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道
那一年，南門策六歲。在一個初冬的早晨，南門易遞給他一本《黃帝內經》，便是用小篆寫的。
南門策心中感慨，歎息一聲，說道：“纂書分為大篆、小篆。好多人不清楚，甲骨文是纂書。它和金文、籀文、六國文字屬於大纂。那個時候的文字古象特別明顯。我也曾接觸過，但是了解的還不夠深入。
這本書是用小篆寫的。小篆也稱之為“秦篆”，是由大篆簡化而來。”
“哦。”李西河瞪大眼睛，道：“已經有這麽古遠了啊。”
“它應該是世界上流傳最早的成熟文字。”南門策說：“距今有三千多年曆史。要說更為古老的文字，那就有一萬多年了。”
“你連這都知道？”李西河更是驚訝，有些不可置信的笑著說：“難道你也會寫麽？”
“會。”南門策用食指在地上畫了一個一，道：“一字開天，青帝伏羲當年寫下的，算的上是最早的文字了吧。”
“要按照這麽來說，咱們這個民族可不止五千年文明了啊。”
“當然不止。”南門策挺了挺腰板，有些自豪的說：“五千年是咱們自謙的說法，真正的文明上萬年去了。我就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崇洋媚外。雖然現在國家綜合實力屬於發展中國家的地位。可比起那些建國沒幾百年，曆史片拍攝不了幾部的國家來說，底蘊雄厚了不止百倍。更何況……咱們祖宗輩的還有仙人。”
李西河聽到這句話，有種文明社會和傳說碰撞的違和感。
仙人是否存在，他對此的態度是半信半疑。
南門策對於仙人，也隻能暢想下而已。如果再有大戰爆發，幾十個核彈頭眼看就要擊中目標，被仙人一巴掌拍飛，那場麵要多帶勁，就有多帶勁。絕對能將腎上腺素刺激的往上串到頂格。
李西河聽得入了迷，眼睛發亮，繼續追問道：“南門兄弟，那你看這本書應該是什麽年代的？”
南門策灑然一笑，問道：“你們都不知道麽？你還是館長助理啊。”
“不知道。”李西河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說：“別說什麽年代的不知道，就連這本書什麽來曆，我們也都不知道。我來館裏，這本書就是這麽放著的。在我的記憶中，你是第一個來館裏看這本書的人。別說這本書，這裏麵有將近一半的書籍，都是來路不明的。”
“來路不明，幸好你這句話不是在警局裏麵說的。”南門策開了句玩笑，繼續說：“我看看，漢魏之際，纂書已成強弩之末，隻有碑文之類的物品上才有篆書，很少有獨立的作品。
到了唐代，纂書因為李陽冰的大力推廣而複蘇。我曾經見到過他的纂書拓本。上麵字體清秀俊麗，但是卻沒了纂書的渾厚宏偉。
再到宋、元年間，金石之學和複古之風又掀起一股纂書微潮，字體中的意境卻都不能超越古人。
明朝有承元之風，纂書卻也平平淡淡。
清朝時，纂書得益百花鬥豔，進入大繁榮階段，突破筆畫粗細、遲速、頓挫、輕重、方圓的變化，延伸出了另一個分支，也就是現在文人騷客寫的“漢篆”。用筆上摻有些隸書的意味，做為印章的篆書方折更加明顯，都不像著這書上的字體。”
李西河聽他洋洋灑灑扯了這麽多，都是在炫耀知識了，半天沒說到自己關心的書籍年代上去，忍不住打斷道：“那你知不知道，這本書是什麽時候寫的？”
“不知道。”南門策老老實實的說道：“至少應該是清朝以前吧，你看這字體的意境，比李陽冰的書法強上兩三倍。但這本書也算是個老古董了，不然也不會你們收藏起來了，在圖書館裏享受著熊貓一樣的待遇。也可能是你們的鎮館寶書之一吧。”
“你說的也很有道理。”李西河嘟噥著說：“等有時間，我跟館主匯報一下，看看能不能鑒定出書的年份。可這本書上麵連個作者都沒有。要是能夠通過你的研究，發現作者的生平，如果作者是個史上的大人物，這本書不知道可以賣多少錢呢。那可又是一件轟動明州市的大要聞。”
