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3 章

  這個朝代跟大多數古代有著類似的等級製度, 作為官員的紀父是被推官上去的,說到這種製度, 不得不談一談在沒有科舉之前的時候上層都是怎麽任命官員的了,總的來說是以家族名望支撐個人名聲,最終上達天聽,聽說的人都表示對方出身某某家族,多有才學,必然能夠擔任某一官職的樣子。


  並不用經過考試,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麵試了,有權力任命官職的人會把人找到麵前來考較一番, 簡單對答幾句, 不辱門風家聲, 再有氣度容貌上都相當, 就能夠作為官員備選進入名單,送到皇帝那裏走個過場了。


  皇帝若是有什麽不滿意的, 或者不太了解的, 也許會多問幾句,但因為這些人都是先有了名聲才有資格入名單的, 隻要皇帝不是真的孤陋寡聞,也不會對某個名字生疏到從未聽聞的地步。


  長此以往下來,朝堂之上的官員位置,幾乎都被世家大族所壟斷, 隻有他們瞧不上的微末小官,才能選拔那些在鄉鎮之間出名的寒門子弟。


  這裏所說的寒門子弟其實是有一個誤區在的, 現代以為的寒門子弟就是平民子弟, 甚至還要更差一些, 一定是出身村子裏,幾輩子都麵朝黃土背朝天,腿上的泥洗都洗不淨的那種,還要舉全家之力艱難供養,才能夠供出一個寒門子弟。


  然而事實上,這裏的寒門子弟其實並不是真的寒門,少說也是大地主家的兒孫,擁有偌大家業,有的經商的甚至還富貴非常,不過是缺少上層的支持,上數幾輩子也跟如今的士族階層沾不上邊兒的那種有錢而無權的寒門子弟。


  其中有些甚至已經是小官的後代,但因為比不上朝堂上那袞袞諸公,又沒什麽值得稱讚的血脈淵源,哪怕家境殷實,富甲一方,也依舊是寒門子弟。


  這其中的“寒”主要指的就是朝堂上的權勢了。


  紀墨所在的紀家就是處在這樣一個有些尷尬的位置上,他們家也是想要跟士族攀親的,還差點兒成功了,紀墨的七叔,一個據說集齊了全家優點都往臉上長的人,當年憑著那一張臉得了某位士族小姐的芳心,差點兒就能成婚了,當然,那位小姐也是個庶出。


  不過士族的庶出自然也比寒門的高一等了。


  可惜,那位士族小姐命薄,竟是在婚事真正定下之前就病死了,說是突發急病而死。這裏頭,紀家一直懷疑其中有些水分,卻不好跟士族頂牛,照著對方說的信了,私下裏偷偷打聽,才知道這人長得太好真的是要出禍事的,因那位士族小姐地位不如嫡出的高,嫡出的卻嫉妒她得了好親(看臉),心中不忿做了點兒手腳,本來是想讓人大病一場,吃個教訓,誰知道病著病著就直接病死了呢?


  因本來就沒想讓人死,所以事情做得就不周密,被人知道了。那位士族小姐的貼身丫鬟聰明,悄悄傳出消息來,讓紀家明白功虧一簣在了哪裏,但人已經死了,事情肯定是不成了,本來也不是不能再找下家,也沒哪個規定男方要守望門寡的,何況婚事還沒坐定。


  但這事兒又不是隻有丫鬟一個知道了,知道的人多了,反而惡了紀七叔的風評,再想要找士族小姐成婚,可沒這樣的好事兒了。


  既如此,不如把事情做絕,再留一個美名,於是紀七叔就直接求娶了紅娘,即那位聰明的貼身丫鬟,來了個睹人思人,生生給自己做了一個“情聖”的名頭,也能被人讚一聲“情之極致”了。


  寒門再怎麽寒門,總也不能拿丫鬟充當正妻,為了雙方麵子上好看,主要是給自家的嫡女彌補一二,這貼身丫鬟後來是以小姐的身份嫁過來的,嫁妝什麽的,都是那位庶出小姐的規格。


  因這事情著實尷尬,每每見到,就好像是看到自家做的蠢事一樣,那家還給了紀七叔一個外地的官職,遠遠地把人打發走了。


  紀七叔是祖母的心頭寶,自他走了,祖母便總是不開心,後來看了紀三,非說紀三長得像祖父抱去養了,卻有家中老人兒說紀三其實是像紀七叔小時候,這才讓祖母有了撫養的意思。


  紀墨的父親是祖母的三兒子,這個排行不上不下的,可想而知的不受寵,選官什麽的都沒怎麽借上家族那本就不多的力,最終一個小官到了地方,這跟發配也沒什麽區別了,同樣是外地,無論是官職還是資材,都跟紀七叔那裏不能比。


