥料,隻是肥料啊!這真的是古代嗎?太厲害了吧,古代不都是不上肥,撐死就是糞尿畜便的嗎?(不然怎麽會糧食產量低呢?)
現代肥料,他聽說過的也就是尿素磷肥之類的,其他的都未曾聽聞,說不定還沒古代的種類多呐。
“咱們家不是也有人負責肥料嗎?”
紀墨對這個還是知道的,紀奎是等著找到他才過來的,兩人一同到漚肥所在地附近去領了肥料出來,那邊兒的人都遮著半張臉,跟口罩一樣,估計也是嫌那裏太臭,蓋子剛打開的那個味道,簡直了。
差點兒沒被熏得一個跟頭暈過去,看著那個略顯考究的大坑,還真的不能說其中沒有技術含量。
那不是隨便挖個坑,把亂七八糟的漚肥原料扔進去就可以蓋蓋子捂著等肥料成熟的事情,要有氣道,要有門,還要有土圍牆,若不是那味道,老遠看過去,還當是怎樣的地方呐。
第一次去的紀墨徹底領教了一番其中風味,那位給他們分發肥料的大人還叮囑要怎樣施肥,也是看紀墨是初次,不太放心,這才多說兩句。
回來了紀奎也告訴紀墨該如何施肥,當然不能跟澆水一樣直接澆,理論上是可行的,可實際上,迎風臭三裏,萬一風向變了,他們自己都不得個好,誰讓這片地離家近呢?
所以,需要先挖個小坑,再往裏麵澆肥水,再蓋上一層土,遮掩一下。這肥料是潮濕的卻不稀,他們往桶子裏兌了水,稀釋了一下,如此再使用的時候就方便一些,再者,也能變相把控肥料的用量,不至於肥力過大。
“冬宛菜澆不澆肥其實都差不多,很好活的。”
紀奎的這句話說得小聲,顯然這是來自哪位不務正業的哥哥的論調,他自己也有些以為然。
紀墨沒吭氣,自己以後是不是還要學習製作肥料吧?這可真是… …再想到那個地方,他覺得自己身上都是同樣的味道,回去一定要洗一洗。
然而這個洗一洗也隻能是晚上了,中午的時候吃了飯,紀墨就去找紀桑,兩家不算是多遠,都是裏圈,他們家也正在吃飯,見到紀墨來了,紀明還招呼了一聲:“吃了飯沒?”
“吃過了,我是來找師父的!”
紀墨說著就往裏麵去,他已經看到紀桑對自己招手了,同桌吃飯的隻有紀桑和紀明,沒看到紀明的寡母在哪兒,也許是對方避嫌躲開了,紀墨也沒四處張望,靜等著紀桑吃完飯,才巴拉巴拉開始詢問早上聽到的舊烏藤的種種,他聽得不太明白的地方。
這般勤學好問的態度本應該被誇獎的,至少也是值得肯定的,卻又讓紀桑皺眉了,開口就問他:“你的冬宛菜種得怎麽樣了?”
“還好。”
紀墨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對方這樣的態度,明顯是不喜歡他好高騖遠,想讓他從基礎開始學起,這可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價值的高低,已經在心中形成了,可以說價值觀決定了他對待綠蘿和對待人參,注定是兩個態度,這時候改,嘴上說著改,行動上也未必能夠跟上啊!
動不動就顯露出來的輕慢態度,對紀桑這種敏感的人來說,就是還沒學會走就要跑,還沒跑起來就要飛了,目光一點兒都看不到腳下,能做什麽?
“還好是不行的,你們一開始大多都會種植簡單的藥草,為的就是讓你們觀察了解,還有養成細心處事的習慣,你這樣,又讓人怎麽放心把貴重的藥草教給你來種?”
紀桑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小事做不好,大事誰還會教給你?
哪怕你一開始就是衝著大事去的,也要從小事先經受考驗,這就好像畢業生好容易去了公司,對方也不會直接交給你什麽重要的項目去做,而是讓你從分揀資料做助手之類的小事情熟悉,很多新人不乏一段時期的端茶倒水工作,而這些工作之中展示的態度,也會影響領導的印象分。
這一次,紀墨的開局就有些糟,他有點兒急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紀墨也很無奈啊,冬宛菜懂得再多,知識點一點都不漲,他當然會想要拋棄學習這個了,何況… …算了,自己的原因,不能怪別人總念叨。
以前紀墨還真的沒太發現自己這方麵的問題,他學習那些技藝的時候,身邊兒也沒有總是唱衰的那個,這次就不一樣了,紀奎的態度不積極,連帶著沒少說那些消極應付的話,紀墨總是與他一塊兒,以為自己沒受影響,其實這兜頭的冷水澆下來,還是讓人明白自己浮躁了。
像是上個世界的鬱氣未散,到了這個世界,通通都成了燥氣,又是這種不喜歡的藥草種植,很難讓人真的平心靜氣瞬間熱愛啊!