“不要什麽都和錢掛鉤。孤本更是無價之寶。”南門策雙手搭在膝蓋上，書平放在左手掌心，口氣十分認真的說：“很多東西都是無價的，用金錢衡量它們的價值，太失敗了。就好像那些歌星，隨便唱一首爛歌就能賺個二三十萬，不就是個戲子，有那麽值錢麽？好像提了個反麵例子哦。”
“是反麵例子。”
“那現在看書唄。”
“嗯。”
南門策再翻下一頁，依舊是蒼勁有力的纂書。
“吾平日習道，不理俗物。忽一日心中感慨，生活千載，教徒數千，卻無一人能承所學，心中甚憾。七日後，吾將踏碎虛空，飛升異間。一念之間，攥道經萬本。若有同人有緣讀此書，當為同道，可傳我萬千術法。”
短短兩行字，又是看的南門策心中砰砰直跳。
一念之間，就能夠攥經萬本，他當自己是複印機麽，就算複製粘貼也沒有這麽快啊！
“這又寫的啥東西？什麽意思啊？”李西河撓著頭，有些不懂。
南門策怔住了，根本沒有聽李西河說些什麽，他感覺字裏行間似乎隱藏著一股金石之力，直逼腦海，渾身精血為止沸騰。
這……難道是從圖書館找到真正的大洞真經了麽！
爺爺當年費勁功夫，所得到的不過是殘卷，又怎麽會想到，真正的道經竟然就藏在圖書館。
那些苦苦尋覓道經的修道者，可能訪遍民間的旮旯角落，但卻根本不會在乎這個地方，壓根也不會想到它在圖書館。而圖書館的管理人員隻負責看管書籍，哪裏有興趣有時間去看每一本書的內容呢？看來，這世界上陰差陽錯，擦肩而過的事情常常發生，南門策嗟歎不已。
南門策又十分慶幸自己是這般的幸運。
原來它並沒有藏起來，就這麽光明正大的擺在世人麵前，卻從來都沒有人發現。
如果不是因為他得到《大洞真經》殘卷，想要以如今傳世的各種經文推敲，得到真正的經書。他也不會跑到圖書館。
簡單的說，南門策就把這裏當成碰運氣的地方，哪想到自己就真的撞了大運。
南門策繼續往後翻，第三頁是一個“道”字。
僅僅一個道字。
南門策目光落子“道”字上，而後他的眼神便深陷其中。
這好像不是一個字，更像是一道符。南門策感覺自己的精氣宣泄而出，注入到薄薄書頁的這一“道”字上，精氣瞬間就消耗了多半。
而“道”字筆劃之間極其細微的脈絡被精氣激活……
“就這麽一個字，有什麽奇怪的麽？”李西河好奇的問。
南門策沒有回答，他看到墨色的字跡從紙張上脫離，漂浮著蕩入腦海中，瞬間激起一片洶湧的海浪，轟的拍打過來。
眼前猛地一黑，他感覺像是一座山從頂上遮天蔽日碾壓而來。
手中的書不見了，李西河和書架都像是從身邊抽離。
南門策怔怔看著自己下沉，身體像是灌滿了鉛，經過不知多長時間的沉淪後，他陷入到一片虛無之中。
或許，這是一片雪白。
或許，這裏是一片黑暗。
南門策分辨不清楚，他隻能憑著感覺確定自己周圍的環境，整個狀態像是進入到夢境之中一般。
“我這是在哪兒……”
聲音從南門策腦海中傳出，他感覺白色和黑色融為一體，變成茫茫一片……
南門策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中一道明光閃過。
“這就是道中的無極麽？天地初始時一片混沌，然後清者上升為陽、為天，濁氣下沉為陰、為地。陰陽合在一起，既是太極，又是乾坤。”
隨著南門策腦海中的想法，灰蒙蒙的氣體如騰雲翻滾，重新化為黑白兩種顏色，並在他腳下形成一張巨大的太極圖。
南門策的視線正好可以看到太極圖的邊緣，邊緣之外就是虛無。
沒有任何物體，沒有任何色彩。
仿佛整片巨大的空間中，隻有三種物體。
虛無、南門策、太極圖。
虛無之中，忽然有聲音響起：“大道三千，殊途同歸。萬法自然，既入吾道，可得真傳！”聲音雖然有些蒼老，卻給人精氣無窮的感覺。
這道聲音，超出了太極圖，蕩散了虛無。
一瞬間，南門策又回到現實之中。
“……有什麽奇怪的麽？”李西河話音悠在耳畔，稱讚道：“不過這字寫的確實挺大氣的。”
