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夏娘講的故事也是平民百姓對巫祝的印象, 即有病不用針藥,北麵而咒, 可愈疾活人。


  故事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有王子生病,求於巫祝,巫祝用符咒禳禱之法,治愈對方的疾病。


  這是巫祝所學技能最小的應用方麵,大的方麵還在祭祀上。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


  祀便是祭祀天地鬼神,若無例外,每年都必有一祭以敬天地。到了鬼神上, 祭祀就更多了, 也稍顯頻繁, 所謂“大祝”“小祝”, 於巫祝這一職業下的分工頗為繁多,王、後、貴人等的喪禮祭祀, 國家的祈福安災, 自然災害,外交戰爭, 以及一些重要人士的新生兒祈福,都是由巫祝負責的。


  隻從這些事情上就能看出來,巫祝這個職業其實就是為貴人服務的,與平民並不接洽。


  意識到這一點, 紀墨突然發現,自己現在是官N代了啊!

  好多個世界了, 終於從底層升級了嗎?成功活下去, 未來必然要當官的那種, 不再是平民了啊!

  睡夢中,都還有些飄忽感,好不真實啊,好幾個世界都在底層奮鬥掙紮,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富貴人家,還是這種必然要當官的富貴人家,這種感覺,以後一定要有統治階級的心態了啊!


  床上的孩子睡姿安然,好一會兒沒有挪動地方了,夏娘輕輕搖著扇子,看那微風把孩子額上的發絲撩起,唇邊兒不覺就有了笑意,這是她的孩子,千辛萬苦,托庇鬼神方才得到的孩子。


  滿滿的成就感都在這個孩子的身上,她的生命已經無關緊要,唯有這個孩子,一定要平安長大啊!

  紀墨五歲的時候正式被大人帶到身邊兒學習,不曾留發的童子時不時摸著自己的短發,總有一種回到現代的錯覺,按照這個世界的觀點,孩童十歲前都是不留發的,免得被鬼神揪住頭發拖走什麽的,可能類似於怕鬼神抓小辮子。


  記下,記下,這條也是專業知識點。


  此外,居住的地方,環境要求,也有不同,紀墨總覺得這是屬於“禮”的一部分,跟階層掛鉤,什麽樣的階層享受什麽樣的待遇,哪怕是門前的台階,也不能隨意更改,同樣的還有門檻的高度。


  但在大人的講述之中,這些卻都是天地法則的一部分。


  誒誒,天地管得也太寬了吧!


  不管怎麽說,對方既然這樣講了,係統也給了知識點了,那麽記下就好了,至於怎樣和自己所知的現代知識,甚至是常識的那部分接壤,那就要等他回去之後好好思量,想辦法自圓其說了。


  大人身材有些瘦削,近幾年,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教授紀墨的時候,時不時都會發出咳嗽聲,他會用帕子捂了嘴,聲音沉悶地繼續講解。


  紀墨在這裏的名字不是“紀墨”,而是“墨”,單獨一個字,在這裏並非指筆墨的墨,而是一種傳說中的鳥,文字還是很原始的,能夠在偏旁部首之中看到小人兒的那種,而“墨”這種鳥,本來的寓意就是鬼神的信使,會帶來寂滅後的希望。


  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字音不同,形不同,意義也不一樣,紀墨都要從頭學起,大人的教授並不快,循序漸進,總共的文字也不多,常用字能有百來個就算是多的了。


  紀墨之前從夏娘的故事之中也感覺到了一些,那故事極為貧乏,比如那王子求醫的故事,是這樣講的:王幼子病,巫祝北麵而咒,十言即愈。


  是的,就這麽一句話,如果一定要拆分,就是三句話搞定一個故事,不敢說是最短的故事,肯定也是足夠精簡了。


  日常的言語之中,可能會多一些無意義的語氣詞,卻不會更多的形容詞,交流起來,各個都像是書麵語,有些地方簡略得甚至讓人感覺到了情感上的匱乏,完全不能夠抒發自身的意思。


  真的是很原始了。


  這種情況下,一篇對天地鬼神的祭文,足有百字以上,真的可謂是長篇巨著了!

