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人圓月圓何時共
容天玄華袍翩躚,眸光篤定,“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妄為的匪徒,竟然在朧月公主的一杯無酒坊為非作歹,朕既然看見了,就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命案的事情到這裏算是告一段落,白桃輕舒一口氣,餘光瞥見地麵上的屍身,竟有些難過。
這小夥計她有印象,白天一直在酒坊之中忙碌,因酒坊給的銀子多,還很高興的說要拿第一個月的月錢給娘子置辦衣物,為老母親買些軟爛的吃食,再給兩個孩子買糖果。
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一個壯小夥便與家人陰陽兩隔。
一個家的頂梁柱就這樣塌了,他的家人該有多麽悲痛。
月圓人不圓,人圓月圓何時共……
三羊節第二日的腕上,出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京楚城的百姓都紛紛走上街頭,好奇地環看一夜之間出現的奇景。
隻見,街頭巷弄的地麵上,到處都灑了白色的麵粉,即便被風拂開許多,可還是留下了痕跡。
而在一條便捷的小路上,出現了一長串的白色腳印,即便風吹了一夜,都沒有將腳印吹散。
腳印越牆上房,一路通往雲英宮的方向。
宮內,由於這串腳印的出現,人人麵有懼色。
鳳鸞宮內,孟子櫻大發雷霆。
“廢物,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娘娘請息怒!”
江公公推著木質的輪椅上前,經過一整晚,他的臉頰看起來更為消瘦,兩邊的顴骨高高隆起,凡是被他經過的人,無不神情畏懼,收緊下頜。
孟子櫻手上的櫻桃紅碧璽扳指鮮紅如血,映在雪白的牆壁上,猶如猩紅的層層飄帶。
“朧月,本宮不會輕饒了你!“
如今,大燕白杏對孟子櫻更為怨憎,提起他,無不麵有慍色。
相反,卻對朧月讚賞有加,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聽到這些刺耳的聲音,孟子櫻又怎麽能夠不生氣!
“娘娘,雜家已經讓那行凶的小侍衛承認是泄私憤,這髒水想潑也潑不到娘娘頭上了。”
“你當大家夥都是傻的嗎?”
孟子櫻倏地起身,一掌拍子桌麵上,腕上戴的鐲子碎了一隻,在她纖柔的腕上留下痕跡,血珠兒打在桌腳,托出長長的一道。
“皇後娘娘息怒,鳳體為重!”
江公公使了個眼神,立即就有戰戰兢兢地小宮女上前,將桌麵跟地麵統統收拾幹淨。
孟子櫻咬著尖銳的指甲坐回去,胸口處激烈地上下起伏著。
江公公推著輪椅上前,麵目扭曲,“皇後娘娘難道忘了,這次的重頭戲可是在三羊節上,若是三羊金鼎有了閃失,那這罪責,朧月可逃不過去。她必將會成為大燕人人可唾的罪人!”
孟子櫻翻滾的眸子終於平靜下來,“江公公,吩咐下去,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巷弄盡頭,老榆樹鬱鬱蔥蔥,鮮翠喜人。
而院落之中,卻盡是白色,不時傳來哀慟的哭聲。
白桃眉眼沉下,心情沉重。
見她踟躕不前,巫湘走上前來說道:“公主,銀兩還是交由奴婢去送吧。不勞您親自去的。”
白桃搖搖頭,“畢竟是因我而死,我心中有愧。”
狄茂跟在兩人身後,頻頻歎氣搖頭,“好好的人,就這樣沒了。”
小夥計出事之前,兩人還閑話了幾句家常,掌櫃的囑咐他好好幹,小夥子應承的很爽快,看笑容就知道是個老實憨厚的人。
白桃掂了掂手上的銀兩,還是覺得輕了。
可公主府資金緊張,興許下個月,孟子櫻直接連公主府的例銀都省了。
白桃鬱悶地直皺眉。
“那個……公主,這些,你拿著。”
巫湘眼神閃爍,匆匆從荷包之中拿出幾腚銀子來,塞到白桃手中。
白桃急忙推辭,“巫湘,這是你的,我不能拿。”
“公主,你先拿著,咱們總歸是有白家接濟著,不至於為這點銀錢發愁。”
白桃覺得胸口澀悶,像是堵了一團氣。
堂堂一國公主,竟然也有為錢發愁的時候。
她攏了五指,將巫湘給的銀子收好,“那我先收著,等一杯無酒坊賺了銀子,我再還你。”
“公主又何必跟奴婢客氣。”
狄茂又是長歎了一口氣,一杯無酒坊不過剛剛開業便發生了凶殺案,這個世道百姓忌諱的多,以後注定是門庭冷落,無人光顧了。
“狄掌櫃,不用歎氣,本公主肯定會有辦法度過難關的!”
