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3 章

  “師父, 鬆手,鬆手,耳朵要掉了!”


  葛根不敢反抗, 又不敢過分掙紮, 人高馬大,卻憋屈得像是縮成一團的小可憐。


  這畫麵,實在是有些好笑。


  紀墨看紀師傅氣得不輕的樣子, 有些不明所以, 問:“師父,師兄怎麽了?”


  紀師傅看了一眼進來的紀墨, 張了張嘴,嘴還顫抖著,竟是真的氣得不行,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的樣子, 那眼神兒之中莫名還有些… …愧疚?

  紀墨愈發摸不著頭腦了, 這是怎麽回事兒?

  “你問問你師兄,他都做了什麽好事兒!”


  紀師傅一甩手, 總算是鬆開了葛根的耳朵, 這會兒工夫, 那耳朵已經紅得像是要拽掉了一樣,根部尤其紅,似都有些腫了的感覺。


  葛根捂著耳朵,也不敢揉, 疼得直吸氣,連聲喊冤:“師父, 我真的沒做什麽, 真的!”


  “你沒做什麽, 那小橋模型怎麽回事兒?不是你賣的不成?”


  紀師傅氣得手指著葛根,嚴辭厲喝,“若不是我留心,還真是不知道,你說,是不是你拿了你師弟的東西偷偷去賣?!”


  上次紀墨告訴紀師娘此事,不過是想讓大家心底有個腹案,免得到時候看到他給師兄的模型用料更好,而有什麽對比之後的不滿看法,哪裏想到葛根竟然把模型拿去賣了。


  “不,不是的。”


  “不是的,師父。”


  葛根和紀墨連忙出聲,兩道聲音疊在一起,兩人互看了一眼,紀墨先開了口:“模型是我送給師兄的,我還以為師兄是要送給心愛的人。”


  葛根對這個回答愣了一下,顧不得還在被師父斥責,笑罵一聲:“你這小屁孩兒,還知道心愛的人!”


  等到感受到師父的怒瞪,方才察覺這會兒情況不對,連忙賠著笑臉道:“師父,我就是看師弟做的那模型實在是好,我這等粗人,身無長物的,拿著不是浪費嗎?放的時間長了,也就不值錢了,幹脆趁著還新鮮,賣個好價錢,賣來的錢我可沒獨吞啊,家裏頭添了肉,還給師弟買了吃的,剩下的也就不多了,我給師父取來,師父別生氣了!”


  知道紀師傅生氣的源頭在哪裏,葛根就定下心來,說完這些還補充了一句:“師弟都說不介意我賣了的。”


  我那是不介意你送人!紀墨很想反駁一句,但對上葛根那擠眉弄眼的討好樣子,再看紀師傅稍微緩和的臉色,終究還是遮掩了一句:“給了師兄,就是師兄的,師兄賣了也好,送人也好,都由得師兄處置。”


  知道弟子沒有學什麽惡習,偷人東西,雖還是對他賣了模型這點不滿,但紀師傅也不好追究太過,否則倒像是真的扒著對方手裏那點兒錢似的。


  “你的錢你自己收著,我幾時要過你的?”


  紀師傅這般訓斥一句,再看葛根,還是覺得看不順眼,但若此事也得了紀墨的同意,他這個做師父的倒不好再摻和什麽,隻語重心長地說:“你師弟念著你的好,願意把東西送你,你轉手就賣了,在你心裏,你師弟的情誼就值那幾個錢?”


  這話有些重了,任何時候,情誼都不該用金錢來衡量,無論錢多錢少。


  葛根這時候也正了神色,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一時的小機靈換來這樣的結果,下意識揉了揉耳根,對紀墨說:“師弟,那些錢,回頭我就都買了吃的,給咱們加餐——”


  話到此,也算是過去了,紀墨正要擺手說沒什麽,結果葛根接著說:“就是你那手藝,實在是太好,能不能教我?”


  這話才出口,在他旁邊兒的紀師傅就極其順手地打了過去,大約是打得手疼,幹脆撿起了一旁的雞毛撣子,掉過頭來,拿著那杆子去打葛根的後背。


  “混賬東西,你怎麽有臉!”


  眼看著紀師傅比剛才更氣了,氣得渾身都哆嗦,紀墨就覺得不好,連忙上前去抱住紀師傅的大腿:“師父別生氣,別生氣… …”


  “師父。”葛根這時候倒是不聰明了,也不躲,扭頭就在紀師傅麵前跪了下來,背上挨了幾下狠的,還是把話說完了,“我跟著師父學了好幾年造橋,師父也知道我,技藝上沒什麽長進,也就師父領著,才能不出錯罷了,這輩子沒什麽出師的指望,可我這一年大過一年,再要尋別的去做,我不會,也不甘心,可若是這樣過一輩子,我一個還好,若要娶妻生子,拿什麽養家?”


