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製作好的酒曲丸會陸續送到村長家, 滿滿一籮筐的酒曲丸,乍一看像是許多蠶繭一樣,雪白雪白的, 細看上去就會發現那種白之中夾雜著絲狀的黏連感, 更像是發黴的白毛聚集成團,又像是白得不那麽均勻的小湯圓兒。
紀墨還小,放他一個人拿這些過去, 紀菊花不是太放心, 跟著走了一趟,也算是帶著紀墨認了認路, 如她這樣負責任的哥哥姐姐也有不少,碰麵了說幾句話,很有點兒飯後遛彎兒的清閑。
村長那裏不會直接給他們錢,需要等一段時間, 等村長把這些酒曲丸運到酒坊之中, 從那裏回來就會把錢帶回來了。
往常這樣的事情,紀墨都是沒辦法參與的, 這一次算是難得地“走出來”了, 跟著紀菊花走了一趟, 回來覺得思路都清晰多了。
一路上被問了不少問題的紀菊花隻覺得頭昏腦漲,大弟弟的問題委實多了些,讓人煩惱。
“村長當然不是一個人去送的,肯定有人跟著, 你,不行的, 你還太小了。”
“堡塢, 也不遠, 也不近吧,我沒去過。”
“酒坊?酒坊不遠,不過那裏女人不能去,我一次都沒去過,等你長大了倒是能去。”
“什麽時候?起碼也要再大一些吧,你這麽點兒,可拿不動鏟子。”
“鏟子是做什麽用的?應該是鏟米糧的吧,我聽爹說過一次… …等你長大就知道了,問什麽問?!”
回到院子,聽到小弟弟的哭聲,紀菊花抬手揉了揉額角,真吵啊!
他們這邊兒村子種的地少,大片的地方都留給了野菊花等可以釀酒的原料,隨著它們自由生長,家中的大人們,紀父每日裏都要去酒坊上工,晚上才會回來,白天紀母除了帶孩子之外就要種地,不大的地,種出來的糧食也就是夠他們吃的,每年還要用錢去買糧。
晚上紀父回來的時候,紀墨就纏著他問了酒坊的事情,一副急切想要去酒坊看看的樣子,紀父不耐煩揮手趕他,活像是在趕蒼蠅:“什麽好玩兒的不成,有什麽好看的,沒事做了?要不要老子給你找點兒事兒?”
最後一句頗有些不懷好意,糙漢子的粗魯感撲麵而來。
紀母也在一旁趕他:“你爹累一天了,別在這裏煩他,自己玩兒去。”
扭頭就讓紀菊花拉著他出去,“看著點兒你弟弟,哪兒來的那麽多事兒,真是不夠添亂的。”
若不是嬰兒時期感受過這兩位對他的降生是多麽歡喜,紀墨還要以為自己是垃圾堆撿來的,這麽遭嫌棄嗎?
就不怕傷害了他的那不幼小卻有幾分玲瓏的心靈嗎?
紀菊花把紀墨拉出來,給他嘴裏塞了一塊兒麵餅,點著他的額頭說:“真是個沒眼色的。”
說完這句話,應景一樣,裏屋就暗了。
自認為已經見識過很多的紀墨吞咽下麵餅撇嘴,他這個電燈泡太亮了。
紀墨下頭那個小弟弟是跟著父母一個屋的,紀墨小點兒的時候是跟著紀菊花住,後來鬧著要分開睡,就把紀菊花的屋子隔了一下,留給他一個小空間出來,為此紀菊花還笑話過他,大意就是尿布都是她換過的,這會兒長大了知道羞了。
這可真是要人命的揶揄,紀墨每次都裝作鎮定無視了對方,然而這話還真是很臊人,一度讓紀墨生出趕緊拜師,跟著師父走的心了。
說來,還不知道他的師父現在在哪裏。
他們這個村子,並不都是姓紀的,據說祖輩是流民過來安置的,哪裏人都有,還要多虧了堡塢主人,當然是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先代主人了,對方把他們收攏過來,又給他們了一個營生,漸漸地,就成了現在這樣了,以一種半依附的狀態寄生著堡塢,也為堡塢做著一些原材料加工之類的基礎工作。
這個世界又不一樣了,語言上麵的變化不必說,就是堡塢這種存在形式,也是紀墨以前沒聽說過的,不是世家,也不是那種逐漸發展起來的家族,而是一開始就具有一定的私人武裝軍隊的存在,並非王侯,卻又有著不懼王侯的軍事力量,讓他想不明白這時候的統治還是不是封建統治,是不是有著皇帝君王之類的存在。
若說割據的話,好像也挺太平的,沒聽說哪裏打仗的。但堡塢有私兵這是肯定的,前兩年還選拔過一回村裏人去當私兵,當時大家還挺踴躍,奈何符合條件的不多,紀墨後來聽說過,身高之類的也罷了,什麽舉著石鎖多少下,負重做什麽動作之類的,聽著都跟選拔大力士一樣了,就憑那個標準,真正的私兵恐怕都能屬於秘密武器類的了。
時下太平盛世,私兵的用處就是看家護院,威懾為主,也沒什麽具體的危險,待遇又不錯,算得上是一種榮譽,誰家有人被選上了,都能被高看一眼,說親也好說,但,訓練據說很累人的,僅憑這一點,五大三粗的紀父就不準備去。
紀父的性子若說皮賴吧,酒坊的工作,每日裏他也是按時完成了,多一日不曾歇息,若說勤奮吧,如這等他人奮勇爭先的事情,他總是先縮起來再說,有點兒提不上台麵,然而他自己還很有理由,理由就是吃不了那份苦。
吃不了訓練的那份苦,所以連那份好待遇也不要了,從做人的角度上來說,也算是對自己有個清楚的認知,知足常樂了。
聽說會從村子裏選拔私兵的時候,紀墨還為自己擔心了一把,他可是要當釀酒師的人,可不是要當兵,萬一被選上了不想去能行嗎?
