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比翼連枝（六）
岩洞內，實在冷得厲害，不過有這種體會的大概就隻有阿嚒一個。
“…………”
路還在繼續，印著煤油燈的光，四圍都是一片暖光，營造出一番平靜的假象。
愈進深處，周圍的景象也開始發生變化，原先粗糙的石壁開始被光滑的石英石取代，又或是月光石吧，因著石壁的變化，倒是不用打燈也可以看得見路了。
許是太冷的緣故，水滴都被凝固成了一道道冰棱，掛在頭頂，仿佛聲音稍微大一點，頭頂上的冰棱便會掉下來。
石壁上晶瑩的光透過冰棱，顯得格外柔和，像極了天上的明月，都清冷但都溫柔。
這或許就是蓮蕖對張芙的守護。
再往深處走去，岩壁上多了許多枝藤纏繞，但看起來更像水草和青荇，洞內也越發潮濕起來，再走幾步，腳下隱約可見漣漪，可洞中溫度這麽低，那水竟然沒有結冰，這水是活水，想來這洞中還有其它的出口。
又過了五刻，按照行程應該是走到山洞的腰腹部了，一路唏噓周舟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一直跟著或是看著，可四下打量卻隻有水草，再觀腳下，水位好像高了幾分，原先隻是浸濕鞋跟，現下卻淹沒了整個鞋麵，照這個速度下去，恐整雙鞋襪都得浸濕。
周舟停下了腳步，環顧四周，攔住趙燕綏的去路，“先生，難道不覺得怪嘛？”
“嗯”趙燕綏認同的點點頭，隨後熟練的撫上周舟的頭，接著祭出一張符紙向空中擲去，霎時窄小的山洞中猛然炸起一陣火花。
隨著符紙的燃燒，山洞中開始響起了風聲或又不是風聲，仔細一聽聲音是從地麵發出來的，準確的說是地麵上一簇簇青荇草發出的。
“是蓮蕖在監視我們？”瞧著地上的青荇草像老鼠被踩了尾巴一樣的嘶吼，周舟別過頭去，可腳邊一直遊離著青荇草，就算不去想腦子裏還是不由浮現出一些不好的畫麵來，仿佛真踩到了某種東西…………突然有些惡寒，思想神遊之際，身下卻是一輕，等想起要掙紮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在趙燕綏背上了。
周舟征住了，還沒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耳邊又傳來趙燕綏溫潤的聲音：
“別動，女孩子家家的，總是要先保護好自己多注意一些的，此處寒涼又是冰水，浸濕了鞋襪…………不好。”
“好。”周舟呐呐的應了聲，之後便乖巧的像隻兔子，也忘記了掙紮。
這樣的話，周舟生平第一次聽人對自己說，從前是，將來她也以為是…………
這樣的話真好聽，比冬日裏的蜜罐子還甜，周舟很喜歡，或許而後再沒人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周舟現在隻想靜靜的趴在趙燕綏的肩上，趙燕綏的肩很寬闊，不同於記憶中母親臂彎裏的溫暖，是一種莫名的感覺，周舟找尋這種感覺很久很久，久到她認為都找不到了。
鞋麵踩到水麵上不時發出一陣嘩啦聲，此刻波動的是水，也是周舟的心，周舟覺得自己的心莫名跳得特別的快，雙耳也是一陣耳鳴，周舟覺得自己聽不到聲音了，可耳邊又清晰傳來自己的心跳聲和趙燕綏的呼吸聲。
“先生，有一天會離開我嗎？”周舟垂下眼眸，櫻唇開開合合有些猶豫。
聞言，趙燕綏停下了腳步，瞧著水中的倒影，小姑娘嘟著嘴滿臉的糾結，趙燕綏忽而笑了，“先生，永遠不會離開舟舟，除非是舟舟嫌棄先生是累贅，不想要先生了！”
“怎麽會！”周舟精神一怔。
“舟舟是說會永遠和先生在一起嗎？”收起臉上的笑，趙燕綏有些嚴肅，
為什麽說是嚴肅，大抵是因為周舟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吧。
“不…………”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周舟噎住了，眼神有些飄忽，忽而將話題扯遠“先生真的不會離開我嗎，我記得先生一開始是不想帶上我的吧。”
“那夜我在城隍廟等了一夜，其實我一夜都沒睡，那一夜我想了很多，我不知道先生是否會來，那一夜我原是去找阿嚒的，阿嚒之於我是親人，我原想著和它道完別就走的，我不確定先生是否會來，但是即使先生不來，我也會自己一個人走，先……。”
“那我和舟舟的緣分倒是不淺呢？”瞧著周舟小嘴叭叭一個勁兒的說不停，趙燕綏莫名的一陣酸澀，岔開話題道，“將來等這些了了，我便帶舟舟去瑞安見我母親，我母親是個很和善的人。”
“說起來我母親的母家也是太原，當年她和我父親屬於家族聯姻，一開始兩人都是不樂意的，我母親是個跳脫性子，議婚時偷偷更換了八字和小像，可誰想到我父親也這樣做了，兩人看到畫像都以為對方是極其醜陋的人，都提出了抗議，這樁婚事差點兒就涼了，幸得兩家的長輩堅持，這場親事才得以圓滿。”
“我母親說，成親那夜她在喜被下麵藏了根棍子，若是我父親那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就一棍子敲死他，可最後瞧見了人，第一個淪陷的居然是我母親，我父親雖然也嚇了一跳可倒底沒有像我母親那般失態，具體是如何失態，她從沒和我提起過，想來是有些出格了的……”
“我母親性子其實也算是柔和的吧，至少對著我的時候是，我小的時候常要服從族中的任務，一段時間為此失了食欲，我母親便去湘北找了柳四褚學了手燒菜的絕活，她燒菜的時候是最美的，我父親時常這樣說。”
“我母親也很嘮叨，此番，我出門，我母親有叮囑我為她帶一位“小友”回去，我想她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到時候她可定會終日給你做些吃食，然後就纏著你陪她說話。“
“……………………”
提起母親，趙燕綏的語氣輕快且帶著笑意，聽著趙燕綏說起她母親的種種，周舟也開始期待起來，母親對於她來說，一直是一種奢侈的東西呢，她擁有過可那是曾經，周舟不大記得了，不記得鄔合伊長什麽模樣，不記得鄔合伊說過的話，也不記得鄔合伊做的飯菜是個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