  越不能比越是讓人心緒難平,紀父公事之外,就很有些放浪形骸的樣子,某些規矩也不是特別講究,比如說排行上,紀墨的排行其實不該是四,放到大宅子中,幾個小輩一順,他這裏也要排到十一二去了,但因在地方上,方便好稱呼,便隻按小家的排行。


  這種細節問題,便可見跟家裏頭離心了。


  到了讀書上,地方上的讀書資源最好的也就掌握在那幾家手中,紀家有幸算一個,便跟那幾家合力弄了個私塾出來,正經的隻麵向自家孩子的那種,也會有幾個自家親戚的孩子入讀,學得怎樣不知道,反正這名頭還是好聽的。


  乍一聽,仿佛有些開啟民智的惠民之舉似的,其實並不對外招生,外頭沒根沒底的人也別想邁進門檻來。


  這私塾距離紀家不遠,因紀父舍得,出書最多,又是當地的官兒,在私塾中還很能說得上話。


  本來繼室所出的紀二也應在這私塾之中就讀,偏偏繼室怕地方上學不好,把兒子耽誤了,也不利於之後揚名——沒有好家族就要拜個好先生,軟磨硬泡地把紀二送到了家族中,也是因她這番心思,才把紀三當個搭頭捧上去的。


  紀墨一直覺得,自己之所以出生後就那樣艱難,遭遇那麽多的算計,不過是因為他是這邊兒眼見得的唯一一個立住的男丁罷了,這就像是個靶子,那些無處可出的怨氣就都朝他匯聚了。


  這也是總在後宅之中的不好處了,如今能讀書了,自然就會搬出來,也是遠離了那些魑魅魍魎的伎倆,能清淨些了。


  私塾建立已有多年,如今紀家方才有子弟進入其中讀書,紀墨心算,紀父這筆投資隻怕是虧了不少。


  與紀墨同時入學的也有幾個,楊家的孩子,楊家親眷的孩子,還有李家的,據說與士族階層裏某個李家有些遠到十萬八千裏外的血脈淵源,這應該不是瞎謅的,但確實太遠了,遠到那一位外嫁過來的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動輒“祖奶奶”的,聽起來十分含糊。


  幾個孩子還沒正式入學,見麵就先行禮,一個個小大人兒一樣,礙於自己也是被提前培訓禮儀的那個,這麽快學以致用,紀墨倒不是很心慌,就是有點兒心累,這還沒怎樣,就先端著了。


  幾雙眼睛互相一瞅,都是平頭正臉的,沒什麽特別出色的,也沒什麽歪瓜裂棗的,這是當然的,長得不好,首先就絕了仕途了,美名不要想,沒有醜名就算是很不錯了。


  世人多以貌取人,這一點,紀七叔的經曆也很能說明了,容貌好到一定程度,的確能夠彌補一些差距的。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放鬆的呼氣聲,像是所有人心底那種緊張競爭都隨之微微放鬆一樣,彼此對視,不覺展開了笑容。


  私塾的先生不姓王,自然也不叫子楚,對方長須過胸,大半已白,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普通的容貌上眉眼舒展,很有些“若無閑事掛心頭”的意思,念起詞句來,半眯著眼,偶爾會給人一種正在小憩的錯覺。


  詩書上,並無一定要求背誦的篇章,但在提問的時候若是不能張口就來,就會挨小手板,尺子一樣的木片,往手心肉多的地方打,拿捏好力道,疼還不會留下太重的痕跡。


  先生身邊兒專門跟著一個負責打手板的青年,也是有點兒恩威並施的意思,讓人在課堂上都不敢不用心聽講。


  詩書外,就是禮儀課了,並不要求射禦之類,這時候還沒什麽君子六藝的講頭,也沒什麽自然科學之類的科目,總共兩項重點,詩書禮儀,顯然是那種“詩禮傳家”的典範。


  私塾之中隻有這麽一位先生,不見王子楚的身影,紀墨一邊兒認真學習,一邊兒努力探尋,按照一階世界的難度,這個王子楚必然就在他附近,或者說他會出現在對方附近,隻要耐心找,總能夠找到的。


  轉眼間,便是小半個月過去,紀墨努力在課餘閑暇把這個小城都逛了個遍,發動同學打聽,也沒聽到哪裏有畫畫出名的人,心中的焦急幾乎溢於言表,對時機上,紀墨有一種估量,四五歲左右,是最好找尋師父,也是最容易拜師的時候,再要大一些,對方的考量就多了,未必能成,難度必要翻倍。


  從李大爺到洪疇,這兩位,若不是他那時候年齡小,恰中了對方的某些心思,否則還真的不可能拜師成功。


  紀墨並不敢故意放縱錯過時間來考量這樣的經驗總結是否作準,隻在暗暗焦急中等到了府山祭的大典,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府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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