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別離
曙色破開濃雲，千樹萬樹，皆是燦然金黃。
白澤立於群山之間，忽然有些迷茫。
他皺了眉宇，神情凝重。
椒圖打了幹淨的清水來，遞給白澤引用，“謝謝……”
他麵色蒼白，加上銀發白衣，看起來仿若透明的一般。
看著白澤認真喝水的樣子，椒圖忍不住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你不用跟我客氣的，畢竟我族生來就是侍從。”
許久，才聽還在認真喝水的白澤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並不是侍從，而是使役。”
“嗯，使役，你現在感覺如何了？”
白澤將水碗放下，四處眺望，精致的眉頭越皺越深，“還是有股很濃的血腥味。”
從西洲大漠出來，來到山間之後，白澤便嗅到了血的腥膻味。
他嗅覺靈敏，尤其是不喜血腥。
椒圖隻能建議暫時休息，四處查看的同時，還給白澤打了水來喝。
白澤看向手上的半月形吊墜，喃喃自語：“她究竟在哪裏？”
“也許就在附近，很快就能找到了。”
椒圖順著白澤的視線四處看去。
山間籠著薄紗般的霧氣，宛如仙境。
她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在忘水的時候，她就該將她留下來。
“好了，我休息好了，我們再去找吧，千萬不能錯過了時機。”
白澤恢複的速度很快，他將半月形吊墜塞入袖袋之中，恢複了堅毅的神色。
椒圖不好勸說，便隻能跟了上去。
……
山腰上，紅衣的雲溪看到孟子櫻的屍身被抬走，緊攢的拳頭緩緩打開來。
這一刻，他覺得胸口暢快了不少。
雖然沒有親手手刃了仇人，不過，害他們闔族被滅的仇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衛子兮上前，暢快一笑，“哈哈哈，紅蓮教的報仇大計雖未實現，不過，目的總是達成了。教主，日後紅蓮教便可做些別的生計了。”
他從手上摘了手甲鉤來，塞入袖中，轉身便走。
“我去喝花酒去！教主也來吧！”
雲溪搖頭，“本教主的傷還沒有好，你還是自己去吧。”
衛子兮搖頭道了聲無趣，果然自己走了。
雲溪看著漸漸離開視野的白桃，唇角緩綻，露出煦暖的笑容來。
“紅蓮教是該尋找別的生計了。”
……
秋鴻將消息傳回方古，群臣飛書，催促容天玄回朝。
白桃知道，分別的時刻到了。
這一次，她卻並不怎麽傷心了。
“你走吧。”
“你舍得我？”
“舍不得你也要走。”
白桃站在花樹下，笑容純真爛漫。
她撚了花瓣在手指上，粉紅嬌美，卻仍舊比不得她臉上的笑容。
容天玄的心顫了顫，鳳眸凝了些霧氣，將白桃攬入懷中。
她的身子仍舊暖暖的柔柔的。
白桃將頭埋在容天玄的胸口上，沉默了許久才說道：“萬兩，你會回來找我的吧？”
“嗯。”
容天玄回答的很簡短，白桃欣慰的闔了眼眸，製住即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那我等你好了。”
這一刻，白桃覺得有了容天玄這一句，等待的日子也並不會難熬了。
……
一行人悄然離開了蛟靈邊界。
容天玄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襲錦衣被風吹起。
墨發如散水中，不時透出天際微光，模糊了他寒雋的麵容。
“方古皇帝，老臣就不遠送了。”
左清坐在馬上，客氣地向容天玄施禮。
容天玄微微頷首，聲音朗澈：“右相還請回吧。”
隨後，他鳳眸一折，落在了白桃身上。
還不等他說些什麽，白桃就拉緊韁繩，調轉了馬頭，風也般快速地跑掉了。
她沒有勇氣道別。
“桃子，你去哪兒，等等為父！”
白巍趕緊跟上。
“姑姑！”
坐在宮清身前的白杏，胡亂舞著手臂，看樣子很是著急。
宮清用深沉的眸光凝了一眼容天玄，“駕”了一聲，跟上白桃。
“大師兄，小師妹，我會想你們的！”
柳星寒癟著嘴巴，眼底霧蒙蒙的，竟似馬上要哭出來一般。
這次他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再不回去的話，家裏的老頭子該著急了。
就算是柳星寒的聲音如何的淒惻，白桃或是宮清都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他悻悻然垂了頭，掩去眸中的霧氣。
容天玄凝著白桃的背影，某種浮雲變換，隱去浮光。
許久，秋鴻才小心上前提醒：“主子，我們啟程吧。”
容天玄兩隻衣袖一震，韁繩瞬間抖開，風煙彈起，“駕！”
一南一北，馬蹄踏踏，恰如秋風摧折，淩亂了心緒。
十兩，你且等我。
……
白桃馬術並不好，加之路途遙遠，很快就支撐不住，好在宮清及時尋了馬車，將白桃安置在裏麵。
他們的趕路的速度慢了許多，白桃每天倚在馬車的軟墊上，樓著麵團子似的白杏，除了吃就是睡。
宮清知道她這是心情不好了，便沒有多打擾。
到達燈容之後，白巍便告辭回了府。
白桃萬般不舍，白巍答應她，既然妖後已除，他一定會盡快安排這一大家子搬回京楚城。
白桃這才好受了不少。
“公主，醒醒，到了。”
巫湘很是興奮，撩開紗簾，向起伏巍峨的城牆看去。
宮清亮出腰牌，玄黑厚重的鐵門很快被打開。
原本還有些困頓的白桃，正打著哈欠，忽然被一口氣息鯁住，當即便白了臉，劇烈的咳嗽起來。
“公主，你怎麽了，公主？”
巫湘急忙給她拍背。
白桃也不顧咳嗽，撩開珠簾，看向城門內。
