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9 章

  柔草被壓平, 塌過來的那些被反複疊加,就成了一個較為天然的草窩窩,窩窩裏麵, 還沒睜眼睛的小獸絨毛短短,微風拂過,似乎能夠看到那絨毛下粉紅的皮, 有些怕冷一般, 往旁邊兒拱去,花瓣一樣粉紅的小嘴微微有點兒嘟起,囁嚅著, 發出又綿又軟的叫聲。


  在它身邊兒,一個嬰孩兒在努力地往它懷裏湊近,一邊兒, 還在微風之中輕輕拂動的繈褓單薄得如同輕紗,隨時都會被吹走的樣子,若不是周圍的草還算高, 能夠遮擋一些外來的風,那還沾著血點兒的繈褓早就沒了。


  細看去, 能夠看到那一張布的繈褓似是從某處撕扯下來的, 並不規整, 撕扯的那條邊兒還有著即將脫落的線, 愈發顯得狼狽。


  誰都知道, 剛降生下來的嬰孩兒是不能爬或走的, 連直起腰來都不能,軟綿綿, 好像某種退化到昆蟲級別的軟體動物一樣, 連小小的拳頭, 都無法伸展開手指,扯住那鬆散到不能夠遮蔽的繈褓。


  但,冷啊!


  野外的風,哪怕是微風,也帶著無法承受的涼氣,而身邊兒能夠感覺到些微的熱源,並一股子透著腥臊的奶香氣,聽著那小獸的聲音,嬰兒若有所覺一樣努力地向它的方向靠攏。


  這種靠攏真的很違背常理,不能翻身,不能爬,手指都伸不開,腿腳都沒力氣,宛若才從魚尾分化成人腿一樣,軟綿綿的,這種純粹的生理上的困境,不是意誌力或者什麽主觀想法能夠克服並改善的。


  如同嬰孩兒現在,努力蠕動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大號的毛毛蟲,繈褓之中暴露出來的皺巴巴的肌膚已經開始發幹,從娘胎之中帶出的濕潤幹了之後都開始發緊,像是一層透明的繭,把人箍住一樣。


  小拳頭壓著身下的草,層疊的草並未經過怎樣的編織,不算平整,但因為反複揉壓的關係,也不是太過紮人,而刺棱棱帶來的微疼,似乎更能讓人感覺到活著的可貴。


  一點兒,一點兒,拳頭壓著地,身體擰啊擰,在繈褓被蹭開大半的時候,嬰孩兒也終於靠近了那熱乎乎的小獸。


  小獸的鼻子湊過來嗅了嗅,似有幾分不滿,“啊呀”一下,發出意味不明的叫聲,小拳拳啪過來,打在同樣沒睜眼的嬰孩兒臉上,力道不大,就是推的感覺,像是在抗拒這不明物體的接近。


  嬰孩兒卻似感覺不到這樣的排斥一樣,使勁兒往前湊,湊近了就在那小獸身上胡亂蹭。


  他知道自己是被遺棄到了母獸的窩裏,還不知道是怎樣的獸,但若是不能在母獸歸家前染上幼崽的氣息,恐怕之後就會變成食物。


  所以,哪怕小獸一點兒也不喜歡他,他還是不斷往對方身上蹭,好似要把那柔嫩的小絨毛都蹭到自己身上一樣,沒皮沒臉地占便宜。


  小獸推了兩下,大約這樣太費力氣,容易餓,又或者本來就足夠孤獨,有這麽一個同樣熱乎乎的小東西陪著也挺好的,在嬰孩兒鍥而不舍的努力之下,它終於接受了這個小東西的示好,側過身來,像是學著母獸的樣子一樣在他身上舔了一下。


  不知道那同樣帶著母親味道的幹涸塗層給了它怎樣的感受,反正後麵小獸就靈動多了,給嬰孩兒舔了全身,來了一個徹底的大清洗。


  嬰孩兒一度擔心,對方舔著舔著,發現似乎挺好吃的,然後就直接下口了。


  據說,有很多寵物吃主人,都是因為開始想要喚醒,於是咬臉,然後咬著咬著,咬出了滋味兒就開始吃了,對寵物那並不強悍的記憶力來說,最開始是想要做什麽的,完全忘了,那就吃吧。


  有證據表明,猛獸吃人都是從四肢腹部開始,而不是從頭臉,所以,這一條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為了避開正在饑餓中的小獸最後也被食欲所掌控,在全身被舔過之後,對方再過來舔,嬰孩兒也無恥地舔了回去,好似口水大戰,專逮著那軟軟的地方去舔,鼻頭,嘴巴,還有眼睛,耳朵… …


  身上絨毛多的地方就算了,倒是眼睛,可以多舔兩下,萬一對方睜開眼看見了自己,直接認主了呢?