家裏頭養個綠植什麽的,是興趣是愛好,三天兩頭澆一回水,好活的繼續半死不活,不好活的早早死了,連贈送的生根粉什麽的都用不著,就要迎接一茬植物的死亡,然後喜新厭舊地再買了新的來,完全沒什麽投入感,植物麽,生生死死,不很正常嗎?
把這個範圍擴大到一片地裏,這種植的可就多了,也辛苦多了,頂著大太陽來來回回,又是拔草又是澆水又是施肥,每一樣說起來都不是困難的工作,沒什麽太大的技術含量,開始時候告訴了,小孩子都知道怎麽做,難的就是其中的耐性和堅持。
這不像是其他技藝,在做的時候,無論多麽熟練有經驗,每一次都是新的一次,都需要在製作的過程之中思考,帶著腦子進行,起碼也要為了藝術感貢獻一些思想,然而,種地需要思想嗎?
不,應該說那種機械式的勞作需要思想嗎?
如果說拔除不認識的雜草需要仔細辨認的話,其實也就是分辨哪種需要保留的,除此之外通通拔掉就好了,到了澆水那裏,看到枯黃的多澆一下子,於紀墨就算是精心了,更不要說施肥,流水線一樣的作業,真的是很難讓人更精心了。
如何判斷肥料多寡,澆水多寡呢?
有點兒委屈,又有點兒明白自己的確是浮躁了,紀墨低著頭站在紀桑的身邊兒,灰頭土臉的樣子看著有幾分可憐,看得紀桑心軟了一下,還小呐,才開始學。
“走吧,出去轉轉。”
他說著,率先起身往外走,紀明見狀,問了一聲:“叔,不休息會兒嗎?”
紀桑沒回頭,擺了擺手,紀墨回頭看了紀明一眼,眼神意味不明,這家夥故意的吧!小鼻子輕哼一聲,扭頭跟著紀桑往外走。
師徒兩個也沒走遠,就走到了紀墨的那片地裏,才施過肥,哪怕用土掩蓋了一層,味道也不能完全消散,還籠罩在這一片兒。
紀桑也不嫌棄,往地裏走著,帶著紀墨一株株藥草看下去,看第一株的時候他點評了一下肥料澆灌如何,缺水與否,長勢如何,第二株也是這樣的模式,他繼續說,然後是第三株、第四株… …
紀墨臉上的神情從不解到了悟,等到一行藥草說完,紀桑嘴唇幹燥,閉了嘴不吭聲,以目光詢問地看向紀墨,似乎在問他聽明白了沒有。
被集中種植的藥草澆水施肥都是一個時間,若有不同,也隻能說是先天的不同,哪怕種子都經過精選,但種下去結果還是會不同的,紀墨從紀桑的講述之中聽出了這些不同。
一大堆相似的話語之中,不同的那些就如同白芝麻中的黑芝麻一樣顯眼,不可能被忽視,而憶起這些不同的表相,紀墨沒發覺什麽相似之處,若不是紀桑點出來,他依舊會忽視。
“要做厲害的藥植師,也是很需要眼力的,你要會看,還要能看明白,同時能夠看出來。”紀桑講述的是自己的心得體會,這方麵,係統的反應很快,迅速給了一點知識點。
會看藥草好不好,看明白哪裏不好,看出來為什麽不好,能看出來,就能解決,最起碼是能夠針對性解決,而解決之後又能總結,從而避免下一次再出現這樣的問題。
紀墨羞慚,他還真不知道藥植師跟眼力也有關係,而他,顯然並不具備這樣的眼力,這份細致的眼力。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好好看的,會、更用心。”
且先不管冬宛菜到底多便宜,從這裏開始,踏踏實實開始,紀墨在心中認真反省了一遍,把過去全忘掉,不要那些成就感堆成的雲梯,他站在地上,就隻是在地上,彎下腰從地裏開始,也還…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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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高大上,其實很接地氣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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