南門策猛地回過頭，目光灼灼的盯著李西河。
“你怎麽了？”李西河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你沒有感覺到什麽嗎？”
“我感覺天有點冷了。”李西河搓了搓胳膊，說：“我是不是該加件衣服了？”
“不是這些。”南門策手指著自己胸口，用力的說：“我，我是說我。我一直都在麽？也不對，我剛才睡著了沒？”
“你當然在啊，沒有睡什麽覺啊。”李西河目光古怪的看著南門策，用手摸了摸他額頭，擔憂的說：“南門兄弟，你該不會是看書看累了吧。”
南門策搖了搖頭，心中驚駭不已。他感覺剛才在那奇特的境地中呆了就算沒有半個小時，總也有十五分鍾。
但是李西河毫無察覺，仿佛那處空間中的十多分鍾，在現實生活中，隻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罷了。
南門策再是去看書上那“道”時，那筆劃之間的脈絡像是幹枯的河流，慢慢破碎。這個“道”再不是符文，而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字，沒有半點出奇之處。
他就這樣捧著書，呆愣了半晌。
“這字有什麽奇怪的麽？！”李西河見南門策一直看著這個道字，好奇的使勁探出脖子，對著書本左看右看，始終也沒有看不出這道字有任何的古怪。
“沒有。”南門策隱瞞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跡，畢竟剛才的情況很不好解釋，而且他人也不會輕易相信。
就在他準備繼續往下翻閱的時候。安靜的圖書館內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李西河的臉色瞬間無比難看。
圖書館的警報有兩種，第一種是火警警報。紙質書本來就是易燃材料，突發大火的話非常危險。
另外一種則門禁警報，因為圖書上裝有磁條，圖書在銷售或者辦理借閱的時候，都會進行消磁處理，拿出門的時候才不會刺激警報。
如今，兩種警報同時作響。
在安靜圖書館中，顯得尤為刺耳。
李西河也慌了神，他在圖書館工作這麽多年，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遇到。
“不好，快放下書，隨我出去看看。”李西河將書從南門策手中拿過，用油紙快速包裹好，放入木盒中。
南門策還沒翻看《三龍天書》後麵內容，就看著李西河把木盒放回書架上。
李西河有些歉意，說道：“不用擔心，書放在裏麵最安全，這裏有多道隔火門。安全做的十分到位，等我去找院長，查明報警情況後，可以再帶你過來。”
“嗯，隻要這樣了。”南門策心中有些失落。
兩人剛走過兩條過道，就見兩名安保人員匆匆趕來。
其中一人衝著李西河招手，道：“快隨我出來，館區馬上就要關閉了。”
幾人朝館區門口跑去。
圖書館的中控室內，一名工作人員聽到警報，驚嚇中胳膊將茶水杯碰倒在地，他來回調換著監控畫麵。看到圖書館內不明所以的讀者。
這和平年代，很少有突發狀況發生。
讀者們聽到警報，也隻是好奇的張望，甚至有人咒罵這聲音影響了自己閱讀。
隻有極少數人匆匆離開圖書館，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安全意識。
著火點沒有找到，中控室的工作人員卻發現幾名持槍男子正順著樓梯朝四樓奔去。
“天呐，這是要搶劫圖書館了啊！”他趕緊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然而，手機卻失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