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9 章

  建造虹橋的時候, 紀師傅沒能親臨現場,紀墨一直以為是他腿腳上的毛病,實在是不想動彈, 等回去了才知道不知何時, 他竟是已經病故數年了。


  “你師父不想告訴你,免得擾了你,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師兄也都沒說… …他知道你的心意, 不想你耽誤了造橋的事兒… …屋子裏的那些模型, 都是你做的,你師父說也都留給你… …”


  紀師娘絮絮叨叨地說著, 對她而言這件事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悲傷早已過去,再說起來,隻有些淡淡的不舍, 她留在這裏就是為了見紀墨一麵, 之後她就要到鎮子裏去住了,她還有兩個兒子, 要被接去供養。


  “這房子也留給你住著, 什麽時候不想住了, 在門上掛上鎖就行了… …”


  村子裏頭沒有那麽多講究,沒到夜不閉戶那麽誇張,可大白天,開著門, 也不是很怕別人進去。


  紀師傅當時的話說是把房子留給紀墨,到了紀師娘這裏, 打了個折扣, 這房子, 她舍不得,哪怕她知道紀墨這些年如兒子一樣在他們身邊兒,身無旁產,可還是舍不得。


  一輩子坦蕩,隻在此事藏了私心,改了紀師傅的話,紀師娘忍不住心虛,眼神移向別處。


  紀墨沒有看她,回來就恭恭敬敬在紀師傅的靈牌前叩拜上香,冉冉上升的香煙很快彌漫在狹小的廳堂之內,紀師娘的聲音,隔著煙霧而來,像是遠在千裏之外,絮絮的,並不那麽分明。


  “什麽時候的事兒?”


  聲音有些啞,紀墨真沒想到上次一別就是如此,明明走之前看紀師傅的身體還很好的,明明… …


  “都很久了——”紀師娘說起來,也就是紀墨走後兩年的事情,當時紀師傅摔了一跤,沒在意,他的腿本來就不太好,還被紀師娘埋怨過不小心什麽的,哪裏想到後來躺在床上養病,竟是再沒起來身。


  兩個兒子也找了鎮上的大夫來看,看了隻說是風寒,一直在吃藥養著,斷斷續續,再沒好起來。


  紀墨聽著,心中大慟,生離死別總是難免,何況紀師傅的年齡那麽大,便是這個年齡去了都是喜喪,可… …


  “我知道了。”


  沒有再跟紀師娘說什麽,對方臉上的神色分明已經過去了,生活麽,不就是要向前看?


  紀墨專程買了紙去紀師傅墳前祭拜,特意自己製作了兩個紙人一並燒了,他跪在那裏,看著那在火堆之中漸漸化為黑灰的紙人,想到的卻是一次次的生死相隔,“沒見到最後一麵,怎麽都不敢信就這樣作別了。”


  麵上的神色已經淡淡,黑眸之中沉澱著的是一次次生離死別的墨色,若被什麽壓著一樣,死死地沉澱在下麵,無法翻湧而上。


  “我隻想人生少些經曆,專注技藝,旁的都不再侵擾,以後回家,仍是少年,可,人生,又哪裏能夠毫無經曆呢?”


  係統選定的師父,是注定的牽絆,有了牽絆,就難以再灑脫離去,哪怕那牽絆總會死在他的前麵,讓他送別,讓他看著那風箏斷線,他確實看不到那斷了線的風箏飛向了哪裏,落在了哪裏,無從尋覓,但那線頭,總還有一端落在他的身上,一個又一個的線頭,讓他也如被拋棄的風箏一樣,孤單零落。


  “師父,我來遲了。”


  “師父,請走好。”


  “師父,我去造橋了。”


  紀墨在墳前叩首,額頭沾著泥土,那泥土似乎都能感受到前麵烘烤的熱度,紙灰在飛,像是飛了漫天似的,呼吸中都是黑灰的味道。


  再起身,離開,轉身而走,紀墨想,他又一次無牽無掛了。


  五年後。


  山區多雨,這雨水有的時候都未必是來自於天上,而是陰天所聚集的潮氣匯聚在林木之上,那葉片如承露珠一樣,禁不住不斷匯聚的水氣,一翻滾,便是點滴落下,像是下雨一樣,落在行人的身上。


  穿過林中,就能看到一處亮堂之所,山岩凸出來一塊兒,光禿禿的,並不與其他接壤,對麵似也能看到些許光禿禿的山岩,兩座山峰並不相連,卻能遙望。


  “好了,拋過來吧。”


  一條柔韌的絲線係在箭杆上,箭來,線來,線頭的後麵係上稍粗的繩子,等到對麵不斷拉拽,讓兩座山峰之間的懸空距離完全被繩子所取代,又會換上更粗也更重的繩子繼續,之後是鎖鏈,鐵做的鎖鏈。


