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主線任務:藥植師。
當前任務:專業知識學習——(100/100)
第一階段學習結束, 是否接受考試?
“是。”
算得上是渴求已久的考試終於要到來了,紀墨看著燭淚,伸手去在還柔軟溫熱的燭淚上按了一下, 留下一個清晰的指印, 那指印並不好看, 平生的劃痕深刻, 破壞了指紋的均衡之美, 仿佛撕裂的嬰兒嘴,翻出內層的血肉來注視著他。
紀墨低下頭, 看著雙手的掌心,粗糙而布滿老繭,那堅硬的老繭, 輕輕摸上去的時候像是摸到了死物, 冷硬而堅實,一如那田地之中板結的土塊兒,需要用力才能捏碎它, 露出細膩的土壤來。
多少年了呢?
他的記憶似乎已經無法盡數那些春秋, 從鬢邊垂下的白發,落在眼中的發絲,有些枯黃油亮, 其實談不上多麽好看, 他也想把自己活成儒雅的老頭, 奈何,實在是不能在這些事情上多費心思了。
沒有鏡子存在其實還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不必記憶此刻難看的老態, 但想到考試通過, 無論如何也都會離開的時候, 他突然想要看看自己這張臉,到底是怎樣的了。
也許我一直都醜到他人了。
這樣的想法,讓紀墨笑起來,無聲的笑容在燭光的映襯之下,有幾分古怪,好在,也沒有旁人看到了。
第一階段理論考試,時間三十分鍾——請簡述藥草種植的要點。
“要點啊… …”紀墨似喟歎般出聲,腦中的思緒卻已經順著題目延伸開去,從最初所學到現在,曾經在紙麵上總結過一遍的,寫入《藥植師》一書的,此刻重新呈現在眼前的白紙之上,卷麵整齊,井然有序。
隨著最後一個字跡完成,卷麵似感知了他心中所想,知道已經答完,迅速收起,沒有給他回看更改的機會。
請選擇考試作品。
這句從未變化的話讓紀墨微微蹙眉,他之前一直以為這個環節會不一樣的,原來還是一樣的嗎?係統似乎有些死板啊!一念劃過,目光不自覺落在桌麵上,《藥植師》一書已經完成,正端正地放在那裏,似乎隨時等著人來翻閱。
“作品?不可能是正在種植的藥草,如此,也隻能是它了。”
田中的藥草還沒到收獲的時候,紀墨身上還有藥草的種子,甚至屋中窗台上還有幾盆生機勃勃的藥草,這些,能夠充當作品嗎?大概是不能的,人工種植的東西,本來就離開了天生的環境,若是再離開人工,恐怕頃刻間就會死了,而他完全無法保證自己死後,這些東西的下落如何。
倒是書本,看在上麵記錄整理的這些知識的份兒上,也許有人會願意看一看,翻一翻,留一留呢?
隨著心中決定做下,紀墨看著眼前出現的下一個選擇:
請選擇時間,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 …
“五十年。”
自家人知自家事,《藥植師》一書所用的紙不是多麽好的紙張,哪怕經過抄寫也經過更新換代,他盡可能用更好的紙了,這裏麵也有一個相對論,硬質的紙張的確能夠更好地留存到後世不腐爛,但它的著墨效果就比較差,可能最後會出現尷尬的情況——紙還在,上麵的字跡卻都沒了。
柔軟一些的紙張的確能夠更好地著墨,但柔軟本身也就代表著紙張的保質期可能不會太長,陽光風吹,都會讓紙張變脆易損,便是字跡還在,紙張都不完整的時候,那隻言片語又有什麽用呢?
好像那片被燒毀的帛書,紀墨一直記在心裏,後來又從藥典之中看到同類材質的帛書,上麵的文字似乎也是一種,他請教過子敬,知道那是一個方劑的配置,根本無關藥草種植,也就是說當年他努力速記下來以為將來會有用的東西,到底還是沒用了。
這還是紀墨心細,做了這等最終被證明無用的準備,若是遇到心大之人,那看不懂的東西又有什麽好記錄的呢?
如同那幾片被燒毀了都不被紀墨可惜的竹簡,不成段落的言語,誰又管它到底是說什麽的呢?
