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9 章
小蘿莉是當今皇帝的三公主, 說是行三,其實前兩個一個早亡,一個遠嫁, 她這個三公主的分量還是不輕的, 尤其在宮中少有其他姐妹存在的情況下, 獨獨一個女兒, 簡直如同掌上明珠一樣。
正是因為喜歡, 才會得到厚愛, 要什麽就給什麽的疼寵, 因為是對女兒, 反而不會有人多嘴,因為封建社會, 想要當女皇帝的人還沒出現過, 所有人的意識中都是男子繼承家業, 女子就沒了威脅。
所以, 不僅皇帝疼愛公主, 就連公主的兄弟, 也都疼愛公主, 願意把一些好東西跟她分享, 借此表現自己的兄友弟恭。
這次三公主來到珍寵園,就是因為一向對她不錯的皇兄送給她的一隻小狗死了,她很傷心,皇帝就說要再送給她一個, 說是珍寵園有不少,想要什麽都有。
在皇帝的印象之中, 珍寵園這個園子還是很著名的, 卻忘了在先帝時期就分出去一個猛獸園, 之後的珍寵園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皇帝沒想到這個,下頭人也不敢提醒,三公主之前也沒說要親自過來挑,他們都以為是讓下人選好了送上去,這自然有動手腳的餘地,就是送上幾十個任選,說不得其中也不會有一隻是出自珍寵園的。
沒想到三公主親自過來選,因有了皇帝的許可,下頭人也不好說什麽,就這樣稀裏糊塗跟著來了。
紀墨次日又被叫到了小蘿莉麵前,休息了一天,精神似乎好一些的小蘿莉依舊沉靜,不讓那許多人跟著,隻帶了兩個宮女隨行,便讓紀墨再次介紹珍寵園的種種。
“我聽說,以前這裏很多動物,什麽奇珍都有,怎麽昨日竟然沒見到?”
小蘿莉問得隨意,眼神漫不經心地看著四周,像是並不在意回答的樣子。
紀墨卻不敢不盡心,忙道:“回殿下,那些奇珍並不好養,有的要冰,有的要沙,便是食物上,也是各有各的癖好,若不能滿足,很容易就… …”有關“死”的問題,避諱不提,有意無意,紀墨給人上了眼藥,捎帶腳暗示了珍寵園物資被克扣的事實。
事情擺在眼前,總要有個說法,難道要說是珍寵園的管事,現在的大人不盡心嗎?
東西就是那些東西,他已經很努力了,但結果不如人意,又能如何?
“還是你們照料得不好了?”
小蘿莉很會抓話頭,似乎有幾分不悅,人精一樣。
昨天恍若安靜可愛小天使,今天就這樣… …紀墨差點兒沒被她的變臉給嚇到了,那種感覺,就是看著路旁玩沙的小孩兒覺得挺可愛的,上前問了一聲“你在玩兒什麽呢?”,結果對方抬頭揚手就給了一把沙子,還要罵一句非常粗俗的國罵,末了來一個“關你屁事”,那種一腔熱情被投狗屎的感覺… …
紀墨低頭,自己果然不是適合當下人的材料,難得想要推個鍋,暗示一下罪魁禍首是誰,就被揭穿了,還直指無法回避的問題。
不管是不是物資短缺,照顧不當的責任總是有的,哪怕誰都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遇到苛刻的上司,管你是割肉還是放血,哪怕是自掏腰包,該幹的事都要幹了,否則就是不稱職。
“你一定在心裏罵我吧!”小蘿莉冷著臉,看著已經躬身低頭的紀墨,似乎很不滿意他的沉默,“說話啊!你若是不說實話,我就讓人打你板子!”
“我便是說了實話,殿下以為我說的是謊話不還是要打我板子?”
紀墨無奈了,實話根本就是一個偽命題,你覺得自己說的是真的,別人覺得是假的,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評判標準掌握在別人手裏,怎麽說都是別人的理。
“你說。”小蘿莉這會兒很有些直麵風雨的勇氣,揮了揮手讓宮女都站遠了些,“別學那些沒用的,我想聽的是實話。”
“珍寵園之前我不知道,但我在的這十來年,從沒見過上頭送來錢糧物資,園中所有不過是艱難維生,守著這滿園子的花花草草,既不能拔了種糧食,又要盡可能養護以便貴人來時觀賞,動物們還要看護訓練,統共兩個人,這樣大的園子,從早忙到晚都是幹不完的活兒… …”
紀墨說的有點兒誇張,其實園中的花草,他和大人都不太管的,看天吃飯,實在太旱了,也會從湖裏拎桶水澆一澆,旁的照顧就不要想了。
“… …殿下這時候看這園子荒涼,動物種類不多,卻已經是我們努力的結果了,平素省吃儉用,想盡辦法給動物們吃肉吃果子… …”
想起來還有些心酸,好容易托人買了肉來,他們不過吃兩口,剩下的都要做成肉鬆給動物們吃,幸好現在剩下的動物都還算是好養,否則真是要讓人犯難。
這園子大的好處,就是柴火不用到外頭買了,各處走一走,總能從園中找到,就是果子,也有樹上會結,那些果樹,可以說是最得紀墨看重的了,回回都注意著澆水,生怕它們哪日不好好長果子了。
“這是在表功了?”小蘿莉還是那種不滿的口氣,像是早就壓抑著不滿一樣。
紀墨不知道她是看自己不順眼還是怎樣,但這話卻不好答,深吸一口氣,已經感覺到是在高空走鋼絲了,紀墨答道:“殿下覺得,不該表功嗎?沒有功勞,苦勞也沒有嗎?”
