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話 真正的心寒
隻那短短一瞬,室內的氣氛就如同凝固了一樣。
隻有我和弗尹夫人坐在這裏,兩兩相對。
她喉嚨處吞咽的動作很慢,她和驍兒很像,越是慌張的時候,都越是想要表現得很平淡。不愧是親母子,連直視我雙眼的樣子,都如出一轍。
“金丹……那是什麽東西?”弗尹夫人反而問起了我。
“弗尹夫人難道不知情嗎?這東西……”我故意拖長了聲音,然後去觀察她細微處很小的反應,“可是在弗尹大人處找到的。”
她手裏握著的東西,一下子失控掉落下去。
聲音不大,“咣”的一下子,卻在極其安靜的室內很明顯了。
與此同時,她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去看,借機掩飾了她的眼神。
我看到她拾起那物件的同時,下意識伸手擦了下鼻尖。
“其實這本是弗尹大人和弗尹夫人間的私事,隻不過,這東西是從弗尹大人那裏找到的,現在弗尹大人去了,那些人若來問弗尹夫人,那金丹是個什麽東西……也不妥。我呢,素來直白了些,我知道弗尹夫人和我一樣,都很想為弗尹大人找出真凶,所以就不繞那麽多圈子了,有什麽說什麽。弗尹夫人您若是覺得我冒犯了,哪句話說得不中聽,您就直接點出來。”我說。
驍兒交給我的錦帛,如果真的是那金丹的藥方,我想弗尹夫人對於弗尹大人特殊的“癖好”多少是知情的。
她在猶豫,搖擺不定。
“以前我處理過一個案子,對了……就是當初在陳宮的時候,相信您多少也從麗夫人那裏聽說了。陳國國君收養了陳姬,卻對國君夫人隱瞞了陳姬的身世,我當時便說,國君夫人一定是知情的,隻是讓那陳國國君以為他騙過了自己……”我為了讓她放鬆警惕,講起了故事,弗尹夫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我吸引了。我接著說,“當時我兒子不明白,他問我為什麽知道……弗尹夫人,您說呢?”
“……”弗尹夫人閉了下眼睛,她的心情還是很矛盾,自己和自己做著抗爭。我不急,就一點點等著,直到聽見她歎了口氣,“做丈夫的不知道,其實沒什麽能夠瞞過他的妻子。”
“是啊,這男人嘛,總覺得女人好騙。可殊不知,小女人好騙,可是被這日子折磨的,一天一天一天……小女人也熬成了女人,不知道,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其實,哪有不知道的。隻是看這日子還想不想過下去,裝個傻而已。”
我看了眼弗尹夫人的表情,她很難過,想來內心一定承受著巨大的煎熬。
我有些於心不忍了,“……我知道,人死了,都想在他身後留個清白的名聲。其實這許多年來,我們一直做的事情,就是替人沉冤,這種種的情況雖說不同,可又有著太多的相似。作為死者的遺孀,我能夠想到你心裏的感覺,我們尊重死者,不去說他的是非…..但如果那些事情能夠幫助他找到殺害他的凶手,是比所有更重要的。弗尹夫人,我知道他生前的那些事,對你來說是很痛苦的折磨,可他和你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你們還有一個兒子,想想你的兒子,公子驍……他那麽可愛,那麽善良。他的父親被人殺害,渾身**拋棄在花園之中,被那些他平生看不起的人目睹,何其可悲啊……”
弗尹夫人的一行淚,唰就下來了。
她是恨那個男人的,明明娶了她,卻把她的一生變得如此不幸。可她也曾經對那個男人付出過希望,同床共枕,孕育子嗣,那些渣男以為生個孩子就是上個床彼此快活然後……但對於女人,那不是。一個女人懷孕要整整受十個月的煎熬,渣男不懂,那是怎樣的心情,期待著一個生命的降臨。那就是一個對於母親而言,神聖的過程,唯有深愛,心甘情願為所愛誕下生命的延續……
不可能是沒有感情的。
如果沒有感情,那麽傷害就不會這樣嚴重。有時候,投入的感情越多,受到的傷害越大。恨著恨著,很多人就忘記了他們最初的心意……
“還有塗殊,那個可憐的姑娘。”我說,“弗尹夫人,塗殊和你我一樣,她就像是你我的曾經,年輕、鮮活,能夠把心意看得比一切都重要,我和她見過幾麵,我能感覺到她和邑閶之間是有感情的。那個姑娘的性子很倔,她不接受自己不喜歡的,寧肯毀了一隻腳,寧肯這輩子都不能再跳舞了,但她也不願意屈居於人,換得榮華富貴。她是無辜的,她不應該承擔這些事情……”
“別說了!”弗尹夫人一把拍在桌子上,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良心反複煎熬,她承受不住自己內心的譴責了。
“哈,哈哈哈……”那笑聲,聽起來和哭一樣的令人心寒。
“……對不住,我知道這麽逼你,你很難受。但是我也沒辦法了,我相信對於弗尹大人的事情,你作為妻子一定知道得更多。或許你還有很多的顧慮,不方便說,可是為了找出殺害弗尹大人的凶手,我隻能這麽做了。”我在利用她的“良心”。
我知道這個女人內心深處,並不是被那些仇恨嫉妒所汙染的,但凡她不是像我看到的那樣,此時此刻,她都不會覺得難受。
道德……從來都是用來約束好人的。
“……我知道,”弗尹夫人突然鬆了口,承認了她知道金丹的事情。這三個字說出來以後,看得出她也釋然了,卸下了包袱,抬手擦拭著眼淚。“蕭夫人,你和麗夫人描述得一樣,你真的善於洞察人的心思,但我覺得,你比麗夫人所說的,還要厲害得多。攻心之術,所向無雙啊。”
“也隻有正直的人,才能被這攻心之術影響,若您是一個早已蒙蔽,不擇手段的人,我這些小伎倆自然是動搖不了您的。”我謙虛地說。
“罷了……”她搖了搖手,“你說得對,人都死了,找出凶手是最緊要的。總不能連累無辜,害得旁人落罪吧。”
“其實關於找到的金丹,我大概已經知道那是做什麽用的了。我隻是有些驚訝,弗尹大人再……再如何,荒唐……他也不至於……”我試著把話題引回到金丹上。
“他就像是個孩子一樣……”弗尹夫人笑得絕望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