後麵再聽到選拔條件,比聽到任憑自願都安心,這種標準,就是他身體條件最好的時候都未必能完成,且不用擔心。
去了擔心,反而就是單純的好奇了,堡塢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他們的私兵就是單純的看家護院,外帶保鏢護衛嗎?
可惜,這些問題,很難知道答案。
那些被拉去當私兵的管得很嚴,並不能常常回來,關於堡塢內的消息,他們也沒帶回來多少,平實的語言講述之中,就是這個靠山很大,非常大,足可以放心生活就是了。
過了野菊花的采摘期,沒了花之後,孩子們都放鬆下來,紀墨又跟著製了兩回酒曲丸,大致理解了所需的溫度,但還沒有真正上手,估計要等到明年,再跟著來兩次,就能上手製作了。
紀菊花致力在出嫁前,把這些事情交給紀墨。
“釀酒是你們男人的事情,連製作酒曲,本來也不該女人插手的,咱家也是沒辦法,若不然… …”
紀菊花說著就似想到了沒有大弟弟的那段時間,連紀母帶她,總是被人輕視的過往,若不是紀父很男人地看護著,外頭人撐死了說點兒閑言碎語,她們的日子肯定更難過。
便是因為這個,那時候她們製作的酒曲都被壓了價,還是紀父出去跟人打了一架,事情鬧大了又得了酒坊發話,說是酒曲女人也能做,這才算是鬆快了點兒。
有這一段過往,紀菊花反而比其它的人更願意恪守某些不曾言明的規則,比如不許女人插手這一條,她雖不覺得自己做的不如男人做的好,也不覺得女人來做有什麽大不了,但她在條件允許的時候,更願意遵守世俗的規矩。
她要嫁去的人家就在鄰村,也不遠,是采摘桑葉製作酒曲的那個村子,對方家裏頭有兄有弟,卻沒讓人忌憚的大姑子小姑子,未來婆母看起來也是個好相處的,定下親後來往幾次,看起來都還很像樣子。
婚期就在冬日裏,冬日裏就是酒坊那邊兒,也都要消停一下,溫度太低,對釀酒來說更加耗費柴火,為了減少損耗,這個時期,最好是能夠稍停一停的。
一年的積累,大家有錢有時間,嫁娶之事,也多是安排在這個季節,紅布襖子做起來,繡花也無需多麽繁複,漂亮出彩就行了,再有若幹被褥枕頭之類的,都是女方家裏頭要準備的,紀母跟著忙個不停。
紀墨這邊兒的事情倒是少,他年齡太小了,這樣的小舅子被人扛在肩上都能跑,跟著送嫁就是個象征意義,代表娘家有人,不會讓女兒隨便被人欺負。
種種習俗講究,說得上說不上的都有,紀墨本來還以為能夠單純看場熱鬧,祝福紀菊花以後幸福,哪裏想到那一步步流程什麽的,他下意識會去想“為什麽”之類的,腦子竟是一點兒都不得閑,嘴上也跟著問了很多禮俗淵源。
這等熱鬧日子,幾個大人愛跟他嘮叨,還是男方那邊兒的小弟弟,比紀墨大一歲的郭園給他講了講,那可是真正的孩子,能講什麽,一句兩句是從大人那裏聽的,其他的就是車軲轆話加上一些你來我往的問話,外帶自己的聯想,來來回回,兩個雞同鴨講的,明明對彼此的問題都不太感興趣,竟是還一直聊下去了,看起來感情挺好的樣子。
最後還約好了來年一同去酒坊候選,竟是郭家找了人安排,要把郭園提前一步弄進去,原因竟是也嫌棄對方話癆。
回門的時候紀菊花笑著說起來,她婆母那邊兒看著兩個小人兒聊得好,準備問過紀家父母的意思,若是可以,就一並送進去,反正遲早都是送進去的。
“趁著年齡小,找個好師傅帶帶,說不得更有前程。”
紀墨眼睛一亮,正合我意啊!再沒想到認識一個小話癆,還有這等好處,他正愁沒處找那杜美呐,這名字,一時間也不好判斷男女,但從傳統看,應該是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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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2
終於有2了,感慨萬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