  而要命的是,巫祝用在祭文上的文字,並不是通用的文字,也就是說還要再開一門外語,專門學習這種祭文的文字音節,紀墨學得尤其痛苦,因為那文字有點兒類似蝌蚪文,左看右看,好像前麵和後麵都差不多,隨便調換一下,依舊是那樣漂亮而連貫的波浪線。


  更痛苦的是,這些文字的讀音不僅是四聲那麽簡單,中間的停頓間隔,吐息換氣,鼻音卷舌音什麽的… …一整天的學習下來,紀墨覺得嘴巴已廢,正常說話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誰能記得自己說話的時候舌頭是往哪邊兒卷的?呼吸又用了幾次?狼狽地擦了好幾次嘴邊兒的口水,紀墨覺得自己真的是很辛苦了。


  午間的飯是黍米,口感不是很好,卻是一天之中能夠吃得最飽的一頓飯,或者說就這麽一頓正經飯。


  早上的時候除了喝蜜水之外,不要妄圖吃什麽了,除非不介意去啃草吃花瓣,否則不能攝入任何人工種植並加以烹調的食物,不可食肉,蛋類倒是能吃,卻是生吃。


  可以加在早晨的蜜水之中,也要在修行之後才可以喝下。


  是的,紀墨現在是要修行的,每日起來的第一時間,在早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有出現的時候,他就要在點著火把的侍者帶領下去到一個黑乎乎的房間之中,門前的那一段路上鋪著石板,極為平整,閉著眼睛都能走進去,進去之後就是在一眾雕像的圍繞之下端坐。


  房子中心的頂是空的,下方對應的是高台,雕像同樣坐在高台上,跟他們齊平,而高台並不相連,中間凹陷的部分首尾連起,若一個“回”字形,進門的時候要躍過凹陷寬度,那是對大人來說邁步可過的寬度,對孩子來說,也要考驗一下立定跳遠的能力了。


  幸好這方麵,紀墨還算不差,平安度過。


  於高台之上靜坐,謂之“下陰”,不說,不動,不看,安安靜靜於高台之上靜坐,用意念去感知周圍,溝通天地鬼神,代表天地的便是頭上那沒有封頂的天窗和下方緊貼著屁股的高台,代表鬼神的則是周圍雕像,慈眉善目者有之,森然鬼祟者有之。


  老實說,這種場景很像是幼年時候第一次去封神演義宮的樣子,裏頭的閻羅殿也不過如此,難為紀墨再怎麽裝,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哭出來,反而被大人讚許,言稱“不愧是鬼神賜予”之類的話。


  靜坐的時辰直到天光全麵出現為之,陽光鋪灑,周身的溫度因此稍有提高,便會停止修行,可以去喝蜜水了。


  中午的黍米飯幾乎天天不變,就著吃的菜幾乎都是生菜,後來紀墨才知道,他吃的黍米飯並不是蒸熟的,而是燜熟的,所謂不近人間煙火,就是這個意思了。


  當時不知道,隻是默默忍了,和尚都要吃齋呐,他這裏,就當是修行必須了。


  午後便不會再有吃飯的機會,若是實在餓得慌,就去喝蜜水,這是唯一能夠不限時供應的,而按照這時候的科技發展程度,紀墨有理由猜測並沒有人工養蜂,所以這些蜜都是野蜂蜜,來之不易,也算是奢侈的食物了。


  大人教導的課程會持續一天的時間,午飯後有一段休息的時間,下午繼續學習文字發音,那些祭文的內容都是應時而寫,全無備份,大人講授的時候會隨口默來,隻在一些發音上斷續,告訴他需要有避諱,並非正式祭祀,不可把發音完整複述。


  夕陽下墜,天色暗下來之前,大人會讓紀墨觀想一幅圖,這種觀想法很有些不可說的玄妙之處。


  那是一幅樹生金烏的圖,一棵大樹,枝幹虯結,葉片卻並不繁茂,右側一條枝幹上坐著一種類鳥的黑影,黑影周圍是金燦燦的光暈團成一團。


  觀想法是從地上大樹的根須而起,在睡前沿著從下而上的順序開始想,不能一下求全,而要求細,細微處若能顆粒畢現,便是最好的了,而直要觀想到金烏升騰,方才算得上是成功。


  從未接觸過這種方法的紀墨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開始觀想,第一次就沒掌握好分寸,明明說了要細,卻還是囫圇吞棗一樣粗粗過了一遍,睡著前還想著這分明很簡單嘛!

  第二天被考較的時候就被斥責了馬虎,說來這個考較也是神妙,紀墨沒敢說第一天就已經想完全部了,隻說到了根部,被問及是哪條根,幾分幾毫的時候就傻了眼,再看那圖,按著問題去尋,那根須竟是細密,並非單純直線曲線,上麵還有些不明凸起的感覺… …


  這,這是怎麽回事兒啊,昨天看,分明好像沒有的,原來自己那麽不仔細嗎?

  “你須要自己想過才行啊!”提點了一回的大人似極為失望,那悠長的歎息聲中都有著某種哀意。


  紀墨臊紅了臉,第二次就認真多了,集中精神去想,不知不覺竟是睡著了,再問所得,不過於地上茫然,還沒想到根須在哪裏。


  如此成績,反得了讚揚。


  迷茫之餘,專業知識點的增加終於不是一點一點地加了,一次性加了十點,讓紀墨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原來這觀想法如此要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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