  不是不能養,但辛苦多年在外,拿點兒零散小錢回去,又辛苦又不掙錢,就不是葛根所求了。


  倒是模型這樣小東西,以前沒人想過,現在有人做了,似乎也不難的樣子——紀墨做第二回的時候,葛根就留心了,他其實也聰明,就是算不好比例之類的,但在模型上,似乎又不必那麽強求比例,就是再誇張,模型也能立得住,也不會真的被水衝倒,擔什麽責任。


  “我就想學著做模型,學了那麽多年造橋,大橋不敢說,這樣的小橋,我也看師弟做了,我也是能做的——求師父允許!也請師弟同意。”


  別人家的手藝,看會了算是偷學,不獲得正主的同意,除非以後葛根永遠不把這點兒技藝露出來,拿出去賣錢,否則正主知道了,上門斥責,他是會壞名聲的,所以,求得同意就很重要了。


  哪怕隻是口頭同意了,葛根也不怕人言,能夠理直氣壯地靠著這樣的技藝賺錢了。


  這也是他為人心善,講究一個名聲,否則,直接借故出師,離了此地,天南海北的,到外地憑此賺錢,難道紀墨還真能知道不成?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追過去斥責。


  這會兒求同意,就是一個下定決心的意思,別人若是不同意,他名聲不好也能做得,若是同意,自然是皆大歡喜。


  紀墨感覺到了那無言的強逼之意,但在對方放低姿態的狀況下,這種逼迫也不那麽明顯,比較容易接受。


  紀師傅同樣也感受到了,他說不出其中什麽不對,但那種感覺很不好,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可要就此懲罰,說把葛根逐出師門,多年的相處仿佛還在眼前,這個弟子也是幫他處理了不少事情的,不能說一無是處,更不能說沒有情分。


  “師父,師兄要學就學嘛,這也沒什麽,本來就是很簡單的,我也不指望這個賺錢,我是要跟師父學造橋的,以後要當造橋匠的。”紀墨天真的話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對著紀墨,紀師傅臉上略顯緩和,“別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以後他不是你師兄了!”


  “師父!”


  葛根有些不敢信,猛地抬頭看著紀師傅,眼中似乎有了層亮亮的淚光。


  “喊什麽,你都說以後不做這個了,還跟著我學什麽,既然你師弟允許,你就去做,就當你出師了,不必再跟在我身邊兒。”


  紀師傅說完,頹然坐在一旁,雞毛撣子也隨手扔在了地上。


  不等紀墨撿起雞毛撣子,葛根先撿起來了,膝行著來到紀師傅麵前,雙手把雞毛撣子捧起,遞給紀師傅:“師父,你永遠都是我的師父。”


  這話真心誠意,不僅說的葛根紅了眼圈兒,就是紀師傅,神色之中也有些難言的柔軟。


  他隨手把雞毛撣子放到一邊兒,說:“行了,別鬧騰了,早點兒休息,明兒你愛做什麽就做什麽,隻一條,以後你師弟若要憑此賺錢,你不能阻撓。”


  任何生意,就怕占先,占了個先,不管好不好,以後說起來人們第一印象就是這家的,而不是旁人家的,若幹年後,也可憑個老字號取勝。


  紀師傅這樣說,也算是為紀墨做了些長遠打算。


  紀墨心中一暖,笑容便甜了:“師父不必操心我,我以後肯定不做這個的。”


  若是做模型賺錢,跟做機關有什麽區別,那都不是造橋,可不是自己的主線任務。


  “師父放心,我肯定不會的。”葛根心上一喜,臉上就帶出來些,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挺直的腰板也軟塌塌下來,一放鬆,就覺得疼,“哎呦”叫喚著,也不見外,連聲抱怨師父打得狠,還讓紀墨這個師弟過來扶他起來,說是疼得站不起來了。


  這般活寶表現,倒像是先前如同決裂的場麵從未有過似的,一下子就把某些感覺給衝淡了。


  紀墨扶著他站起來,葛根又呲牙咧嘴地說:“師父若是不鬧出來,我還要晚點兒說呐,還不知道這門生意能不能成,不能成,我還要跟著師父吃飯的。”


  紀師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對上這麽個厚臉皮的弟子,真是生氣都無力,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背起手回屋了。


  紀墨扶著葛根回屋,給他看了看後背的傷,都泛了紅痕,最中心似還有些發紫,可見紀師傅下手不輕,倒是不用上什麽傷藥,隻睡覺平躺必要耐著疼了。


  “師弟別怪我,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不是造橋那塊兒料,再怎麽都是不成的。”臨睡前,葛根袒露了些心聲,在紀墨出現之前,他何曾沒有過嫉妒,最後不過無用罷了,有些事情,強求不得,想通了,決定退了,方才覺出這海闊天空來。


  隻,有些對不住師弟。


  紀墨不知道說什麽,他似能理解葛根的那種絕望,在麵對某項技藝的時候,那種如同天塹的溝壑阻擋了前行的路,再怎麽努力都無法跨越,該怎麽辦?

  隻要想一想,就對新的技藝充滿了恐慌,會不會自己也有一天,會麵臨那樣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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