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做一個尋常人

  小鎮，還是那樣的小鎮，寥寥幾條街構成了鎮上中心最繁榮的地帶，那一條街的後麵，便是一塊塊的農田  菜地。沒有河流穿過，也沒有高山圍繞。


  這是典型的南方丘陵帶地勢地形，小鎮從發展起來到現在，也不過短短數十年。數十年裏，街道兩旁的房  子建了改，改了拆，拆了又再建。


  可今天，就是這樣一座小鎮，卻讓小白忽然有種魂牽夢縈的感覺。一段時間的行走，他來到了小鎮附近最  高的一座山上。


  山不高，還不到兩百米。小白站在最高峰的一顆大香樟樹下，他俯視著山腳下的鎮中心，臉上卻是終於有  了一絲疲憊的神色。


  連續這麽多天不用絲毫修為力量趕路，饒是一個鐵人，都會感覺到疲憊。可這段時間，他卻從未有過疲憊  的感覺，直至到了這座山上，他卻忽然想停下來好好歇息。


  山峰不高，卻自有微風。微風拂過，一草一木緩緩舒動枝葉，整個天地，似乎在這一刻靜了下來。


  “爺爺，您為什麽不要我長大了去當兵？”


  “傻孩子，當兵有什麽好的，想要報國有的是方法。”


  “不，我就要去當兵。”


  “臭小子，你是想氣死爺爺。我說了，不準去。”


  一段對話由遠而近地鑽進了小白耳裏，聽到這對話，小白很是好奇，在這樣的小鎮上，當兵是件很有出息  的事了，且對這些老一輩的人來講更是一件稱得上光宗耀祖的事，怎麽可能這位老人家還會如此不願意自己的  孫子去當兵呢？


  小白很是好奇地站起來走過去，發現這爺孫兩人倒是很有意思，明明嘴上吵著呢，小孩子卻一直坐在爺爺  的肩膀上，他笑著問道：“老人家，你們爺孫兩剛才的對話真有趣，話說回來，您為什麽不願意讓您的孫子長  大了當兵呢，當兵是件很光榮的事啊。”


  “就是，爺爺，長大了我一定要當兵。”小孩很是執拗地說道。


  老人家先是一愣，隨即便苦笑道：“小夥子，要報效國家真的有其他路可走嘛……哦，乖孫，你先下來自  己去玩會啊。”


  小孩子也就這天性，從爺爺肩膀上下來便自己一個人跑邊上玩去了，老人家將目光從孫子身上收回，這便  朝小白說道：“小夥子，你當過兵嗎？”


  “我？”小白也是一愣，隨即表情古怪地說道：“恩，我算是當過吧，我目前還在部隊任職。”


  “部隊的？嗬嗬，難怪難怪……”老人家目光仔細地打量著小白，然後點點頭：“恩，不錯，有股子殺氣  。”


  “額……”


  小白更愣了，“殺氣”兩個字竟然從這老人家嘴裏蹦出來，要知道他現在將渾身氣息都收斂了起來，可這  老人家竟然還能感覺的出來。不過他馬上就注意到，老人家這般年齡腰板挺直的很，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身上  那氣質完全不同於尋常的老人家，於是他便試著問道：“老人家，您莫非當過兵？”


  “哈哈，算你還有點眼力。”老人家朗聲頗為自豪地說道：“沒錯，我當過兵，還上過戰場，當年反擊戰  我吃過槍子兒立過功，後來因傷複原就回來了。”


  小白頓時正容然後深深一鞠躬：“老人家，您了不起，我得向戰鬥英雄致敬。”


  “老咯，可別提什麽英雄不英雄。”老人家擺擺手歎了口氣，眼神有些恍惚地看向遠方，緩緩說道：“當  年，在那些戰役裏，死去的弟兄太多了。我們這些活著的，可以說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沒有那些弟兄的  貢獻，就沒有我們。什麽功勳什麽英雄，可都是成千上萬個白骨堆出來的。小夥子，我這番話，你明白嗎？”


  “我……懂。”小白神色頗為複雜地說道：“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老人家苦笑搖頭：“當年我們整整一個連，就在一個晚上的衝鋒行動中，活下來的僅僅隻有三十人。後來  這三十人全部分配到另一個連裏，可到了戰爭結束的時候，僅僅還剩八人。嗬，整整一個連的人啊，到最後隻  剩下八人。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原本可以留部隊提幹的，可我拒絕了……”


  “為什麽？”小白不解問道。


  “為什麽要留下來呢？”老人家說道：“我在國家需要我的時候，我衝了上去。戰爭結束了，我想做回普  通老百姓又有什麽不行呢？我不怕死，更沒少開槍射殺過敵人，但我還是認為做一個普通老百姓更合適我。”