  這種想法也並不是毫無因由,生物課上都學過印隨現象,剛出生不久的鳥類和動物,會跟隨它們見到的第一個移動物體而行動,這是為了更好地通過模仿而學到足夠的生活技巧。


  但被無齒的嬰孩兒利用一下,也可以讓它跟自己更親一些,奈何,出生之後還沒吃過東西的嬰孩兒沒有那麽豐富的口水,又不能胡亂動,努力再努力,也就是讓小獸朝著他的那隻眼睜開了。


  格外明亮的一隻眼,像是琥珀色的寶石一般,嬰孩兒看不清楚,而小獸看清楚嬰孩兒的樣子,眼神立馬偏向別處,嫌棄的感覺溢於言表,醜拒。


  不知道身邊兒小獸已經動了頭,位置偏轉的嬰孩兒繼續照著原來的方向去舔,正中鼻頭,新生的嬰孩兒身上並沒有什麽特別令人厭惡的味道,所以,那似濕潤又被微風吹涼的感覺,小獸張了張嘴,另一隻眼睛還是不肯睜開,又把已經打開的那隻眼閉上了,前肢往前一啪,按著嬰孩兒的臉,不許舔了,舔什麽舔,醜東西!


  好似傻乎乎的嬰孩兒不知所以,依舊在舔,小舌頭擦過小獸的爪心,還不曾抓過地的爪心柔軟,粉紅的嫩肉甚至有些敏感,微癢。


  頭懟過去,照著嬰孩兒的臉就給了一舌頭,舔得對方滿臉口水,然後小獸就壓著嬰孩兒,不許他亂動了。


  自己還是個寶寶,就要照顧更小的小東西了嗎?


  不提小獸的困惑,嬰孩兒被按住了,繈褓早在適才的互動之中都散開了,小獸的前肢壓著他,那絨毛被風拂過,擦過嬰孩兒的皮膚,癢癢肉,不能控製的癢讓嬰孩兒忍不住笑起來,愈發無知地像是被逗樂了一樣。


  笑什麽笑,蠢東西!


  又醜又蠢,誰放過來的?


  小獸的眼睛睜開一隻,露出一條縫隙,那琥珀色的光似乎都變得金燦燦的,轉瞬又閉上,有種無奈的感覺。


  又等了一會兒,母獸回來了,嘴裏還叼著什麽,走得近了,是一塊兒肉,血淋淋的肉早就不再滴血,正常的紅白相間,看起來還不錯,肥瘦均勻,不知道是從哪裏撕扯下來的,皮上的毛發不多,應該是被扯掉了皮的感覺。


  草窩窩之中多了個幼崽?

  有些迷惑地放下肉,湊過去聞了又聞,來自母獸的威脅力和氣味兒可比小獸大多了,完全不敢睡,隻怕睡著了就成了別人腹中的食物的嬰孩兒反應快速地伸舌頭舔,拳頭還張不開,揉毛是別想了,所以,與其一拳頭過去讓獸誤會,不如還是舔吧。


  動物之間示好的方式也就那麽幾種,能夠通用的就是舔毛了。


  至於舔到嘴裏的那種腥氣是什麽,來自哪裏,哦,我沒睜眼,看不見,看不著,就當是奶了。


  小獸湊過去,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來,有高有低的音連續起來,像是在說話一樣具有某種音階感,又像是在告狀,被拍了一下的嬰孩兒隻當是在跟自己玩耍,傻乎乎地湊上去任打。


  母獸舔了舔自家幼崽的毛發,又去舔了舔它的眼睛,看到它不耐地扭頭,雙眼睜開,流金璀璨,心中都多了些喜悅,又把那塊兒肉叼過來自己吃,側臥著,由著小獸過來吃奶。


  小獸自己過來吃了兩口,扭頭看到那醜東西還在原地躺著,似有一瞬猶豫,轉過身,走上前,咬著還壓在醜東西身下的那塊兒布,往這邊兒拖,母獸吃東西的間隙,看了一眼,沒說什麽,就看著小獸把那醜東西拖到母獸腹下,壓著他吃奶。


  獸奶的味道可比人奶大多了,心理上的不適多少有些,但,羊奶牛奶也不是沒喝過,雖然是加工過的,但這種時候嫌棄,也有些想太多,能活就不錯了。


  三階世界一上來,生存環境就這麽險惡嗎?

  “這孩子不能留下,我帶出去悄悄送人,你好好養著,婚禮在即,不能暴露這件事。”


  “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消息,隻能讓你自生自滅了。”


  那把嬰孩兒抱出的女人,似乎還有一絲殘存的良心,沒有直接把他扔在曠野之中等死,而是把他放在了一個幼獸的身旁。


  紀墨能夠感覺到最後送自己的那一下,很像是風,輕柔得感覺不到任何的實體,落地又平穩,送他過來而不驚動幼獸的手法未免有些高明。


  野獸的直覺真不是開玩笑的,在它做窩的附近,出現任何生人的氣味兒都會使對方察覺,哪怕母獸不在,僅剩小獸,卻也會在生人靠近的時候發出預警,或者閉緊嘴巴不吭聲潛藏起來,或者直接大叫出聲,讓沒走多遠的母獸跑回來救命。


  所以,能做到這樣的事,是武功更高了嗎?還是… …修仙?

  紀墨當然期望是後者,但對前者也有期待,不管怎麽說,能夠見識到更高層次的世界是怎樣的,總是讓他心生歡喜,人類對高層次的渴求,一直都在,古代表現的是希望長生,現代麽,則希望衝出宇宙,哪怕,隻是見一見也好啊!


  若攀登高峰,若不到頂,看一看那裏的風景,總會覺得白來了一趟,心中遺憾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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