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紀墨的雕刻手藝很是過關, 一個簡單的木頭小人兒很快就雕刻好了,因為王達沒有具體要求, 小人兒被紀墨雕刻成了女子模樣,還是柳葉眉杏仁兒眼瓜子臉的標準古典美女,出於不好意思,身上的線條就不明顯了,直接是圓木棍上美人頭,實話實說,單看很是有些驚悚,像是頭被砍下來插在木棍上麵一樣。
美人頭做得越是像, 就越是恐怖。
王達都不忍目睹了,稍稍停留了一下需要做的下一步,讓紀墨趕著給美人縫上了衣裳,看了幾個世界的古裝,在這方麵上,紀墨的審美在線,長裙絕對是大裙擺的那種, 費了不少的布料, 外裳一罩,縫上, 隻露出頭和脖頸來的美人頓時像是活了一樣, 隻要不掀開裙擺看看裏頭的木棍,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底板撬起來一塊兒, 把木棍底下通過榫卯結構連接的另一根木棍埋入其中, 重新蓋上木板, 遮掩了這處痕跡, 木棍直通湖中,再加一條小遊船,若幹睡蓮掩映之中,遊船隨著人手觸碰向前移動的時候,一旁的房間之中,便有美人推開窗戶,向外張望,似用美目暗送秋波。
為了完成這一設置,紀墨又給美人加上了纖纖素手,保持著一個單手推窗,另一隻手在身前的狀態,如此,當遊船向前,美人隨之上前,伸開的手自然推開了窗,另一隻手就在窗欞前虛扶的模樣。
被精細雕琢的手拉著窗子上的一個小拉手,如此,遊船後退的時候,美人也會隨之後退,美人的手拉著窗戶,窗戶也會隨之被合攏。
如果說之前的微縮模型僅僅是造型好看,能讓人多看兩眼,那麽,加上這個小小的聯動機關之後,那種鮮活之感憑空而出,更讓人喜歡。
最難得的是美人所處的位置,當窗戶合上,從另一側沒有牆壁的那麵往裏麵看,並不能看到美人的身影,這就像是藏在鍾表之中的小鳥,非要隨著時間推移,走到那一刻之後才會從裏麵探出頭來鳴叫。
因為是後加的,創意雖好,工程也不小,光是撬起底板這一步就大費周章,上麵各色建築已經固定好,再要把一塊兒板子撬出一層再在中間挖空一個通道來埋下細棍,這可真是頗費工夫。
好容易完工之後,又是半月有餘,因機關埋得好,上麵修飾得也不錯,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那機關何處,曾經被撬起的縫隙被紀墨小心地填上了膠,再重新上色,再重新裝飾花草,如此一來,便是真的有人知道下麵有什麽,除非真的徹底破壞,否則也不能看個究竟。
從靜態到動態,就是一個小小的機關而已,但還不夠完美。
弄好之後紀墨略有遺憾:“若是能夠多弄幾個這樣的小機關就好了,樹上的鳥也可以換姿勢,魚兒也可以遊動啊!”
底下埋得也可以不必是木棍,太死板,若是用韌度有加的類似魚線的絲線,如何呢?
牽線即動,還能多牽幾條線,比如說一動遊船,便有魚兒向前,鳥兒飛舞,美人推窗,看到的便是這一片動態之景,多好。
遊船之上,若還能有一位翩翩公子,寬袍大袖,負手船頭,在美人推窗之時回望,無聲之中便是一幅讓人浮想聯翩的優美畫麵,是初見,是相識,是久別重逢的回眸一顧?
不僅是美人公子,若是多添幾個人物,熱熱鬧鬧一出遊園會可好,持筆的青年正要寫字,按下他的手,便有周圍的人跟著轉身過來觀看。亭中少女正在下棋,按下她的手,隨著那捏在指尖的棋子落在棋盤之上,周圍的人也會多一些含笑點頭的動作,可好?
若是再進一步,把所有刻意的機關都潛藏,如那無人拂動的琴擺放在空地上,每一根琴弦撥動,琴聲嫋嫋,便有一些人做出動作,一些景色發生改變,讓一切更顯自然,可好?
被這一個簡單的聯動小機關啟發了思維,紀墨總算想起自己小時候玩過的一些後來看起來有些女孩子氣的玩具,最簡單的就是眨眼的娃娃,拉動娃娃的手做動作,對方會眨眼會怎樣之類的,若是把雕刻的人做成空心的,在裏麵埋設各種絲線牽動動作,哪怕是最細微的一根手指,各個絲線拉出來,係在不同的地方,會不會就有了舉手投足之間更為應景的動作呢?
