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章

  根據轉折明暗以及結構位置的不同, 皴擦之法還有多種表現形式,並不是折疊墨色即可的。這種技法,王子楚並沒有總結, 他自用得隨意, 仿佛本就應該如此畫, 不需要任何的理論支撐,若樹木天然向上長,花草必有枯榮的自然規律一樣。


  到了紀墨這裏, 便需要稍稍總結了,根據效果分類,根據常用處分類, 自己在心中總結一套應用辦法來,固有三分刻板,卻也是模仿的必然了。


  此處, 於樹幹樹身之上,便多為鱗皴,魚鱗般若有粗糙感, 偶爾會用錘頭皴增加疤結形象, 若錘頭擊打而成的痕跡, 顯示樹幹的飽經風雨,成其氣勢… …如此反複, 便是一棵樹幹就要落筆十數, 若是加上枝幹樹葉, 更不知道還有多少筆在等著, 即便水墨畫上很多地方都能虛化若霧, 也要先有具體的景物做支撐, 才能把若幹同類景物略作霧色。


  再有, 遠景可略,近景卻不能,還必要詳細些才能增添細致,水墨畫應該是不講究什麽明暗變化的,紀墨對這方麵也不太懂,王子楚也不曾有要求,但他看那些景物於王子楚筆下似乎都能判斷出一個東西南北陰陽走向來。


  這種感覺模糊,不仔細觀察也不過是一種感覺罷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應該是虛筆濃淡的問題。


  王子楚在畫一個景物時,以樹做比,其陽麵陰麵的不同就在於一麵稍淺一麵稍濃,而葉片描畫之上,因虛實有序,便能讓人在觀看的時候感覺到似有陽光從上而來,讓葉片的一些邊緣都成了虛的,而葉片之間的層疊也必然有陽光經過的縫隙。


  這種處理方式顯然巧妙,紀墨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墨畫必須技巧,可既然看到了,就沒有理由不去學,隻是畫畫的時候還要想著這些,總覺得不是在用手畫,而是在用腦子畫了,同樣的角度,呈現出來的上下左右的區別,明明還是平麵的畫,這樣畫好之後必然也有些立體感。


  道理是沒錯的,畫起來就難免顧此失彼,便是一心二用,也禁不住景物多而雜,很容易就會搞混了主次,這就像是寫作文一樣,一篇文章若是處處有景有事,哪怕還有一條時間線牽著,也不過是流水賬一樣的文章,看不出多少文采,但若是主次有序,合理分布重點和非重點的間隔,便好像那美味佳肴,絕不會讓配菜喧賓奪主,還能增添主材的滋味兒。


  日斜過牆的時候,紀墨才終於收了手,他的畫紙之上總共就兩三樣景物,溪流,樹木,再有一截後門框,有牆綿延,並未全畫,於畫上呈現出來的就仿佛是從門中看向門外的景色。


  他一開始的鋪陳不是如此布局,而是想要畫一幅鳥鳴山更幽的景色,直接以溪水為線,鋪陳開林木花草,但畫著畫著,難免覺出畫葉片的枯燥來,細細勾勒一片葉子,和勾勒一百餘葉子,可不相同,而每一片葉子,還要思考這等布局層疊之下,光從上麵斜照下來,該有哪幾筆虛化,便是葉子之間可互相遮擋,稍稍儉省幾筆,卻也讓人頭禿。


  好容易畫好了一棵樹,紀墨就覺得累了,可能也是站得久,小孩子的身體不那麽耐受,額上全是汗水,手心也是潮濕一片,幾乎拿不住筆。


  換了手握筆,把那隻手放在袖上擦了一下汗,方才重新拿起筆繼續畫,但卻不準備畫那種寬敞的格局了,後加的院牆為了把之前溪流的部分遮擋住,少不得還要添加一些藤蔓之類的,無中生有彌補溪流和院牆重疊部分多餘的黑色。


  畫畫跟寫字一樣落筆無悔,不是不想悔,而是不能悔,墨色落在紙上,便是覆水難收,再無白色能夠遮擋彌補,隻能順著那塊兒黑繼續下去,若不能想辦法遮擋,就要想辦法讓這塊兒黑融於天然。


  紀墨以前曾看過一個有關的小故事,有人畫畫之時落了一滴墨點在紙上,畫作已經完成,若是因為墨點毀了一幅畫,自己心痛自不必說。他舍不得,便在墨點上巧妙勾勒,硬是勾出了一隻蒼蠅來。


  後來看畫的人一度以為蒼蠅是真的,於畫前反複揮袖,想要將之趕走,直到發現是畫出來的,為蒼蠅巧思讚歎之外,也不得不讚一聲栩栩如生若此了。


  墨點還可改蒼蠅,蜿蜒的墨色溪流就難以做出同樣的變更了,總不能是牆上多了一截溪流來,難道這牆還是透視的?

