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生的盡頭
“那是自然。”章誠軒道，“皇上已經任命小王為主將，不日就要掛帥南疆。”
提及戰事，平南王最為關心：“副將可有了人選？”
在平南王麵前，章誠軒不敢托大，先起身，再才作答：“皇上欽定了齊王為副將。”
歐陽晟？的確是個好人選。平南王看了看葉雨瀟，暗暗地歎了口氣。他早就看出歐陽晟是個好苗子，不然當初也不會腆著臉進宮，求皇上促成了這門親事。隻可惜，這兩個孩子沒緣分。
顧清顏回想著昨晚屋頂上的精彩打鬥，對南疆的戰場心馳神往：“沙場上真刀實槍，一定更加過癮。”
過癮？平南王哭笑不得：“這顯見得是養在深閨裏的姑娘家了，戰場上刀劍無眼，不是流血就是斷胳膊斷腿，甚至丟掉性命，哪來什麽過癮。”
“我之所以是養在深閨裏的姑娘家，還不是因為祖父不讓我出去見世麵！”顧清顏氣鼓鼓地道。
見世麵？有小姑娘去戰場上見世麵的嗎？平南王指著她道：“都是祖父把你給慣壞了。”
顧清顏很不服氣，把頭一扭，不理他了。
平南王向來拿孫輩們沒辦法，搖搖頭，讓平南王妃哄她去了。
章誠軒自幼父母雙亡，見顧清顏有長輩寵著，不禁生出些羨慕的心思來。嗐，他羨慕一個小姑娘做什麽。章誠軒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告辭了。
顧清顏拉著葉雨瀟出來，躲在照壁後，看著章誠軒走遠，歎了口氣：“表姐，要是你跟歐陽晟沒和離就好了。”
“我沒跟他和離，你就能讓他偷偷帶你上戰場了？”這些天裏，葉雨瀟已經跟她混熟了，抬手就戳她的腦門兒，“你做夢呢。”
的確是在做夢。顧清顏護住腦門兒，卻又驚訝：“表姐，你是怎麽猜到我想上戰場的？”
這很難猜麽，她就隻差在額頭上寫上字了。葉雨瀟笑著推了她一把：“你想上戰場，跟你娘你祖母磨去，纏著我做什麽。”
葉雨瀟竟是支持她的？顧清顏頗感意外，高高興興地拍了她一下兒，找平南王妃和韓氏去了。
她們剛剛提及的齊王歐陽晟，此時正從平南王府外的大街上路過，恰巧碰到了章誠軒。
章誠軒率先下馬，拱手道：“那日保和殿上，累得齊王也關了禁閉，實屬過意不去。”
他如今腿傷痊愈，掛了主帥，他就算被關百次千次禁閉都值得。歐陽晟下馬還禮：“我第一次出征，萬事不懂，到時還得請魯王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當。”章誠軒道，“隻望齊王看在葉大小姐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他日遇見，對她態度和善些，就算是給了我幾分薄麵了。”
葉雨瀟？歐陽晟暗哼一聲，道：“隻要她不糾纏本王，一切好說。”
章誠軒思及自身，感慨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傾慕，卻還嫌棄。”
“我不愛嬌蠻任性的女子。”歐陽晟不屑道。
“那是以前，我看葉大小姐如今既不嬌蠻，也不任性。”章誠軒道。
“如今她改伶牙俐齒了，本王更不喜歡。”歐陽晟語氣堅決，不留半分餘地。
這是個人喜好，章誠軒不好再說，兩人互施一禮，雙雙別過。
歐陽晟回到齊王府，把自己關進書房，下了密室。
影子從暗處起身，問道：“出征的日子定下了？”
“定了。”歐陽晟聲音暗啞，“今日皇上便會下旨，這次逃不過了。還好有魯王任主帥，他雖然年輕，但經驗豐富，就算我陣前暴斃，他也一定能妥善處置。”
“戰場上的事有魯王，那齊王府的事呢？”影子神情感傷，“你這一去，肯定就回不來了，家裏的事情，難道不安排麽？”
“不安排了。”歐陽晟點亮蠟燭，端詳影子的臉，“我死了，你就是齊王，替我孝順母親，娶妻生子，撐起齊王府吧。”
“不敢。我怕老王爺從墓裏跳起來揍我。”影子揮手熄滅了燭火，“等你的死訊傳來，我就毀了這張臉，給你作伴去。”
“我又不喜歡男人，要你做什麽伴？”歐陽晟嫌棄道，“你也不必等我的死訊，這幾天就收拾行李，去藩國吧。那裏不會有人認得你的這張臉，你就不必自毀容顏了。”
去藩國固然是好，但他去了又能做什麽？自從他記事起，就被老齊王收養，當了歐陽晟的影子。據說這是因為歐陽晟曾經被綁架，老齊王日日憂心，所以才給他找了個替身。但這些年風平浪靜，他這個影子除了不能見光，過得順風順水，沒遇到過任何危險，倒是歐陽晟本人深受所中之毒的牽製，過得很不如意。
這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麽無常。
影子暗歎一聲，道：“你別管我了，想想太妃吧。”
“太妃……”歐陽晟目光一黯，“我反正是要死的，何必把真相告訴她，讓她多增一道煩惱？”
這倒也是。影子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牛老道背後，可有主使之人？怎麽他死了這麽久，也不見有異動？”
“這十幾年以來，他除了敲詐錢財，從無過分的要求，實在不像是另有所圖。”
就算是另有所圖，也圖不到什麽了，他馬上就要死了。歐陽晟緩緩搖著頭，情緒低落，一步步踱出了密室。
他沿著熟悉的回廊，走出尚雍院，在已經空蕩蕩的霄雲院前稍稍頓足，再順著石子兒鋪成的小路，去了湖心亭。
尚未立秋，湖心亭的石凳上卻已有了涼意，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做，還有太多的心願尚未達成，人生卻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想馳騁疆場，得勝凱旋；他想娶妻生子，子孫滿堂……可是，這些都注定要成為泡影了。
歐陽晟越想越難過，忽地越過欄杆，縱身跳進了湖中。
清澈的湖水中，食人魚依舊成群結隊，密密麻麻。但這次它們卻沒有和往常一樣畏懼躲避，而像是嗅到了可口的獵物，瘋狂地朝著歐陽晟湧去，轉眼就把他團團圍住了。
食人魚雪亮的利齒近在眼前，身上多處傳來了刺骨的疼痛，歐陽晟震驚得忘了躲避，腦子裏一片空白。