  鎖鏈的兩端都被深深的楔釘釘在了地麵深處,足夠牢固的地基之上不僅澆鑄了鎮獸,還在鎮獸之上壓上了巨石,確保不會因為承重而導致鐵索崩斷。


  一根鐵索穩固之後,另外一根鐵索就無需這樣費力,有膽大的直接攀著鐵索而來,自然就把另外一根鐵索送過來,用同樣的方式穩固之後,就是鋪設木板了,一塊兒塊兒準備好的木板被鋪設在兩條鐵索之上,固定好,再在兩邊兒加上繩子編好的欄杆,係在兩段用來做樁子的巨木上。


  一端,還在鎮獸上建了一個橋亭,上書“望亭”二字,其意,有“且望且停”之意,隻要膽大,不快速過橋,在橋上短暫停留,望著這一片山巒景秀,也是極美的。


  沒有雲海那麽高,卻也多了些仙氣,這鐵索橋,就是山區特有的風景了。


  一切建造完成,一眾漢子看著自己的傑作,心中都是歡喜。


  “總算是完了,可真不容易。”


  “是啊,這都多久了!”


  這種橋,建造的時間看似並不很長,但準備材料的時間就長了去了,尤其紀墨精心,每一環節都要看到位,便難免在有些事情上親力親為,而他的全能,也讓一眾漢子對他歎服不已。


  紀墨行走在橋上,站在橋中間,看著兩側風景,宛若憑空而立的仙人,欣賞世間蔥碧。


  身上的短褂少了些縹緲,臉上的滄桑少了些仙氣,可那渺小一人,能夠立於兩峰之間的感覺… …再想到未來,不知道多少人會見到這座橋,然後驚歎它的險峻,就有一種難言的感慨。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這許多年啊!

  專業知識點早就滿百,紀墨卻沒有馬上考試的意思,他建造的橋還不夠多,所謂的經驗還流於表麵,他還想多看看這世間的風景,多品味品味內心深處的感受。


  又十年,紀墨被官府征用去建造浮橋的時候出了意外,應該是吸血蟲病,這種病讓人死的時候宛若幹柴,好像身上的血都被吸幹了一樣,便是壯漢,病死的時候也如枯柴一樣,幹巴巴的。


  不知道這種吸血蟲到底是怎樣的,紀墨曾經的知識放在這個世界並不通用,那麽,就是這個時候了。


  讓弟子離開,紀墨獨自一人在房中,這是臨時住房,並沒有多少親切的擺設,簡單的屋子之中有床有桌子,除此之外,連凳子都沒有,地方也小,空氣中似乎都能看到那薄如輕紗的白霧,從木板房的空隙之中鑽進來,遊離不散。


  這種,好像也被稱之為瘴氣。


  “就到這裏了吧。”


  第一階段學習結束,是否接受考試?


  “是。”


  早就等候的問題終於得到了答案,考試來臨。


  第一階段理論考試,時間三十分鍾——請簡述各類造橋法式在技藝上的優劣之處。


  “題目好像有點兒難度了。”


  紀墨這樣想著,卻也知道這難度並不在文字描述上,所謂優劣還是要從各個數據的角度來衡量的,好比現在建造的浮橋,純粹就是為了方便快省,真正的載重還是不如的,也就是能夠讓人不至於直接落水淹死的程度了。


  同樣,吊在兩座山峰之間的索橋,所跨越的並非是江河而是山澗縫隙,有著作為橋的溝通作用,卻無需考慮是否會被洪水衝走——能夠飛到半空中的洪水,是不存在的,此外需要顧慮的則是風力對橋的影響,這也是為何這座索橋采用鐵鏈而非簡單的麻繩的緣故,風雨侵蝕,是必然要考慮到的問題。


  作為最常見的拱橋,難易程度則是各有不同,有的技藝簡單,有的技藝高深,若虹橋,便是難上加難的一種,也不太常見,紀墨除了跟在張師傅身後建造過一回,再後來,也不過是又跟著其他人建造過一回罷了,想要獨立完成,顯然沒有那個條件,如今想來,也可算作憾事了。


  一邊想著自己建造過的橋,自己參與建造過的橋,還有不曾建造卻也聽紀師傅講過具體的橋,一邊對這些橋做出各項數據上的對比,還要描述清楚這些橋所適宜的環境,一心二用,那字跡卻分毫不亂,仍然按照紀墨的思緒在往下走,很快,一篇字跡整齊的文字就書寫完成了。


  不等紀墨再檢查一遍,卷子直接被收走,時間到了。


  請選擇考試作品。


  一個個光點在眼前閃爍,仿佛夜幕之中的星辰,每個都有自己獨特的光芒,紀墨看著它們,不由一歎:“又到這個環節了,總是讓人無從取舍,該選哪個好呢?”


  明明應該是很嚴謹的考試,卻因為考試的形式,更像是在賭運氣,便連此刻,都不確定哪個才能走到最後,紀墨不由扶額,且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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