  紀墨便用了藤蔓來掩蓋,藤蔓天然就有著同樣的蜿蜒特性,蜿蜒逶迤,剛好可以接上溪流轉折,如此略添幾片葉,畫得累了,不去想光線變化如何,隻看牆內,便知可以是陰暗角落,如此,葉子也無需葉脈紋路,粗粗勾勒了,暈染些墨色即可。


  再有三朵花,錯落有致,添加一些鮮活之美,也進一步遮擋溪流筆墨,如此,到了後麵,畫畫的速度反而快了,等到紀墨收筆,回眸,王子楚已經不知畫好多久了,正在等著他。


  因是約好了,他也不提前過來看,隻側著身,一側是畫一側是他,斜射之光從窗外而來,讓他整個人都在光暈之下,更添柔和,可堪入畫。


  “可畫好了?”


  王子楚見他回頭,直接問。


  “好了,還請師父指點。”


  紀墨放下筆,拿著畫紙過來,因才畫好,怕有些地方,尤其是墨色層疊之處未曾幹透,他努力伸展著雙臂,讓紙張不至於貼蹭在一起,幸好後來一改,畫的格局小多了,倒也方便他雙臂之間的距離。


  王子楚見他拿得費勁兒,忙上去幫了一把,長桌是專門用來作畫的長度,兩幅畫難以並肩,王子楚就把自己那幅拉到一邊兒,讓一半拖到桌側自然垂下,把紀墨的畫放在了上麵。


  “且讓我先看看師父的。”


  紀墨不急著聽王子楚點評,王子楚聞言,便把紀墨的畫稍稍拉遠一些,一手托起自己畫作已經垂下的邊角,盡量平展,讓紀墨觀看。


  兩人沒做商議,所畫的卻都是那第一眼所見之景,不同的是王子楚並沒有多此一舉添加院牆,采取了紀墨最初所想的格局,直接平鋪景色,所畫也並非全部,他畫畫的速度要快一些,從畫麵這個角度看去,前三四排樹木都能算清晰,而這種清晰的程度又略有不同,逐漸變淡的感覺直接拉開了距離,讓後麵的霧化不是那麽突兀。


  溪流蜿蜒走向更貼合事實,而不是紀墨那種人為製造波折的急轉彎,而這樣的事實落在紙麵之上,便有了靜謐之美。


  草木花朵,甚至林中還有隱藏的灰色野兔,紀墨當時都未曾注意到,看到王子楚的畫才訝然,努力回憶,仿佛是有個什麽在那裏,但兔子不動彈,隻是嘴嚼草的時候,周圍的草也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沒發現也正常。


  “我還以為他們打獵會把周圍的小動物都打了去。”


  上午時候,在王子楚和紀墨漫步林前的時候,那另一個護衛去林中轉了一圈兒,回來就帶著兩隻野兔,這就給了紀墨一種錯覺,附近的野兔必然早就沒了,不止野兔,其他的小動物也不會在,否則,他們何必跑到林中打獵,直接在他們麵前表現打獵手段不就行了?

  此刻回想,卻有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王子楚愛畫畫,希望不影響他畫畫的場麵,又或者這種打獵的粗事,不應在貴人麵前顯露,這才讓這隻野兔幸存下來。


  “哪裏可能都打了去,這山那麽大。”王子楚理解的意思跟紀墨的意思就有相差了。


  紀墨也不再說,沒有留意到景物的確是他的疏忽了,卻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王子楚的畫沒什麽可挑剔的,紀墨看完之後,隻說“極好”,同樣極好的還有那種致鬱效果,第一眼看上去是寧靜的,第二眼看去就能感覺到那寧靜的禁錮,沉甸甸得,像是壓得所有都不能喘氣似的,便是那兔子的存在,也像是黑暗之中窺探的眼睛,透著某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這也算是王子楚畫作的特色了,或者也正是這點特色才讓係統把他列為了特殊的師父人選。


  紀墨沒有特別點出這一條來,小心把王子楚的畫作放在一遝紙張上麵,要看自己的畫了,他很有自知之明,那是必要改的,總要騰出一個改動的地方來。


  長桌可容兩人並排,紀墨的身高是不夠的,還要踩著小木凳,屋中本隻有一個小木凳,在紀墨來了之後,就成了兩個,分別在兩張桌下,腳一勾,就把木凳拉出來,直接踩上去,高度剛好可看畫紙全貌。


  王子楚這才看了紀墨畫作,第一眼就是困惑:“牆邊兒沒有這種植物啊!怎麽我竟未曾看到?”


  “於我想象之中,便該有這樣一株植物,生於牆下,點綴畫麵。”


  紀墨輕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說。


  王子楚隻是遲鈍,又不傻,聽到這裏反應過來,低低地笑起來:“原來竟還能如此,受教了。”


  顯然,對於無實物畫畫,並有部分幻想這類的,他也是能接受的,便是雞蛋比雞大,可能也就是這樣的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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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寫生挺厲害的,不明覺厲那種。完全是以寫文的心思來寫畫,並若幹小學美術老師的教導,感激我現在還記得怎麽畫素描,然而提筆不僅僅忘字,這些輝煌就留在過去吧,O(∩_∩)O哈哈~加油啊,羨慕能夠畫畫的,並其他所有我不會不擅長技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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