所以,有的時候選擇的最合適,不過是多方思慮之下的退一步罷了。
礙於當前的科技發展程度,紀墨認為自己已經選擇了最好的,卻也不能保證這最好的就能挨過五十年的光陰,不管怎麽說,希望通過吧,能及格就好。
決定已下,再無反悔的可能,其實紀墨還想說說這種選擇的不公平,對劍和琴來說,保存的時間長還有可能,但對紙人和書本來說,保存時間一上來就是“五十年”的選項,不覺得太漫長了嗎?它們的保質期本來就比較短吧。
視角拉高,那種極容易造成眩暈的感覺已經讓紀墨很熟悉了,久別重逢,竟然有些欣喜,壓下吐槽的欲望,感受著身體的輕盈,那是年輕才能讓人體會的美好,又像是脫了那沉重的軀殼,再次贏得自由的偏愛。
“不過是本書,有什麽好的,哪裏值得記憶了?咱們家,又不是種地的。”
少年嘀咕著走入房中,被放置在書架上的書外頭還有一層錦盒包裹,緞麵的布料在陽光下有著細碎的光華,看起來就珍貴,卻拿來包裹了一個匣子,還是為了放一本包了書皮都不顯金貴的書。
看看那名字,《藥植師》,真俗啊!
“這麽俗氣的東西是怎麽會存在咱們家的,它又哪裏配跟藥典比肩了?不是說都是抄的嗎?哪裏值得看了,一堆錯字。”
打開盒子,少年刻薄地評價了一句,到底不敢上手去肆意翻動,再怎樣妥善的保存,也未必能夠真的抵擋住時間的侵蝕,他也不過是遵照父親的囑咐,過來看看罷了。
少年是個小話癆,大約平日這些怨怪之語都不敢說,這會兒在隻有他一個的書房之中,對著錦盒喋喋不休,竟是把什麽都說了。
無人能夠看到的紀墨就立在書旁,看到自己的書,第一時間是不敢認定的,如同包了緞麵的錦盒一樣,書外麵也包了一層相當漂亮的錦緞,暗青的色澤於光下閃爍,讓人想到了田地之中的藥草,承接了水珠之後,也許就是這樣的光彩。
從少年的絮語之中,紀墨知道少年算是藥王穀遺脈,祖傳的藥師技能還在,卻也僅此了,對藥植什麽的,有所聽聞,有所了解,卻少人去做,不因辛苦不因累,隻因他們覺得藥材足夠用了,因為他們並不是什麽人都治的。
——醫療昂貴了。
這份昂貴醫療增值的部分就是因為那位君王最後的瘋狂,所有被召到都城的藥植師和製藥師都被殺死了,理由是他們沒能製出長生藥,這也是早有所料的結局了。而死了太多人造成的稀缺為這份昂貴做了注腳。
已經經曆過一次“被殺”事件的紀墨對古代的上位者,完全沒有更多的期待,動輒死傷數百什麽的,不達到這個數,似乎就不能顯示出對方的地位多高一樣。
權力啊!就是如此該死的迷人,迷死人。
“… …我又不去學它,做什麽看它… …”少年嘟起的嘴都能掛油瓶了,滿心的不願意,像是厭學的學生,理由也是充足,以後肯定不會去做,為什麽還要去看去學?
“你不看它,又怎麽知道其中辛苦,了解藥草不易,但凡你手上多些謹慎,也不至於挨今日的訓誡了。”
老者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蒼老中帶著些語重心長,愈發凸顯長者淳厚之風。
“叔祖!”
少年回頭,目光清亮,叫了一聲之後還是不滿道:“這都什麽年代的事情了,如今咱們不是不理會這些了嗎?何必還要去看,我是不願意看的,若是看這個,我寧願再去背湯藥方劑。再說了,如今誰還種藥草啊,咱們當藥師的也不必親自去種藥,有等藥草長成的工夫,多少病人也該死了。”
“不過說你一句,便是這百句千句等著,真是說不得你了。”叔祖搖著頭走進來,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頭上的白發整齊地束起一個發髻,看起來也有七十多了,麵容上有幾分熟悉。
紀墨仔細辨認了一下,大概是不久前才見過對方年輕時候的樣子,這時候也不太難認,竟是子敬!
這麽說,當年他竟是逃走了,還把自己的書也帶走了嗎?也許是自己交給他的。
看到這段的紀墨想,不管他一開始有沒有這個念頭,看到這些之後,都會把書交給他了,不必問那些死去的人是怎樣歸葬的,而他們的隨身物品又會怎樣,這本書若想平安傳下來,恐怕也隻能給他了。
不過,原來他竟是藥王穀的傳人嗎?
想到藥王穀的謀逆大罪,對方逃出生天之後竟然還敢頂著藥植師的名字進入都城之中奉令,是要做什麽?隻是為了看看藥典嗎?難怪他會那麽多的文字,對藥典的翻譯也極為純熟,恐怕以前都看過吧,家學淵源,莫不如此。
說不得,對方從小就是翻看著藥典長大的,跟他這種外路求學的還是不一樣。
紀墨心中感慨,看著那衰老模樣的子敬進屋坐下,拉過錦盒來,伸手撫摸著那錦緞書皮,眼神追憶,“你若知道這書成艱難,就該知道珍惜此刻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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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1
知識不易,且記且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