  小白緩緩點頭：“老人家，您說得對，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


  “可是……這個道理我在很久後才明白。”老人家扭頭看了孫子一眼，一雙眼眸竟是微微泛紅起來：“作  為普通百姓後，我還是沒將部隊的風格丟掉，卻影響到了我的兒子。我兒子後來偷偷瞞著我去當了兵，在我知  道後，他都已經在部隊提幹了，後來，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就連所在部隊的番號都不告訴我。上一次回家  ，硬是逼著他在家結了婚住了半個月再走，倒是給我留了個孫兒。可這倒好，孫兒都快五歲了，他卻近兩年沒  回來過，更沒任何消息傳回來過。”


  聽到這，小白心中一沉，他可以肯定，老人家的這個兒子，肯定是在特殊部門了，甚至很有可能是隨時要  上邊境線與敵人對決的特種兵。他忽然很想幫老人家這個忙，便問道：“老人家，您能告訴我您兒子的名字，  以及是哪一年入得伍嗎？哦，您別見怪，我剛好在相關信息部門呆過，沒準還能幫你查到點什麽呢。”


  “真的？那太好了！”老人家連忙說道：“我兒子叫趙明理，是08年入得伍。”


  “好，你等等。”


  小白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那部總參給他的手機，先是開機，然後進入了信息檔案調查頁麵。在輸入“趙明理  ”三個字以及入伍時間後，他便調出了一份檔案，看到檔案上標記的“A”級保密標記他就愣住了，好家夥，看  來趙明理進的單位很不一般啊。


  憑小白現在的身份權限，別說A級保密檔案，哪怕是三個S的絕密檔案，他也能夠查看了。打開一看，小白  神色便古怪起來，好一陣子才抬起頭對滿是期待的老人家說道：“老伯，放心，您兒子好著呢。”


  “那他現在究竟在哪，在幹啥呢？”老人家急問道。


  小白頓時有點為難了，沒錯，這趙明理所在的部門正是三十八軍裏頭的警衛團，在警衛團裏的人是Ａ級保  密檔案足以說明這趙明理肯定是進入到備選的中南海警衛人員核心備選人選中了，所以，他還真不好和老人家  直說。


  可看到老人家滿是期待的眼神，他還是沒能忍住，說道：“老伯，您以前也當過兵，應該知道保密原則吧  ？”


  “這個我當然知道……咦？小夥子，你說的是我兒子所在的部門單位，還到那個層次了？”老人家說道。


  小白苦笑：“何止啊……咳，老伯，我這麽和你說吧，您兒子所在的部門……相當隱秘相當重要，說他是  在最頂級最神秘的部門也不為過。所以，您老就放心吧。”


  老人家愣住了，好一陣子才聽他在那嘀咕：“這小子……嗬，這小子……”


  小白是聽出來了，老人家這是既責備又欣慰啊，便說道：“老伯，放心吧，首先您兒子安全問題是不需要  擔心的，另外，過不了多久，他應該就要回來探親的。”


  “哎，好，好……”老人家臉上總算有了笑意，不過馬上他就緊緊盯著小白：“小夥子，你說我兒子所在  的部門那麽隱秘，你竟然一查就知道？你……”


  “嗬嗬，老伯您放心，我可不是在騙你。”小白揚了揚手機，說道：“我啊，所在的部門也隱秘。所以呢  ，具體的就不能和您多說了。”


  “這就好，這就好……”


  老人家長長地歎了口氣，遲疑了下又接著說道：“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孫兒以後不要再去當兵了。我不覺  得做個普通人有什麽不好，報效國家有更多的路。如果真的戰爭來臨，當一個兵最多百人敵，可如果能做一個  科學家給國家發明更好的武器裝備，那就是千人敵萬人敵，小夥子，你說呢？”


  “沒錯，的確如此。”小白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位老人家，能有如此眼光很不簡單啊。


  老人家開心地笑了：“做一個尋常人有什麽不好呢？活在這個世上，盡了家人的責任盡了為國家做貢獻的  責任，這便夠了。就像田裏的莊稼一樣，它們不是上得了大台麵的奇花異草，可他們能讓億億萬萬的人不餓肚  子，有如此作用，不應該比那些好看的花花草草更有價值嗎？要我看呐，正是作用極大的事物的數量多了，才  會顯得普通變得尋常。”


  “數量多了，就變得普通？”


  驀地，小白渾身一震，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可又似乎什麽都迷糊著，他嘴裏呢喃著，腳下卻不由自主地  走開了……


  老人家剛想要開口邀請小白去家裏吃頓便飯時，小孫子卻在一旁喊了：“爺爺，爺爺，快來快來，我抓到  了一條大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