這一句反問著實是無禮,幸好褐衣人不在,也沒什麽人約束紀墨,紀墨本來就對尊卑這種觀念並不入骨,這時候倒是難得地敢直視著小蘿莉,平和的眼神之中那屬於淡然的色彩,讓人一眼難忘。
“果是規矩疏鬆,你可知道,你這般表現,足夠被打板子打到死了!”小蘿莉的話還是嚴厲的,可她身高不高,長得又可愛,便是臉上沒什麽表情,這樣的話也不會太讓人驚心。
更何況,能夠說出來,本身就不想懲罰。
“還要多虧殿下寬宥,我才敢說這樣的實話。”紀墨回答得誠懇,這種天生就有權主持別人生死的人,隻把他們當小孩子看,可就看輕了他們,帝王家的孩子要較窮人家的更早熟,有很多,還是一夜長大。
小蘿莉歎了一聲,收回看向紀墨的視線,言語放輕了些,似有些尊者的寬和,“以後可別說這樣的話了,聽著不像樣,是要受罰的。”
“是。”
紀墨應下,神色恭敬,像是先前那些可稱得上放肆的話並不是他所說的一般。
那模樣,看得小蘿莉一笑,輕聲:“人人都有兩副麵孔。”
這又是什麽人生哲理問題,小小年紀,想太多可真不好。
紀墨這樣想著,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那樣複雜的人家之中,若是想的少了,恐怕更不好。
遊園草草結束,下午的時候,小蘿莉才認真挑選了一條幼犬帶走,雪白一團的幼犬還不知道要麵對的是什麽,被小蘿莉抱起的時候,還有些高興,尾巴一直在搖晃,直到隨著儀仗遠走,似乎才意識到要離家了,有些嗚嗚,似是不舍。
坐在車內的小蘿莉動作輕柔地摸著趴在裙擺上的幼犬,那白絨絨真的好似雲朵一樣,“你長大了,該麵對屬於大人的世界了,那些人,總不是以前的樣子,那些好,總也不是表麵那樣簡單… …”
幼犬聽不懂這些話,但那聲音柔和,像是在撫慰它一般,還是很得它好感的,於是,伸出舌頭去舔那柔白的手心,讓小蘿莉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喃喃道:“還是狗好,不會那麽容易生事,若是貓… …”
便是她的父皇,亦不知道,她其實最喜歡的不是狗,而是貓,隻可惜,幼時,她就見過有孕的宮妃因為被貓撲而摔倒,掉了胎… …那宮妃好不好,她已忘了,但那貓,當場就被打死了。
她曾見過它在牆頭懶洋洋曬太陽的樣子,那時候還在想,這可真悠閑啊,若是自己也能上去曬太陽,感覺會不會也很自在,轉眼間,它就成了別人口中的“瘋貓”,死了個沒下場。
自那之後,她就約束著自家的小狗,再不許它跑出去,便是這樣,它還是死了,誰也不知道那掉在地上的水果為什麽有毒,讓貪嘴的它替她死了。
這一想,身上就有些發冷,像是又聽到了皇兄背地裏對人厭煩她的那些話,字字句句,如刀一般,紮在了心上,原來,他對自己的笑容,並不是真的喜歡嗎?
“你說,我的命,又害到了誰呢?”母妃總是遺憾她不是個皇子,否則有皇帝的寵愛,將來必然可以… …可,即便是公主,原來也不安全呐。
小蘿莉有些出神,隻有一人的車上,回答她的隻有幼犬不安分的嗷嗚,短短時間它就忘掉了離別的傷感,重新快樂起來,跟著她裙上的繡線打轉,很是活潑的樣子。
珍寵園中,終於送走公主殿下一行的大人鬆了一口氣,差點兒沒站穩,手扶著門框撐了一下,紀墨忙在一旁扶住,腿傷還沒好,又要跪,這古代的下人可真是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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