白桃笑容燦爛且自信,實則,連她自己心底都沒底。
就算是在她原先的世界,某個酒店若是發生了凶殺案,生意肯定會受到影響,何況是在這片受傳統封建思想統治的大陸上。
“巫湘,敲門去吧。”
白桃隨巫湘走到院落門前,看著隨風飄蕩的白綾,心口愈發潮濕悶熱。
應門的是個年輕婦人,方一看到身穿緋衣的白桃,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感謝恩人!”她聲音切切,熱淚盈睫。
白桃有些懵了,隨後,一家老小都迎了出來,若不是白桃跟巫湘攔著,能在她麵前跪一地。
這一家老小雖神情悲慟,卻連連道謝。
白桃一頭霧水,向巫湘使了個眼神,叫她詢問。
雖年輕婦人言語不清,可經過白桃的梳攏,才明白過來。
原來,早在一個時辰之前,便有自稱是公主府的人送來了好多的銀兩,足足夠這一大家子兩輩子花的了。
小夥計的老母親,雖經曆了喪子之痛,對白桃仍是感恩戴德,老淚橫流。白桃再想給銀兩的時候,對方死活不肯接。
逗留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白桃一行三人從巷弄裏走出來。
巫湘眉沉如水,狄茂以拳抵著胡子拉碴的下巴。
白桃大惑不解,過了許久才喃喃道:“究竟是誰……”
“是誰以公主府的名義送的銀兩。”狄茂跟白桃不過剛剛接觸,自然是不知道她與什麽貴人相熟。
唯有巫湘眼底流光轉過,似有了答案,“公主,難道、難道是方古皇帝陛下?”
白桃攏眉,她也覺得很有這個可能。
三個人上了馬車,一路無語,回到一杯無酒坊。
馬車還未停下,便聽到傳來熱鬧的喧嘩聲。
正閉目養神的白桃拂開前後迸彈的珠簾,向前方眺去,就見許多人穿梭來往於酒坊內,夥計們忙得一頭汗水,櫃台上的算盤被打得“劈啪”直響。
眼前的情狀,著實是讓白桃驚住了
“公主,方古皇帝正在店內,還請來了說書先生。”
白桃被巫湘攙扶著下了馬車,快步向酒坊走去。
大堂,一個穿著青布衫的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的描述昨晚的凶案,另有一個夥計,引著一幫客人,向後廚走去,“看,就是這罐豬油,上麵還有半個腳印。”
“朧月公主真是聰慧,若是尋常人,又哪會想到用麵粉。”
“就是,祭祀上,金鷹現身,聽聞也是被朧月公主偶然懾服的。金鷹可是瑞獸,恰好在祭祀時出現,這不就說明,我大燕終將繁盛昌隆,而且,朧月公主絕對是咱百姓的吉星啊!”
店內的人紛紛附和。
他們在看到白桃之後,全都笑眯眯的,表現出善意。無論男女婦孺,皆是讚聲連連。
容天玄斜倚在大堂正中的椅子上,不停將花生丟入嘴中。
白桃徑直走向他,在熱鬧的場景之中,卻是滿頭滿腦的黑線。
“容萬兩,都是你幹的?”
容天玄懶懶挑眸,睇了她一眼,隨即伸手,將白桃拉到身邊坐下。
“十兩,來。陪我一起聽,這說書先生可是京楚城內最好的,我可是花了重金才請來的。”
白桃環了一眼周圍,為免去閑言碎語,又往旁邊挪了挪。
“死者家眷那裏,是不是你給的銀兩?”
容天玄鳳眸似水,縈繞在白桃周身,“出去那麽久,餓不餓?”
“我在問你話,銀兩是不是你冒充公主府的人給的?”
“我讓後廚做了鹵豬蹄。”
“開酒坊我沒有跟你打招呼,是因為我不想依靠任何人,獨立完成。今天你這樣做,我很感激……”
“現在還熱著,要不要先來一個?”
“要!”
“……”
容天玄沒忍住,原本稍稍淩厲的眉眼突然彎出弧度,凝著白桃的鳳眸之內滿是疼惜。
他順手摸了下白桃頭頂,聲音柔和,“十兩,以後再有什麽事情,盡管跟我說……”
春深似海,融融暖意將白桃團團包裹住,眼底的濕氣瞬時間彌漫開來。
“我銀錢多……”
白桃:“……”
三羊節第三日。
夜,吉時。
莊嚴恢宏的雲英宮,夭紅如織。
宗廟外,群臣肅穆而立,左右兩位相國,洪聲頌文。
白桃緋衣飄遝,凝脂點漆。
餘光瞟向三羊金鼎,還是那樣飛彩凝輝,耀眼奪目。
白桃胸口一動,深吸一口氣。
重要的環節馬上就要來了。
白梨下首的位置上,容天玄紫袍華美,暗紋金絲在宮燈的映照之下,不時爍出灩灩流光。黑色冠玉壓在飄動的墨發上,有種雍肅之美。
而他身邊,除去皇後莊汝蔓之外,再無他人。
秋鴻跟花思不見了蹤影,伺候在旁的,是雲英宮的宮人。
在氣勢磅礴的山呼聲中,眾人對著宗廟又跪又叩。
終於,左清高昂道:“鞭起~”
白桃奮力揮動手中的鞭子,巨大的破空之聲震得白桃耳朵發麻。
白煙騰起,迷離了她的視野。雲英宮在燈火之中起伏的輪廓,化作虛渺的幻境。
這時,在宮人的驅趕之下,羊車緩緩停到宗廟前麵。
三隻山羊拉著朱紅色的車架,車架精雕細刻,漆色鮮豔。車架上覆著綢緞,綢緞底下高低錯落,應是堆滿了東西。
而被精挑細選出的三隻山羊,修剪了毛發,剃出祥雲形狀。羊角也似經過打磨,堅瑩扭曲,極富美感。
三更的梆子剛敲了一下,整座京楚城都亮起了煌煌燈火,好不壯觀。
又一次,左清高聲唱喝:“鞭再起!”
羊車立刻調轉了方向,準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