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紅豆相思（一）
周舟和趙燕綏離開張家的時候，剛好亥時，今夜月皎潔天邊卻有些泛紅，竟也染上了火光。
張家的火燒得蹊蹺，一場大火下來隻燒了主家的臥房還有製香的作坊，下人房的下人一覺睡到了天明。
這瞧著是故意縱火，但卻讓查案的是警察頭疼的厲害，這火像是自己點著的似的不說，查著查著又在張家製香坊下麵搜到了上百具屍骨，雖然皮肉都燒沒了，但屍骨還是泛著一股子惡臭。
這樣的事閩州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但有一點卻是坐實了，張家的人似乎藏著什麽秘密，但是沒人打算深究，這件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閩州香會會長家失火，一夜之間主事的人全死了，消息一出瞬間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鬧得沸沸揚揚的，不過更多人在意的是下一任香會會長花落誰家，張家已成為過去式。
或許有人偶爾會有人記得張家有一昧奇香，想尋覓可終不會有結果，若是尋到了估計又是一樁血雨腥風…………
回到酒樓，招待的還是早間的那幾個，老板沒問兩人去了哪笑嘻嘻的吩咐著夥計盛上和今早一樣的海鮮鍋，但瞧著同早間一樣的香鍋，周舟卻是沒了胃口，縱使蓴菜多麽新鮮也沒動幾筷子，瞧見配菜裏有香菇，胃裏更是忍不住的幹嘔。
這世間其實有比鬼更可怕的東西吧。
唏噓的喝了點湯，周舟交代了趙燕綏幾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沒開門便聽進阿嚒那個狗崽子的動靜，阿嚒今日玩得累了，早早便被夥計帶回了酒樓，偏它聰明一回來便往周舟房間跑去，等了許久，許久之後天就黑了，見著周舟回來了，阿嚒妖嬈得擺弄著身姿，尾巴搖得飛起，嘴裏嚶嚶嚶的，好比“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不過阿嚒這麽一鬧，周舟胸前倒是鬆快許多，胡亂的挼了挼阿嚒油光水滑的皮毛，周舟大大的打了個哈欠，今天有點累了。
回到房內，一粘著床，周舟便開始呼吸綿長起來，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也不知是不是是錯覺，周舟總覺得這一夜床頭多了一個人，有股熟悉的味道，也正因為這個，周舟覺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早間，寒風依舊刺骨，窗外一片白茫透著窗戶紙把屋內印的透亮，是下雪了，雪下得格外大想來是夜裏就開始下的，瞧著雪地裏深深淺淺的腳印，周舟不禁打了寒顫，這天可真冷不過化雪可能更冷，嗬了一口氣，周舟搓了搓手。
另一邊，聽到動靜，阿嚒一個勁步從門外闖了進來，黑色的皮毛早已浸濕還粘著一些雪跡，不用猜，這貨鐵定一早就出去野了，瞧著阿嚒這模樣周舟心情有些複雜，按照人的年齡來算，阿嚒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算不上是高齡可總這樣折騰卻也不好，但回過念頭一想，“人生得意須盡歡”跑得動的時候確實有必要出去多走走多看看。
不覺，阿嚒頭上的雪已經化了。
跟著阿嚒一路閑逛，瞧著雪景轉了幾圈，周舟去找了趙燕綏，這樣的天合適睡覺可現在卻是沒有什麽睡意。
跟著招待走了一圈去了雅室，趙燕綏正在溫酒，似乎是猜到周舟要來，提前準備了兩個酒盞。
紅泥小火爐前，趙燕綏一襲鴉青眼角溫柔，再往後也不知是酒家是在哪折了幾簇紅梅，足足有一環抱多，雖說有時候一團紅豔豔的有些俗氣，可是用青白瓶裝起來倒是多了幾分雪地紅梅的韻味。
趙燕綏本就生的白皙，現下應著雪色，紅梅，別說是一整張臉就是額頭前那些細碎的頭發也是徒生美感，整個看起來，像極了一副畫，“月下仙人”的模樣。
瞧著趙燕綏，周舟有些失態，眼前人真是每一回都能美出新高，看了許久，周舟才收回目光。
“先生今日格外好看。”隨著趙燕綏的示意落座，周舟一點也不含蓄。
聞言，趙燕綏不由失笑，腦海裏莫名想起周舟一襲紅衣迎娶張儀的模樣，再瞧周舟現在一個勁的盯著自己，嘴角不著痕跡的勾了勾，拾起桌上的綢布端起酒壺往周舟身前的酒盞中，慢慢將酒滿上而後視線灼灼的對上周舟的雙目;
“那舟舟喜歡嗎？”