隻見道路兩側密密麻麻地站了許多的百姓，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金鼓喧闐。就差人手拿個小旗子在那裏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白桃有些恍惚：“他們在做什麽？”
巫湘也疑惑地搖了搖頭。
宮清騎在馬上，給後麵的馬車開路，百姓們看到他之後，隨即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宮清沉眉暗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公主的馬車在後麵。”
也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之中高喊了一聲，很快人潮便向後麵的馬車湧去，“公主千歲千千歲！”
百姓跪拜在馬車前麵，猶如浪湧。
白桃瞠目結舌。
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情況？
白杏則興奮的直拍手。
“朧月公主是大燕百姓的吉星，她回來沒多久，妖後便被除了。”
聽到人們的議論之聲，白桃才恍然有所悟，原來是這麽個情況。
可她明明讓人散步的消息是，孟子櫻被方古青衣衛的統領付卿鴻所殺。
看來，百姓們還是眼明心亮的，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在一片熱烈的“千歲”聲中，白桃一行很快回了雲英宮。
碧瓦朱甍，綠茵環翠。
此刻的雲英宮，竟說不出的寧靜。
白桃抱著小小的白杏下來馬車。“杏兒，回家了，快下來吧。”
白杏的小手卻緊緊地抓著白桃的衣襟，神情懼怕的搖頭。
白桃知道他在怕什麽，附在耳邊小聲說道：“杏兒，你相信姑姑，以後絕對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就這樣柔聲細氣的安慰了許久，白杏才肯從白桃身上下來。
遠遠地，一排人影向這邊走來。
正是雲英宮中的掌事公公跟一幹宮人。
“公主殿下，皇上有請。“
順著掌事公公的指引，白桃來到了白梨的寢宮落霞殿。
白梨神情萎頓，一身的明黃衣袍曳地，斜倚在羅漢床上的他，不時以拳抵在唇邊，發出一聲輕咳。
雖然比之之前情況是好了不少，至少雙眸褪去混沌，清澈了少許。
“皇兄。”白桃斂衽行禮。
這還是第一次，白桃單獨見了白梨。
白梨身前不遠有個鏤空貔貅熏香爐，香氣環繞，是用來安神的。
白梨眼下烏青，看起來確實像是有好一段時日不曾好好歇息了。
“她死了？”他的聲音很虛弱，沒有任何的情緒。
“死了。”白桃垂眸，看著腳上的繡鞋。
白梨沉默，忽地咳嗽加重，一旁的掌事公公連忙端了茶水給他飲下去。
白桃心中擔憂，卻不知道該如何行事。
許久，白梨才平複下來，拊了下胸口。
“怪朕當初對她太過縱容。”
白梨生性善良，即便孟子櫻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情，甚至任意妄為的折磨他們父子，到頭來也隻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白桃仄眉，善良的性子雖好，可作為帝王，卻少了殺伐決斷的辛辣狠絕，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杏兒，快上前去，拜見你父皇。”
自進了落霞殿以來，白杏就躲在白桃身後，不敢上前。
他就著白桃的裙子，擋住小小的身子，僅僅露出一雙黑黑的眼睛。
“父皇……”白杏的聲音還恨不清晰，充滿了稚氣。
“皇兒，快上前來，讓父皇看看你。”
相比於白杏的畏懼，白梨臉上則立刻露出虛弱的笑容來。
看到這一幕，白桃終於放了心。
看來，白梨之前對於白杏的疏遠，甚至是不管不顧，果真是由於孟子櫻的原因。
是由於孟子櫻對白梨使用了蠱魂術。
既然那妖後已經死了，白梨的身體情況一定會有所好轉的。
“杏兒，那你是父皇，不要害怕，快點過去吧。”白桃蹲下身去，鼓勵白杏。
白杏畏怯的眼眸終於有了變化，向白梨的方向看過去。
雖然身子還很虛弱，可白梨還是站起身來，伸出手臂。
“陛下，小心。”
一旁伺候的掌事太監急忙提醒。
白杏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大眼睛眨了眨，邁著小小的步子走上前去。
正當白桃欣慰的看著的時候，忽然看到白梨的身形一晃，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陛下……”
掌事公公臉色一白，伸手就要去扶人，卻被一掌揮開，“哎呦”一聲倒在了地上。
白桃呆住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
白梨忽然仰頭狂笑，而後又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不斷地抓扯著自己的頭發。
“快來人啊，快去請禦醫來。”
掌事公公慌忙站起身來，聲音尖利，刺得白桃耳膜生疼。
“姑姑，嗚嗚，姑姑……”
白杏顯然是被嚇著了，緊緊地抱著白桃的大腿。
白桃連忙將他抱起，堵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