可指點文字,可指點棋盤,可指點那湖中景色,舉起扇子半遮著臉,露出的明眸之中似有竊笑之意,似已發現了那一對兒眸中遙遞的秘語。
想得興起,紀墨直接說了出來,他說得興致勃勃,似乎已經看到了那樣完美的成品在眼前誕生,像是為刻板的模型注入了靈魂,又或者用熱鬧補充了這幽情遙遞的清冷,若是碰上有心思的買家,大概還能數一數男男女女各有多少,湊一湊都配成對兒。
若是腦洞大的,說不得還要給他們每一個都編排一個身世,從這一幕遊園會上的場景演繹出無限的愛恨情仇來。
三個女人一台戲,再有若幹男子加入其中,經過排列組合,不知道多少台戲都能排演出來,連劇本都能來幾出了。
王達都聽得呆住了,他才讓他做了一個聯動小機關,旁的都沒說什麽,他就已經自發想到可以用絲線,還想到了更多的更精巧的機關上,這可真是… …天賦啊!
“你說的那是木甲人。”好容易等到紀墨歇口,王達皺眉說道,“木甲術早已失傳,若以絲線替為… …罷了,不過是小孩子玩意兒,也可一試,隻是你想好如何組合了嗎?”
若是真正做了,才知道木偶想要轉動關節不是那麽容易的,更不要說是勾動指頭了,若是不想在外麵露出空洞的關節和關節之間的黑洞來讓人一眼看到暗藏其中的絲線,又該怎樣讓指節和指節之間可以活動呢?
再有,直線距離上,這種聯動機關幾乎是沒什麽問題的,但若是像紀墨說的那種,肯定有許多存在並不在一條直線之上,總不能一個遊園會,大家排排站,無論是寫字下棋彈琴的,都在一個水平線上吧。
除此之外,便是絲線纏繞的力道問題,撥動琴弦讓其他絲線動起來,再讓絲線牽動的人物做出動作,景物發生變化,想法是很好,但,這其中的力的問題,總需要思考一下吧。
琴弦是平直的,而若不想被看出來,隻能是在琴弦兩端的絲線連接處下文章,連一根絲線還帶得動,連幾根呢?
若想要動態越細微,所需要思考的就越多越複雜,聽起來都是聯動機關就可以了,但機關本身就會給出一個聯動的過程,所有的機關都必然有聯動的這一步,想要完美,肯定不可能是簡單地想想就行了。
“木甲術?”
紀墨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之後就聽得那一堆被王達羅列出來的實際困難之處,傻了眼。
細細一想,也的確是如此啊,想的時候可以很簡單,好像給畫上灑了金粉,就能說那是閃閃發光的陽光,但真正要做的時候,讓畫中的景物真的動起來,陽光展現出來,就不那麽容易了。
“我能教你的隻有機關,你好好學這個就夠了,照著現在這種方法,你若是再要做一個船頭公子,也可添上,旁的,就要靠你自己嚐試了。”
王達的神色似有兩分冷淡,不複之前的熱切。
紀墨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查看了一遍係統,還是“已完成”的狀態,所以好感度降了嗎?為什麽?
比起直白說自己這不對那不對的師父,王達這樣的師父可真是更讓人難以揣摩,對方什麽都不說,可一貫溫和的人臉上顯出冷淡來,難道不是生氣了嗎?可是氣哪方麵呢?
“是我想多了嗎?”紀墨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好高騖遠,走偏了路,能從機關術跳到木甲術上,可真是… …忙悔過道,“那就不加什麽公子了,如今這樣就很好了。”
若是加了個公子,固然能夠增添一些柔情蜜意之類的曖昧感覺,可說不定也會讓真正的買家卻步,古代可不興自由戀愛,誘導閨閣女孩兒衍生情思的書可都是禁書。
書尚且如此,玩具,何能幸免。
“你還小,想的倒是不少。”王達這般說著,臉上重新有了絲輕鬆笑意,紀墨心中一輕,知道自己認錯及時沒事兒了,仰著頭衝王達傻笑:“想得多才能走得遠嘛!”
這可真不是一個小孩子該說的話,強行挽尊得失策了,說完就有懊悔之色的紀墨看著王達,卻發現對方目光悠遠,似是想到了什麽,輕聲感慨:“是啊,以前就是想得太少了。”
飄遠的思緒很快回轉,在紀墨頭上揉了一下:“把東西收拾好,該吃飯了。”
“哦,好。”
紀墨認命地收拾東西,那個櫃子之中開始沒做隔板,但隨著東西增多,有些不夠放了,直接挪了一個小木凳進去,把這一個微縮模型放在凳子上,下方則是各色榫卯,關好櫃門,上鎖,再無人能夠隨便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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