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東之局7
陳名夏說話雖然難聽,但他說出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就是普通百姓根本不在意誰當皇帝。特別是朱聿鍵,他是朱元璋的九世孫,正統的大明藩王。不但一些普通百姓,就是一些官吏鄉紳也將他當成繼承皇位的一個選擇。而且從始至終,他都未曾改過“明”這個國號,給人的感覺他是在興明,而不是滅明。
王章惱怒萬分,但卻反駁不了,氣的渾身發抖。
周顯出言斥退陳名夏,向王章道:“王知府也坐下吧!如若朝廷能主動改革稅製,我當然樂意接受,也不會出此下策來違背朝廷的規製。但高撫台、吳知府、王知府,你們都是京官出身,覺得這可能嗎?一件小事都能爭的天翻地覆,一點小利都能爭的頭破血流。等朝內大臣爭出個結果,這天下是不是還姓朱都說不準。所以,此事無需再議,無論遭遇怎樣的指責我都要施行。將來若是朝廷怪罪,我一人承擔即可,與諸位無關。太衝,你給諸位簡單介紹一下具體的施行方案。”
黃宗羲站出來向眾人拱了拱手,“改製方案繁雜而細致,學生已命人將具體方案謄寫了十份,諸位大人可以相互傳閱著看一看。但說起來,其也簡單,主要有四個方麵,分別對應著四種人,工、農、士、商。農為根本,所占人數最多,也是改製的重點。其施行方案也主要有四點。一、重測山東之田,無主之田收為官有,鄉紳富戶平日強占之田地收為官有,衛所之屯田亦收為官有。然後以租賣的方式交予貧民,鼓勵其先耕種,待數年納稅滿後,土地便歸其所有。二、征收田賦,任土所宣。例如,出百穀者賦百穀,出桑麻者賦布帛,不強求完全一致,以免百姓兌換之苦。三、將所耕之田,按田地優劣分為五等,分別征以不同的賦稅,以消除因土地貧富不同而帶來的賦稅分擔不均的問題。四、抑製土地買賣和兼並。以現有家族所擁之田,分十畝、千畝、萬畝四個等級。擁地十畝以下者,施行輕稅;擁地十畝到千畝之間者,施行中稅;擁地千畝到萬畝之間者,施行重稅;萬畝以上者,施以苛稅。同時,擁田千畝以上者,禁止再行購置土地。否則,土地有權將多出土地收為官有,並對有關之人做出懲戒。”
王章冷哼一聲,眼神中滿是不屑。“擁有萬畝以上田地者,非王即侯,莫非你要對這些人征收苛稅?”
黃宗羲抬頭看了一眼周顯,回道:“這就關乎‘士’的改製了。督帥已經下令,今後無論是藩王,郡王,將軍,車尉,校尉,無論其身份如何,凡是登記在其名下的土地,都需要按照規矩進行納稅。諸位大人,你們中有的是進士,有的是舉人。按照以前的規矩,可以免除賦稅徭役。但現在,規矩改了。凡是擁有土地者,皆須納稅。而且和普通百姓完全一樣,不再享有任何特權。諸位大人手握重權,乃是山東士人的領袖,理應做出表率。若是有親屬在山東者,望提前告知,免得到時出現矛盾。”
黃宗羲出身於官宦之家,其父黃尊素為東林黨人,因彈劾魏忠賢而被削去官職。不久之後,黃尊素被下獄,受酷刑而死。崇禎繼位,誅殺魏忠賢。後,諸官會審閹黨餘孽許顯純、崔應元。黃宗羲當年十八歲,以證人身份與許顯純當庭對質。他用藏在袖子裏麵的錐子刺傷許顯純,並用手痛擊崔應元,拔掉對方的胡子祭奠自己的父親。一戰成名,被人稱為“姚江黃孝子”,崇禎帝也稱他為“忠臣孤子”。隨著年齡的增長,又加上屢試不中,他的性格變的收斂了很多,但骨子裏麵的那種傲氣卻始終不變。麵對王章的詰責,他回話綿中帶剛,絲毫沒有客氣。
高名衡麵露驚愕,不可置信的看向周顯道:“督帥,他說的可是真的?你是要向藩王收稅?這……這可是太祖時就定下的規矩啊!”
周顯淡淡笑道:“高撫台莫非忘了?現在我改的就是朝廷的規製。將田地分等級之事可以以後緩慢施行,但對所有田地征稅之事卻要立即施行。太衝,你負責此事,盡早將這樣的消息告知山東各府。春耕之後,先依照之前的稅製,減三成後對所有土地進行征稅。我把克己營交給你,凡是拒不納稅者,封其家,逮其人,書其罪過於告示之上以宣告世人,直到其納稅為止。”
黃宗羲躬身拜道:“屬下遵命。”
周顯的強硬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外為官,家中少有沒有土地者。例如高名衡,他是臨沂人。家中田地雖然不算多,但也有千畝良田。而山東之地,文風鼎盛,在外為官者更是不計其數。例如高宏圖,在南京擔任兵部尚書,家人在膠州有良田數千畝。周顯的這項舉措今日傳出,明日或許就會天下盡知。他得罪的可不是一兩個人,而是包括眾多藩王郡王,諸多當朝官吏、無數士子在內的一大批人。在座的眾人根本無須多言,自有人替他們來大肆抨擊周顯的所為。
他們看著周顯。有的眼神裏滿是懷疑,心中嘀咕他這樣的強硬能堅持多久。他們好似已看到將來緹騎入山東,綁周顯回京師的場景。而也有人直接出言表達支持,多是周顯手下的親信。還有一些人表麵不說,但內心卻對周顯此舉表示讚賞。這其中便有高名衡和王章,他們久在朝內為官,對大明弊端一清二楚,但卻沒有改變它的勇氣和能力。對周顯此舉,他們隻有佩服,但並不敢表達讚同。如果周顯成了,他們樂見此事。如若周顯做不成此事,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遺憾。
周顯沒有理會他們的眾多想法,而是看向黃宗羲道:“太衝,你繼續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