“喜……喜歡的，沒人……會不喜歡先生……。”是趙燕綏的目光太過於灼熱了吧，麵對趙燕綏眼中的笑，周舟有些閃躲，不知為什麽，同樣的問題隔了不到幾月再次提起，回答的時候卻是有些亂了手腳，在某個隱秘的角落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發芽，心下癢癢的像是被貓抓了一樣。
周舟有些不知所措，端起酒盞就往口中送，末了才發現自己從未喝過酒，記得很小的時候在街角常聽人說“二兩酒配三兩肉神仙也得被哄下來”當時饞過一段時間的，酒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呢，為什麽還會有酒徒這種存在？現下嚐了自覺辣得緊，也燒得厲害，一口氣喝了小半杯，周舟也不清楚自己有什麽感覺，隻覺頭有些暈。
再然後便是胃裏暖暖的，有種飄飄忽忽的感覺，然後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了很多美人，再然後周舟直接趴睡在桌子上，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百分百認為是趙燕綏在酒中加了料………
縱是阿嚒也嚇了一跳，瞧著周舟冷不丁就這麽倒下了，阿嚒警覺的齜起牙來，不過又很快敗下陣來，趙燕綏隻不過是笑了一下，阿嚒就嚇得夾起了尾巴，趙燕綏對狗似乎有種天生的壓製……
被笑容威脅了，阿嚒很委屈，不過昨天夜裏才是最委屈的，大半夜的它睡得好好的，這個平日裏看著人模人樣的人居然登堂入室堂而皇之的在周舟房裏坐了一夜，這便也罷了，天明時分自己走了也罷，還把它也帶趕了出去，說什麽“男女有別”…………阿嚒不懂，它隻想陪著周舟，不過後麵雪挺好玩的…………
關於周舟不會飲酒這件事，趙燕綏事先也是不知道的，他以為她會的…………不過這樣似乎也挺好，因為周舟這樣很可愛，歲月靜好。
或是被雪色晃到了眼睛吧，趙燕綏目光有些閃爍，抬起酒盞一飲而盡，瞧著桌上睡得正熟的人，趙燕綏複雜的笑了笑，從裏間搬了個軟榻，把周舟抱上去又調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後，自顧的走了出去，許久才拿著一床錦裘和一架古琴回來，幫周舟蓋好被子，便盤腿撫起琴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錚，錚，錚……這是曲雅曲，傳聞卓文君便是因司馬相如一曲傾的心……
嗒，嗒，嗒……窗外和著雪飄起了細雨，此番傾的又是誰的心。
反正傾的不會是阿嚒的，耷拉著眼皮是不是偷瞧一眼，瞧著瞧著自個兒也睡了過去，其實這琴聲似乎還不賴。
一人一狗的心大極了。
周舟酒醒的時候剛好到了飯點，一陣冷風吹來不急瑟縮了一下，頭有些沉沉的，鼻息間有一股熟悉的草木香味，想起夢中的四時春暖，風聲鳳鳴，掀開身上的錦裘直起身來，雙腳準備落地卻被一道聲音阻止，
“舟舟現下酒醒，還是先在錦裘裏先暖著吧，以免冷到了晚間頭疼。”
聞聲就知道是誰，不知怎的周舟覺得自己離開太原後便變弱了，不是想睡覺就是直接睡了過去，心裏有些別扭，但瞧著門口的人，還是敗下陣來，緊了緊被子靠在軟榻上。
瞧著周舟一副我很聽話的模樣，趙燕綏笑了笑又點頭示意隨侍將帶來的湯盅打開，醉酒的人還是先喝些湯水比較好。
打開湯盅是天麻烏骨雞的味道，乳白的湯上飄著一層淡黃的油看起來就很有食欲，隨侍給周舟盛了滿滿的一碗，見周舟喝了且有些意猶未盡，討喜的臉上登時現了兩個酒窩，“看來這湯是很和小姐的口味的，不過也是，這整個下午先生可一直都待在廚房裏呢，起初我還覺得像先生這般的人應該是不會煲湯的；
“現在看來倒是我有些膚淺了，先生神仙一樣的人有什麽是不會的呢？不過這樣想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呢，小姐是不知道，方才廚房裏那些個小丫頭見了先生就跟丟了魂似的，就連那個黃大娘也一直盯著先生呢…………”
“嗯，很好喝，我也不知道先生會煲湯的。”周舟又喝了一碗湯，聽隨侍的話周舟卻聽出了另一層含義，趙燕綏今日又招蜂引蝶了，好看的東西果然是人人喜歡的。
一時氣氛有些不對勁，隨侍察覺到自己好像多說話了，搓了搓手找了個由頭悻悻的出了門，臨走前還不忘把門給關上，房裏一時隻剩下了兩人一狗。
久久無言，倒是阿嚒先開的口，趙燕綏煲的湯著實是鮮香的，它也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